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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9章怕什么来什么

马英杰正想回应罗天运,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罗天运办公桌头上的电话猛地叫响起来,声音很急,罗天运看了一眼,没接,还想往下说,手机又响个不停,这才停下话,一把抓起电话,喂了一声。还没说上两句,罗天运脸色大变。

“什么,跳楼了?一群混帐,你们简直就是饭桶,那么多人看一个女人,居然让她跳楼,我看这烂摊子你们怎么收拾!”罗天运暴跳般地吼着,怎么怕什么就发生什么呢?真是一波未停,一波又起。这样的吴都,罗天运还能说什么?还能对朱天佑书记交待什么?

与此同时,马英杰的手机也叫响,余杰向他报告了刚刚发生在医院的惨剧。

邱玉花跳楼自杀,摔成了一团肉酱。

马英杰和罗天运的一场争吵,因为邱玉花的跳楼而结束。邱玉花是从住院部六楼跳下来的,关于她的死,吴都后来出了好几个版本。集中起来,说法有两种。一种说,邱玉花忍受不了剧痛,太煎熬了,脸被毁掉又不及时治疗,等送进医院,整个头部都开始腐烂,耳朵都要掉下来,那份剧痛是受不了的,她是被痛逼死的。另一种说法,邱玉花想活,于是就自己求死。事物总是发展变化着的,一开始没人想让她死,觉得她活着,坏事也坏不到哪里,顶多就是制造点小麻烦。有时候,人是需要一点麻烦的,什么麻烦也没,并不是好事。这是路鑫波在省人民医院跟马三思和一同去的何进军说的,马三思当时痛斥邱玉花,说压根没想到这个女人会跳出来制造麻烦。何进军接话就说:“敢拿硫酸泼省长您,反了天了,那天我就不该手软,破她一张脸,算是轻了。”

路鑫波叹一声,冲何进军说:“她就一小麻烦,不碍事的。”

何进军立即接过路鑫波的话说:“请省长放心,有机会,我把这麻烦解决了。”

路鑫波当下摇头,跟马三思和何进军语重心长讲了一番,其中就讲到麻烦的辩证学。说有些麻烦看似很大,其实不然,有些麻烦看似很小,坏起事来却很彻底。人活着,不能一点麻烦也没,必要时候,是要有一些小麻烦还敲打自己的,免得太安逸,忘了危机。后来又讲到,真正困扰一个人前程的,不是那些大家都看在眼里的麻烦,而是谁也看不见但又真真实实存在着的,潜伏在麻烦背后的那些黑手,才是最致命的。

路鑫波用了黑手这个词。现在,这只黑手出现了。何进军认定就是马英杰,于是当机立断,跟谁也没请示,既不向马三思汇报也不向路鑫波的秘书小安子打招呼,直接来到医院,将值班医生还有护士打发走,把楼上值班的警察也支走,一个人对付邱玉花。邱玉花哪里还能受得住那份折磨,她的心已被重型卡车辗压过无数次了,早已脆弱不堪,稍稍再一折磨,就彻底垮了。

当然,吴都官方发布的消息不是这样。邱玉花出事不到两小时,马英杰被通知去开会,这次会议只有少数领导参加,马英杰一开始不在与会者范围,会议快要开始时,罗天运忽然让人通知让他也来参加。

“把马副秘书长也叫来吧,他可能对这事关心。”罗天运用冷得不再冷的口气说。

会上罗天运没说什么,有关邱玉花死亡的消息,是马三思向大家通报的。马三思用异常悲恸的音调说:“在恶性上访事件中企图**的邱玉花,经过多方抢救,伤情已有所控制。但在今天上午十时三十五分,邱玉花间歇性神经病突然发作,自己从六楼摔了下来,当场死亡。”

邱玉花被鉴定为间歇性神经病!马英杰的眼神跳了几下,旋即又熄灭,因为他看见,罗天运锥子似的目光一直在盯着他。马三思向会议大致说了说情况,又汇报了一下市政府对善后事宜的打算,然后目光对住罗天运,询问道:“书记还有什么指示?”

