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腾轩住的是高级病房,房间宽敞明亮,再加上他刚住进来的缘故,房间里还没有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干净整洁。
言知乐踏进门,一眼就看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大花瓶,花瓶里插着一大束白色的菊花。
她就是想要无视掉这一大束夺目的白菊花,都不可能。
梅兰竹菊被称为四君子,菊花,从古至今一直都被人喜爱,菊城一年一度的菊展更是吸引了国内外的大批观赏者,古人更是赋予了菊花吉祥、长寿的寓意。
但现代人因为受国外习俗的影响,把菊花用在祭祀上,因此菊花成为祭祀首选之花,常常被用来祭奠故人和亲人,尤其是菊花中的白色菊花和黄色菊花。
因此,探望病人的时候,一般都不会送菊花。
言知乐动动脚趾头,都知道,这花绝对是厉正则安排人送来的,他那点小心思,早已人尽皆知。
唉!
都三十岁的人了,还如此的幼稚。
言知乐在心里叹了口气,假装自己很无知,对着桌上的菊花说道:“宇文腾轩,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挺有情调的男人,住院寂寞无聊,还给自己准备一束花,虽说这颜色素净了些,倒也赏心悦目。”
我就不信你猜不出来这菊花是谁送来的。
既然你想演戏,那我就陪你演好了。
“嗯,我也觉得厉正则挺有眼光的,我刚才吩咐风子去花店再买点这样的花,一会儿给你家老爷子老太太还有你大哥也都送去一束。”
宇文腾轩话音还没落,就见言知乐的脸色已经变了。
而宇文腾轩却佯装没有看到,继续说道:“住院的人整天躺在病床上,情绪波动大,容易暴躁,这样素清淡雅的花,确有安抚人心的效果。”
“宇文腾轩!”
言知乐捏着手指,咬牙切齿地呵斥了一声。
“怎么了?”宇文腾轩一脸的茫然,无辜地瞅着她,“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忍住!
一定要忍住!
他绝对是故意的,放了一条长线,就等着她上钩呢。
一旦她暴怒,那就着了他的道,到时候,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言知乐捏紧拳头,做了几个深呼吸,压下心头翻滚的怒火,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宇文腾轩,“你没说错,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有说错话的时候呢?只是我家里人都不喜欢这种素净的白花,你自己喜欢就好,我认识一个人是开花店的,一会儿我跟她打个电话,让她以后每天早上都给你送一束白色的菊花,这样你也能一天好心情。”
一束白菊花而已,想要吓住他,真是可笑!
宇文腾轩点点头,“行啊。”
随后咧嘴笑,继续调侃她:“六儿,你对我真好,还说不喜欢我。”
言知乐赏了他一个大白眼,转身就要走。
宇文腾轩叫住她:“你这刚来就走吗?不陪我待一会儿?好几个小时都没见你了,陪我说说话再走。”
“没空!我得回家陪我男人。”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厉正则生病了是吧?”
言知乐扭头看他一眼,没回应,前脚已经跨到门外。
“既然留不住,那就走吧,晚上早点过来就行。”宇文腾轩冲门外喊了一嗓子,“风子!”
“主子!”
风子出现在门外,正好挡住了言知乐的去路。
他这绝对是故意的!
既然想找骂,那她也没必要客气。
言知乐要笑不笑地看着风子:“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好狗不挡道。”
风子不怒反笑,毫不留情地反怼回去:“好驴不乱叫。”
“……”
言知乐是结结实实被噎住了。
因为,即便是她自认脑袋聪明,遇到这样的情况,也不一定能够如此思维敏捷,想到这么好的,怼呛人的话。
她一直都知道宇文腾轩身边的这个男人,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只不过他一直活在宇文腾轩的威压之下,压抑了本性。
今天她算是领教了。
“风子。”
病床上传来宇文腾轩平静却让人畏惧的声音。
风子自小跟着宇文腾轩,风里雨里过来的,虽不能说绝对了解宇文腾轩,但也是宇文腾轩身边最了解他的。
往往主子看似一脸平静的时候,却是最愤怒的时候。
风子知道自己今天肯定免不了一顿惩罚,但他不后悔。
这个周小六,仗着主子宠她,肆无忌惮地将主子的一片真心放在脚下践踏,可恶至极!别说只是回怼她,就是动手教训,他也敢!
但惹了主子生气,这点是他不对。
“主子,我接受任何惩罚。”
风子没再理会言知乐,绕过她来到病房,在宇文腾轩的面前跪下。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一套?
言知乐看着真心觉得辣眼。
其实风子怼她,她虽然吃惊,但并没有生气。
毕竟,先骂人的是她。
她这人虽说心眼小,爱报复,但也分情况。
“宇文腾轩,你这套旧规矩该摒弃了,都什么时代了,还下跪,你当你是天子呢?”
