玉茹姑娘正六神无主,失魂落魄地呆坐在内宅卧室中,当被掳而复返的薛昊重新出现在自己跟前之时,当真是又惊又喜,口不择言地失声喊道:“你,你怎么还好好的?”
薛昊乍听,险些被呛得一口老血喷溅而出。
只见他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玉茹,没好气道:“怎么?你就那么惦记我出事儿啊?”
玉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纠正道:“奴家不是那个意思,奴家委实是心里慌乱,太过紧张于你了。奴家是想问,你刚被掳劫而走,怎得又好端端地回来了?莫非那群强匪又将你放还回来了?”
薛昊心里也清楚玉茹刚才是无心之言,自己毕竟跟她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果自己落在了张承宗手里,她也捞不到好。
继而也不跟玉茹计较和置气,摇头叹道:“那帮强匪哪里会有这么好心啊?他们还指着押我到张承宗跟前请赏呢。不过所幸老天长眼,天无绝人之路,让我有了可趁之机逃出生天来。”
见着玉茹满脸疑惑不解之色,薛昊也不加隐瞒,娓娓将自己如何机智装昏,如何趁着那伙强匪酒醉之时逃出荒宅的过程道了出来。
这番峰回路转的波折过程,自然是听得玉茹目瞪口呆惊诧连连,直呼菩萨保佑。
过后,玉茹立马扭身不理薛昊,自顾翻箱倒柜了起来。
薛昊不解问她要做什么,玉茹慌乱地回道:“你这人怎得如此糊涂,既然侥幸跑了出来就该逃之夭夭才是,怎么还往我这儿跑?难道你就不怕他们再折返回来将你擒去吗?你等等,奴家这就收拾点细软,你我远走高飞吧,不然再晚一步的话,等着张承宗带人寻上门来的话,可就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了。”
“唉,玉茹,别瞎忙乎了!”
薛昊对玉茹姑娘的情分心生感动之余,不免叹息道:“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此时还在宵禁中,通往扬州城外的各道城门都封闭着,你我还能往哪儿逃?等着宵禁一除,估摸着那会儿强匪就会带张承宗上门来捉拿你我了。”
“啊?那可怎么办?”玉茹顿时停住了翻箱倒柜的举动,仿佛天都要塌下来般脸色惨淡如云,惊骇得整个身子松软不堪,摇摇欲坠站都站不住了。
薛昊立马上前将她扶住,低声说道:“玉茹你莫要悲观,你我还没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尚存一线生机。”
玉茹眼眶夺泪而出,悲戚道:“都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了,你我还能有什么活路?扬州张家在扬州城中只手遮天呼风唤雨,无论你我藏匿到城中何处,都无法躲出张承宗的手掌心啊。”
薛昊摇摇头,沉声道:“不,还有一个地方可以躲!”
说着,他将玉茹搀扶走到床沿边儿坐下,趴下身子半个人钻进床底下一阵寻摸,好不容易摸出一本封面泛黄的账簿抓在手中,站直了身子冲玉茹道:“有它,我们便还有活路,这个账簿就是我们的保命之本。”
玉茹不知这是何物,开口询问了起来。
薛昊自然毫无隐瞒,将自己这些年来在盐运衙门替张承宗做真假账簿一事道了出来。
最后,他满脸苦笑道:“一开始我将这真的明细账簿放你这儿的目的,无非就是想着如果有贼人惦记这账簿的话,放你这比我那儿稳妥些。谁知今日却派上了用场,还要靠着它来保命,唉,真是造化弄人。”
玉茹听完薛昊说得来龙去脉之后,自然也明白了前因后果,问道:“莫非你是想将这账簿献给新来的那位年轻刺史?那你刚才所说的还有一处可以藏身之地便是扬州府衙?”
薛昊小心翼翼地将账簿贴身放好,点头道:“没错。既然这位郭刺史是奔着扬州张家而来,是冲着扬州盐税而来,那么他肯定要想办法将张承宗革职撤换。而且这些日子,张家联合城中几大士绅富户关闭了名下的油盐米铺,显然这两边是干上了。我想这位郭刺史肯定很需要我手中这本账簿来对张承宗下手,动了张承宗无异于对张家动了刀子。玉茹,扬州城虽大,但你我目前可容身之处也许就只有他那儿了。”
玉茹美目连闪,频频点头称是,不过她还是心有余悸道:“薛昊,你如果将这账簿呈交到郭刺史手中,那就彻底跟张承宗决裂了,他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你可要想清楚啊。”
薛昊摇头无奈叹道:“玉茹,眼下这个状况,你觉得你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张承宗的性子你还不了解?如果我们不托庇于郭刺史门下,也许天亮之后就是你我丧命之时啊。可惜,可惜是我拖累了玉茹你啊……”
“昊哥,莫要如此说!”
玉茹轻咬着红唇,脸上充满倔强和坚毅的神色,说道:“奴家虽是残花败柳之身,但是与昊哥欢好的这些日子却是此生最为快乐的日子。如果没有张承宗这头虎狼畜生,也许你我早已双宿双栖了。昊哥没有嫌弃奴家这沦落风尘脏了的身子,奴家已是满心欢喜了。如今即便随昊哥上了断头台,入了黄泉路,玉茹亦是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好玉茹!”