罗天运出其不意地丢出一句:“这事还是让马副秘书长发表点意见吧。”

与会者的目光就都盯在了马英杰脸上。马英杰忍了几忍,最后沮丧地说:“既然是间歇性神经病,我还有什么意见发表的呢?”

罗天运晃晃悠悠地抬起目光:“大家有什么意见就发表在会议上,今天范围虽小,但也是市委召集的会议,如果形成决议,我希望大家就能遵守。不要会上不说,会后乱说,尤其马副秘书长。”

一个书记把话说到这程度,意思已经明白不过了。马英杰心里卷过一股黄风,抬起的头又垂下,他知道,自己跟罗天运的关系,又处于极度地危险之中。

人跟人的关系是很复杂的,有些人看着是朋友,关键时候却会成敌人。有些人明明是敌人,关键时候又是很铁的朋友。生活中培养起来的感情可能是真感情,工作中建立起来的关系,只能是关系。这是很久之后马英杰才悟到的。在此之前,他始终坚持着一条,对谁好,就一门心思好到底,碰了钉子也不回头。

马英杰不怪老板罗天运。责怪别人永远是愚蠢者的做法,是败者的行为。真正的智者,永远在追问自己,会站在别人的立场去想,会替别人先找到一个理由,然后再让自己解脱。能解脱了别人才能解脱自己,让别人背负十字架的人,自己永远在十字架之下。

马英杰想,罗天运所以如此坚定地将背叛罪名强加给他,理由无外乎两点。一,他应该永远跟在罗天运屁股后面,就跟当秘书时那样,做罗天运的影子,做消防员,就是不能做他自己。担任副秘书长后,马英杰角色发生变化,跟罗天运的关系也发生了变化。这让罗天运无法接受。任何人都希望别人死心塌地为自己服务,而不想别人跟自己平起平坐,尤其权力场中。一日为臣,终生为奴,这是每个官员对下属的要求。二,罗天运可能更恨的,是他添了乱。没哪个领导希望部下给自己添乱,更不希望有人在自己的任期内捅出马蜂窝来。谁都希望平平安安把这届官当过去,当得舒心一点,当得风光一点,当得也体面一点。出点政绩不容易,就算出了,还要让上级能看得见听得到,还要让上级喜欢,肯定。但出错一句话,稍稍哪地方不注意,惹出事来,你所有的努力都化为泡影。不管是罗天运还是李惠玲,都不希望吴都现在曝出什么丑闻,不管这丑闻牵扯到谁,曝了,对他们就不利。而马英杰坚持要做的,恰恰就是曝丑闻,曝内幕,而且目标直指路鑫波!

罗天运当然会愤怒,甚至认定,马英杰不是跟路鑫波过不去,是跟他过不去。要不,怎么会让马英杰去想,他是如何怎么当上副秘书长的?那话的潜台词,不就是马英杰是他罗天运一手提携起来的,马英杰这样做,等于是恩将仇报!

“我是恩将仇报么?”马英杰在自己人品面前重重打了个问号!可是邱玉花的死再次将马英杰推到一个危险的境地,以至于让他来不及细细梳理跟罗天运的关系,情势变得非常恶劣,逼他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抉择,让步妥协,还是孤注一掷?

似乎没有哪次选择比这更艰难,马英杰知道,如果一意孤行下去,自己将会彻底背上背叛的骂名,成为官场另类。而每一个官场中人,都不想让这个圈子“另类”。只要被贴上“另类”这个标签,你将在官场寸步难行,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因为规则是大家制定的,需要大家遵守大家呵护,你今天越界就意味着明天照样可以越界。有谁愿意跟越界者为伍?