宇文腾轩盯着她看了几秒钟,确定她没有生气,这才对风子道:“滚出去!”
“是,主子!”
风子起身离开,经过言知乐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谁稀罕呢!
房间里再度只剩下言知乐和宇文腾轩,言知乐叹了口气,“我知道,我不该插手你的事,但作为朋友,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唠叨两句,新时代不同旧时代了,你那套真该改改了。”
“我也想改,但是不知道怎么改。”宇文腾轩拍了拍床边,示意言知乐过来坐,站着说话挺累的,“你来教教我怎么改,我一定好好学。”
言知乐送他一个白眼,爱改不改,关我屁事!
见她要走,宇文腾轩连忙说道:“我是真的虚心接受你的提议,可我是真心不知道该怎么改,你也知道,我身边没有女人,而我又是个大老粗,所以,就辛苦你教教我,嗯?好不好?”
嗯个屁!
好个屁!
言知乐忍不住想要说脏话。
臭男人,又对她撒娇!
他要是个女人,绝对是超浪超浪,浪到没朋友的那种类型。
“宇文腾轩,你知道你为什么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找不到吗?”
“为什么?”宇文腾轩一副虚心聆听的模样,想了想说,“难道是因为我魅力太大,一般女人都不敢靠近我?”
言知乐一脸讽刺,“宇文腾轩你的脸呢?”
“我的脸不就在脸上吗?”宇文腾轩拍了拍自己的脸,“是不是终于发现,我比厉正则好看多了?”
“嗯,好看。”言知乐点头,“比花蝴蝶都好看。”
言罢,转身离开。
任由宇文腾轩在病房里鬼哭狼嚎,她这次也没有再回头。
既然来医院了,就要去看看家里人。
言知乐先去了老爷子那里。
爷爷在睡觉,爸爸没在病房。
言知乐在病房呆了一小会儿,见老爷子没有醒来的迹象,于是便走了。
临走前去问了主治医生老爷子的情况,医生的意思是,这两天就能出院。
随后言知乐又去了大哥周青阳那里,在楼下等电梯的时候,碰到刚从楼上下来的于飞父母。
于飞父母刚从周青阳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恰好电梯里只有他们二人,于是就肆无忌惮地用方言对周青阳和周家人辱骂起来,言辞简直不堪入耳,听了都让人忍不住想要抽他们大嘴巴子。
“叮铃——
电梯来到一楼,随着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看到了电梯外的人,等在电梯口的人也看到了里面的人。
于家父母的谩骂声还没停止,一抬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言知乐,当即像是被点了哑穴,哑巴了!
两人对视了一下。
于母:周小六应该没听到吧?
于父:应该听不到吧?
呼——
这样他们就放心了。
两人都把卡在嗓子眼的一口气吐了出去。
然而,还没彻底吐完,就听言知乐的声音响起:“别急着松气。”
夫妻俩又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也忘了要从电梯里出来。
楼上有人要下楼,电梯门缓缓合上,又要上升。
在彻底关上之前,言知乐抬脚挡在门口。
她朝两人勾了勾手指,“出来。”
夫妻俩同时摇头,心里很清楚,出去准没好事。
于父最先反应过来,伸出手快速不停地按着电梯的闭合键,试图让电梯门合上。
但很显然,电梯门不听他的使唤。
而言知乐的耐心,也被耗尽,刚才她还能做到心平气和,现在怒火已经冲上脑门,她冷冷地又重复了一遍:“出来!”
于母下意识往丈夫的身后躲藏,于父也想躲,可这狭小的空间里,无处可躲。
言知乐的眼神又冷了几分,“我的耐心有限,别逼我在这里动手!我最后再说一遍,滚出来!”
于母紧紧抓着丈夫的衣服,再也没了刚才电梯里那眉飞色舞谩骂周家人的气势。
于父到底是个男人,遇到事情比女人要冷静一些。
原本他还心慌意乱,现在被言知乐这么一“提醒”他忽然知道自己改怎么做了!
他向后退了一步,明明眼神畏惧却偏要装出一副我不怕你的姿态来,大声喝道:“周小六,这里是你周家的医院,真在这里闹起来,对你们周家只有坏处没有半点好处!识相的话,你最好让开放我们走,否则,我给你来个鱼死网破!”
言知乐被他给逗笑了。
她这人,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威胁。
相反,威胁反倒能激发出她的本能,让她特别兴奋。
而她兴奋的时候,喜欢揍人。
原本她是想给他们留点脸面的,毕竟都一把年纪的人了。
但现在,她不打算留了,因为人家要跟她鱼死网破呢!