薛昊上前将玉茹狠狠揽在怀里,沉声道:“如果我们能过了眼前这关劫难,我薛昊发誓,一定要明媒正娶了你,让你风风光光做我薛家的儿媳妇。”
玉茹已是感动得一塌糊涂,颤抖着身子偎依在薛昊的胸前,泪流满面抽噎道:“玉茹愿意,即便不能与昊哥在天做那比翼鸟,也要下了黄泉做对苦命鸳鸯。”
薛昊轻抚着美人儿的后背,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不会的,我相信那位郭刺史肯定会对这账簿感兴趣,这一次我们定能闯过这一关。”
说着,他发现卧室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抬头微亮的迹象,心中一紧,赶忙擦拭着玉茹脸色的泪痕,催促道:“玉茹,赶紧的,趁着天还没亮,我们现在就出发前往府衙。我们一定要在张承宗没有带人上门之前离开玉茹轩,见府衙面见郭刺史。不然,悔之晚矣!”
玉茹嗯了一声,随手收拾了几件贴身换洗的衣服,随薛昊急急出了卧室离开玉茹轩,直奔扬州刺史府府衙。
就连屋中积攒多年的细软,她都没有来得及收拾。眼下,没有什么东西比保命要来的重要。
...
...
天色微亮,城中路上已经有了行人。
因为最近时日张家名下各大油盐米铺关门歇业的缘故,城中各处街口多了府衙临时搭建的售盐卖米铺子。
城中百姓早已起个大早,出来购买米盐,各处临时搭建的铺子前都是人头攒动人挤人。
显然,扬州城中已经有了一丝盐慌粮荒的迹象。
当薛昊和玉茹两人联袂而行,穿街绕巷仓惶来到府衙门外之时,郭业已经换好官服早早坐在了公堂之上,就等着这对苦命鸳鸯的主动上门。
当门外衙役将两人带入府衙进了公堂之时,郭业暗暗松下一口气,心道,该来的,终归是来了。
接下来的一幕如郭业所预想的一般顺利,薛昊和玉茹先是自揭身份,然后两人在郭业跟前哭哭啼啼一番。
紧接着,薛昊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佯称自己得罪了张承宗怕其报复,想要献上张承宗的罪证托庇于郭业门下。
郭业心知肚明一切,不过并未戳穿薛昊的谎言和借口。他让陈郡丞接过账簿仔细一核对,果真就是那本朝思暮想欲要得到的账簿后,整个人的神情为之一松。
有了这本账簿,大事已成一半,总算有了捉拿张承宗的绝佳理由了。
随即,他亲自下来公堂,逐一扶起这对苦逼的野鸳鸯,免慰了一番后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你我就暂且住在本官的刺史府中。在这儿,谁也不敢动你们分毫!”
薛昊与玉茹闻听顿时面有喜色,彼此对望一眼后,居然喜极而泣,不约而同地无声淌起了泪水。
两人心中同时生出欣喜,总算是达成所愿,暂时安全了。
随后,郭业让衙役带着两人先进刺史府衙后院的一处厢房暂住着,独独将郡丞陈集涛留在公堂,与他说道:“陈郡丞,这账簿到底还是被本官诓骗到手了。”
陈集涛虽然不知道郭业和关鸠鸠对薛昊做了什么,但由衷地心生佩服,赞道:“刺史大人高明,下官打心底服了!”
郭业展颜一笑,轻轻摆了摆手,说道:“哈哈,陈郡丞,等本官将张承宗拿下,将此次扬州城的盐慌粮荒解决掉,你再夸我不迟。”
陈集涛微微颔首,脸上恢复正色,问道:“敢问大人,如今既已账簿到手,那下一步又该如何行动?是不是可以派人去将张承宗这个侵吞朝廷盐税的硕鼠捉拿归案了?”
郭业微微斟酌了一番,沉吟道:“张承宗毕竟是张家的人,冒然派人前去捉拿恐怕会引起张家的反抗,届时跑了张承宗出了纰漏,恐怕对大局不利。本官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势必要将张承宗拿下,借此才能和张家谈判。”
陈集涛一经思索,点头附和道:“大人所言甚是,倒是下官考虑得不周全了。盐运衙门虽只有五百的护军编制,但张承宗却扩编到了三五千人数,这些都是张家蓄养的私兵护院。如果就派几个人过去捉拿张承宗,还真有可能吃了亏。到最后让张承宗逃脱的话,就前功尽弃了。”
郭业拧了个响指,赞允道:“没错,我就是有这方面的顾忌。所以,捉拿张承宗就必须兴师动众,一蹴而就将他擒拿,否则容易出现变故。这样,陈郡丞,劳烦你跑一趟,将陈浪陈都尉给我找来,我必须跟他布置一番,再对张承宗进行抓捕!”
“对,大人还是计划周详点好,下官这就跑一趟。”
陈集涛言罢,脸上却闪烁着熠熠的兴奋之色,匆忙返身出了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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