没有!官场说穿了下得是一盘棋!马英杰快要犹豫快要放弃了,他不想做另类,不想被人强行贴上标签,更不想被人踢出局。他的志向在官场,目标也在官场,梦想更在官场。但是邱玉花死了!这个事实横堵在他面前,让他无法穿越无法回避。这个晚上,马英杰悄悄溜到医院,站在那幢楼下。月光惨淡,吴都的月光好像从来没这么惨淡过。马英杰印象中,月亮要么被阴云遮住,要么就坦坦荡荡跳出来,将干净纯洁的光洒下来。这晚的月亮却像个昏昏欲睡的老人,一点醒着的意思都没有。

现场已被他们打扫干净,他们做起这些事来简直轻车熟路,瞬间工夫,就能把一切掩盖掉。但是那滩血还在,他们没来及清理,或者他们认为,不需要清理。马英杰站在那滩血前,心阵阵发痛,感觉那血不是邱玉花的,是从他心里汨汨流出的。她死了!马英杰喃喃道。邱建平几个被关了起来,还在接受调查,钱富华的儿子原又回到了监狱,已经作出的减刑规定被收回。他们玩这些就跟玩牌一样轻松自如,一点不在乎该遵从什么程序。其实程序就在他们手里,程序在权力面前,不过一张废纸。

而所有这些,都是因他马英杰所起,如果他不动那心思,不做出那样的决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是罪人,是眼下吴都最大的罪人。他必须赎罪,否则,会一世不安!

###第210章 姑娘逃走了

马英杰毅然掉头,内心再也不纠结。他终于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冲了。但是世间的事就这么离奇,就在第二天早上,马英杰决计去省城的时候,小丁突然打来电话,情急地告诉马英杰,邱丹丹逃了!紧跟着,叶小青追到马英杰的办公室来了,进门就说:“秘书长,快救救邱丹丹吧,你不救她,这次她怕就没命了。”

“到底怎么回事?”马英杰情急地问。小丁在电话里说的不大清楚,只听见邱丹丹逃了,是路明飞的妹妹带邱丹丹出去购物,邱丹丹甩开了路明飞的妹妹,搭了一辆出租车就跑。眼下路明飞已经派手下四处找寻,柯老板这边也派出不少人,车站码头全是他们的人,这次要是被抓住,后果不堪设想。

“邱丹丹给我打过电话,刚说两句就断了。秘书长,怎么办啊,可不能让邱丹丹再落到他们手里。”叶小青哽着嗓子说,此时,她觉得自己和邱丹丹都是同病相怜的人。红颜命薄,叶小青真有这样的悲伤感。她还是被黄副省长睡了,睡得那么惨烈,也睡得那么没有道理。可是,却是她叶小青主动送上门的。被黄副省长睡完后,他就丢下一句话:关于马英杰的问题,他会在省委会议上为马英杰说话。

现在邱玉花死了,邱丹丹逃了,叶小青一想到这些就有不寒而栗之感。

“什么地方打的电话?”马英杰急切地问。

“我查过了,是在一家超市,用公用电话打的。”叶小青的声音还是带着哽咽,可是马英杰的心思全集中到了邱丹丹身上,竟然忽略了叶小青。

“她说什么了?”马英杰问了一句。

“就说她会回到吴都,会找你。”叶小青应了一句。

“找我?”马英杰不明白地看住叶小青。

叶小青不安地解释道:“她就这么说的,人都来不了,怎么找?”