看热闹是人的本性。
医院本来就是个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
刚才被于父那跟开了喇叭似的嗓音一吆喝,顿时就有人凑了过来看热闹。
看到有人围观,于父顿时底气足了起来。
他心想,有这么多人在,谅他周小六也不敢对他们做什么。
尤其是像周家这样的大户人家,更是对自己的声誉极其看重,周小六肯定也不敢乱来。
这几天的观察,他已经了解周家人。
这也是为何周家这几天虽然对他们夫妻又是威胁又是恐吓但也仅限于口头说说却不敢来实质性的伤害,因为他们怕把事情闹大面子上难堪。
想到这里,于父心里有了新的盘算。
刚才他们夫妻上楼找周青阳是要钱的,区区五千万周青阳都不肯给,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必须得一个亿,外加一套三层大别墅。
周家有的是钱,这点东西对周家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于父此时期待更多的人来围观,这样他一会儿就跟老婆子一起哭闹卖惨。
只是,现在是大白天。
白天做梦叫什么?
白日梦!
从小到大,言知乐最不怕的就是惹事。
因为不管她惹多大的是非,总是会有人给她收拾烂摊子的。
师父曾说过,天塌下来有师父给你顶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不用考虑后果,开心就好。人生有限,别让自己过得憋屈又窝囊,这样会让为师觉得自己很无用,也很无能。
虽说这话用现在的话来说相当凡尔赛,但,言知乐很喜欢。
家里人也宠她爱她,但他们总是会考虑很多,权衡很多,师父就不会,他对她严厉的时候是真严厉,但爱她也是真的毫无底线。
“小六,虽然这件事你大嫂是做的过分,但她那会儿怀着身孕,孕妇本来就爱多想,所以才会闹出这么大的误会,她为此付出了惨痛代价,以后再没可能怀孕生子,就算你大哥不提离婚,她也跟我们说了她会跟你大哥离婚,她一个不能再怀孕生子的女人,不能为你们家开枝散叶,她不配再留在你们家,只是希望你们能让她见见孩子,那孩子是她辛苦怀胎九个月险些丢了性命才生下来的呀!”
于父声泪俱下,痛哭流涕,颤颤巍巍地拉着于母从电梯里出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言知乐面前。
“我们老两口给你跪下了行不行?求你,让你大嫂见见孩子吧,哪怕是一眼也行,你大嫂这几天躺在病床上,天天以泪洗面,茶饭不思,我们做父母的,真的心疼啊……”
说着,还双手掩面失声痛哭,身体一下一下地颤抖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多伤心难过呢!
围观的人本来就三五个,这眨眼的工夫,来了十几个。
不明真相的围观者听了于父的话,纷纷表示同情。
从老两口的穿着打扮来看,应该是从乡下来的,而被他们跪的这个年轻小姑娘穿着虽看不出是什么名牌,但衣服的做工面料一看都不是便宜货。
围观者脑补了一下这场家庭剧的大概剧情——
一个乡下姑娘,嫁给城里的小伙子,然后因为某事,怀着孕的时候丈夫提离婚,又因为某事,姑娘早产险些丢了性命还造成了身体永久伤害以后无法再孕,自己也知道配不上城里的丈夫,打算离婚,只是想见见自己拿命换来的孩子,可夫家人不同意,所以才会有现在的一幕。
【真是可怜啊!这么大年纪了还要为了女儿跟一个小姑娘下跪。】
【可不是嘛,所以就说结婚一定要讲究门当户对,不然被人家欺负死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
【唉!这年头,女人找丈夫可一定得睁大了眼睛!】
【……】
周围议论纷纷。
同情弱者是人的本能。
尤其是言知乐从始至终都是那么的趾高气扬。
【这小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心肠倒是狠,什么样的家庭养出来这样的闺女,看看她也就能猜到那男的是个什么货色了!真心疼那姑娘,刚生完孩子就被离婚,还不能见孩子,可怜啊可怜!】
这效果,远超于父的预期。
双手之下,他的嘴角露出得逞的笑,他似乎都看到了三层大别墅和堆在面前的一大堆现金,只是想想,都觉得激动不已。
哭声,更大了。
如此大的动静,医院的保安和医护人员愣是没有一个人过来管一下,这一看就是有人特意交代过。
言知乐的心理素质有多强,耐心有多大,看现在就知道了。
周围吃瓜群众对她议论纷纷,指指点点,可她愣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更别说会有什么压力了。
怎么说呢,她到底也是活了两世的人,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就这么点舆论还想要挟她,这是无知又可笑。
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而原本卖力表演,哭得撕心裂肺的两人大约是哭累了,这会儿愣是连一滴眼泪都哭不出来了,只剩下哀求苦诉。
又过了十分钟,就连哀求声都消失了,只剩下哼咛,像狗一样的哼哼声。
这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言知乐始终都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卖力表演的夫妻俩,仿佛自己只是个局外人。
现在,等他们终于演不下去了了,言知乐这才不慌不忙地开口:“二位表演结束了?怪辛苦的,那就先歇一下,让我也活动活动手脚,要知道站了这么久看你们表演,挺难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