“她会来的,一定会,没人能拦住她。”马英杰语气里忽然有了坚定味,不是在安慰自己,也不是给叶小青宽心,他是真的相信邱丹丹,有什么力量能拦得住她呢?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任由他们摆布的邱丹丹了,而且她和他们誓不两立。

“邓散新呢,他怎么知道这些情况,不会是?”马英杰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叶小青勾下头,不说话了。马英杰猜出什么,语气有点不好地说:“你们都瞒着我,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叶小青吓得脸都青了,邓散新去了省城。他急于找到邱丹丹,急于从邱丹丹手里拿到那些资料。邱玉花不能白死,他们必须给邱玉花讨一个说法。

“秘书长----”半天,叶小青喃喃说了声。

“行了,不用解释了。你回去吧,我等邱丹丹!”马英杰打发叶小青走,叶小青的眼泪又要掉出来,她一肚子话要对马英杰说啊,可是,她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去吧。”马英杰的声音软了一些,叶小青转过身,脚步很有些被动地往外迈着。她内心多想马英杰发现自己的异样,多想听到马英杰喊一声:“小青,你怎么啦?”可是,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马英杰的办公室门口,马英杰都没有喊她,她的心又一次陷入了最最低谷之中。

马英杰取消了去省城的打算,这个时候就算去省里,他也没有心情向谁反映什么。他的心又被邱丹丹牵住,他得等邱丹丹。

但是邱丹丹并没在马英杰算计好的日子里出现,马英杰期盼着的那个电话或是敲门声一直没响。两天过去了,邱丹丹还是没来找马英杰,马英杰快要坚持不住,两天里发生不少事,都是因为邱丹丹而引发的。有人似乎比他还急,已经抢在前面采取应急措施了。

驻京办主任贺子龙来了趟吴都,没跟马英杰见面,到了之后就去找罗天运,跟罗天运汇报了一上午工作。汇报完,贺子龙离开吴都去了省里。第二天一早,市委组织部打电话给小丁,通知他立即回吴都。小丁最终被派到吴都最差的一个县,职务是县社会救助站副站长,就是以前的收容站。何进军官升一级,终于当了公安局副局长,顶替了另一位副局长的位置。与此同时,wei稳大队两名警察被处分,一名调离出公安系统。这两人对邱玉花那天的上访负有主要责任。之前邱玉花是被信访局和wei稳大队监控起来的,负责监控邱玉花的就是他们。他们玩忽职守,居然让邱玉花从宾馆逃了出来,还备了硫酸和汽油。这些都是何进军后来查出来的。马英杰掌握的情况却跟这恰恰相反。这两位是有意放出邱玉花,邱玉花怀里揣的硫酸还有汽油,也是他们帮忙弄的。包括那天路鑫波的行程,也是他们告诉的。他们提前用警车将邱玉花送到那家厂门后,藏在那家被强行关了门的小厂子里,路鑫波刚到,邱玉花就从厂围墙一个洞口里钻出来,直接扑向路鑫波。

得知这些,马英杰心里一阵欣慰,看来,他并不孤单。但是马英杰没想到,同样的命运会很快落他身上。这天他刚从余杰那儿出来,电话就响了。

电话是秘书长方扬打来的,问马英杰在哪?马英杰说了地方,方扬声音有点紧促地说:“马英杰,马市长叫你,让你到他的办公室一趟。”

马三思叫他?马英杰眉头一皱,马三思最近跟他话也不说,视他不存在。

“好的,我马上到。”马英杰回了一句。

半小时后,马英杰回到了市政府,马三思在等他。马三思这天非常友好,马英杰刚进办公室,他便热情地站起来:“马秘书长,哪里转了一圈,这几天大家都忙,还没顾上跟你见面,快请坐。”又示意秘书给马英杰沏茶。马英杰说不用了,话头对住马三思说:“马市长急着找我来,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马秘书长恢复健康,可喜可贺,下午摆一桌,庆贺一下。”马三思突然说。

“谢谢马市长,庆贺就不必了,惊动大家,会招骂的。”马英杰勉为其难地笑了笑。

“马秘书长就是高风亮节,我们这些人不能比,不能比的。好吧,说正事。”马三思话里有话,说出来的话味,在马英杰听来极为不舒服。

省委学校要办一期市厅级领导干部培训班,马三思让马英杰参加,时间两个半月,说这是省里的意思。马英杰淡然一笑,不冷不热地问:“书记知道不,他什么意思,我去合适不,别给咱吴都丢人了?”

“书记舍不得你走啊,我更是舍不得。眼下吴都正是考验我们的时候,李市长要调走,你又要去镀金,唉,我都愁得不知怎么办好。可我不能坏你好事,省里点名,你说我跟书记敢拦你么?”马三思这个时候做好人似的说着。

这话说的多雷人啊,明明是排挤,却要说成是镀金,好像机会多珍贵一样。还有,马三思的口气,完全是市长的了,根本不是什么临时性主持工作。你听听,我跟书记敢拦你么?都把自己放罗天运前面了。

马英杰笑笑:“好吧,既然组织上这么信任,我就光荣地去了。市长还有其他事?”马英杰故意改变称谓,直接唤起市长来了。

“别,别,千万别说光荣,等你镀完金,还等着你来领导我们呢。”马三思这话也不弱,暗中用力,明是玩笑,实则挖苦。马英杰不想跟马三思过招,很没劲。让他去党校学习,等于就是把他打发开,别坏他们的事。两个月后,能不能回到吴都,很难说,或许,从此他就离开官场了。一阵伤感袭来,马英杰有点坚持不住,赶忙站起说:“头有点晕,我先回去了,完了我把工作交待一下,按时去报到。”

“恭喜你啊,马秘书长,将来高升了,可要记得吴都哟。”马三思伸出手来,跟马英杰握了握,明着是要送客。马英杰不卑不亢说:“借市长吉言,但愿我真能镀层金回来。”他把回来两个字重重强调了下,马三思脸上表情骤然就不那么好看了。

出了门,一股挫败感猛就涌上来,马英杰感觉脚下忽然无力,迈不动步子。从马三思办公室到他办公室,平时三分钟就到,这天他走了差不多一刻钟。

人的一生会遇到许多黑暗,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莫名地会掉入一个深坑,你逃不出来,四周没有门也没有窗,外面光线虽在,但你看不到。周围没有一支可以用来支撑你的力量,你抓不到任何东西,徒伸着双手,就是抓不到。

马英杰感觉自己就到了这样的境地。这天他没在办公室久呆,坐了一会,拿起公文包回家。司机小汪要陪他回去,他拒绝了,跟小汪说:“安心工作吧,表现要积极,也不要被别人的脸色吓住。”小汪听得有些不明不白,他还不知道马英杰要去党校。马英杰亲切而又温和地拍了拍小汪的肩,说了句让小汪更摸不着头脑的话:“好好干,这是五楼,五楼上去是六楼,上面还有七楼,这楼好像一共十八层吧。”

###第211章人不能让问题困死

路过菜市场的时候,马英杰突然有了冲动,下车,去菜市场买了鱼、虾,还有不少平时能吃到但看不到的时令蔬菜。当你在工作上碰壁,就要及时把兴趣转移到生活上。感情上受了挫,就要想办法把精力转到工作上。总之,人不能让一个问题困死。人生是有多条通道的,也有多个路口。聪明人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从什么方向突围,困死的只会是笨蛋。

回到家后,栾小雪一见马英杰提了这么多菜,不由得吃惊地问他:“有客人吗?”

“没有啊。我要去省里镀金,一开心就去菜场买了这么菜,自己为自己庆祝一番。”马英杰自嘲地说着,可是他脸上却还是装不住,挂着让栾小雪很不明白的苦笑。

吴都发生的事情,栾小雪还是知道一些,而且马英杰生病的时候,罗天运一直没关心过马英杰,甚至连个电话没打过,现在突然派出去学习,罗天运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栾小雪很是担心马英杰,因为马英杰这几天过得极不开心,她清楚。身体才恢复过来,如果再这么大的压力,他承受得起吗?

“马英杰,你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过一些,我虽然不懂你们的事情,可是我会是一个好的听众。”栾小雪一边接过马英杰手上的菜,一边说。

“栾小雪,真没什么。我也累了,正好去省里休息两个月,没什么大不了的。”马英杰此时好象真的很平静一样,这样的安排也许是最好的安排吧,如果不这样,马英杰还真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听说李惠玲也在活动,她也想离开吴都,吴都总在出事,她确实是抗不住了。可是老板呢?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马英杰是真的不知道此时的罗天运到底有什么打算,接着会对他有什么样的安排。如果真的被罗天运踢出局外,马英杰很有些不敢想象。他从来没想过要背弃老板,只是,他不忍心他们如此对待弱势群体。他是从山村出来的,对于这些手无寸铁的人而言,何进军的做法太过残忍。对于何进军这样的人,居然提拨了,这一点,让马英杰着实想不通。才几天的时间,罗天运怎么又让马英杰有了陌生感和不相信的感觉呢?

“没事就好,我去做菜。”栾小雪说着往厨房里走。

“我来帮你吧。”马英杰也进了厨房。两个人就围着做菜闲聊着,倒也真如一家人似的。

这天,马英杰和栾小雪做了好多菜,两个人海吃海喝,终于干掉一桌菜。马英杰本来不开酒的,栾小雪却建议喝点酒,既然是喜事,不拿酒怎么庆祝呢?再说了,不管怎么说,能去省里学习,多多少少也算是一种折中吧,马英杰如此说,就去找酒,酒还是罗天运上次给他的,当然是好酒。

好酒放在哪,马英杰却不知道,栾小雪便起身去拿。这个家对她来说,真是没一点秘密。以前或许有,但她楞是作为一个闯入者,将所谓的秘密一扫而光。现在,这个家就休想再有秘密,马英杰哪怕打一个喷嚏,她也会在千里之外听到。尽管这个男人与她没有任何关系,可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心心还是相印的。

这天,栾小雪也陪着马英杰喝着酒,她除了如此去安慰马英杰外,真的不知道做什么好。

栾小雪染了酒的脸是那样好看,泛红,也有一点点紫,那可能是兴奋的缘故。酒气顺着额头蔓延下来,慢慢向两腮延开,显得那张面庞既年轻又红润,还泛着水的光芒。鼻子上也有红色映出来,看上去那鼻梁越发的楞,两个酒窝调皮地盛开着,里面汪满了柔情。栾小雪真是懂得男人的心,知道什么时候该给男人呈现什么样的内容。这一天,她呈现的是温柔,呈现的是内心里那份纯净。是的,她不是脏女人,决不是。她干净,透明,像一块水晶,不带任何杂质地在马英杰面前盛开。

马英杰也染了酒,没栾小雪那么多,但脸也微微发红,发热。尤其是跟栾小雪目光相对的时候,那热,就越发明显,感觉身体正从某一处点燃,慢慢朝全身扩散。

一对在人世上漂泊了好久的人儿,此时此刻像亲人般一样相对而坐。栾小雪把所有的想法都从脑子里赶出去,让大脑只装一样东西,那就是对马英杰的尽量安慰,还有亲人之间的关切和友爱。马英杰也把所有的困境或麻烦赶出去,大脑里也只留了一样东西:那就是对女人的爱。

做不了官,难道我还不能痛痛快快做个男人?这是马英杰此刻的真实想法。但当这个想法越来越强烈时,他又恍惚了,我能爱她么,她真是茫茫人海中等我的那一个?等我的那一个又在哪里?

没有答案,刚才还热闹着的饭桌这阵突然地静了,也寂了----,

马英杰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用心,可这天他没有害怕了,这个老板的女人,这个他一直尽心尽力在照顾着女人,此时,仅仅是一个女人而已,一个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女人,一个他名义上的老婆。女人天生就是为床生的,女人一旦失去床,失去一张固定的床,这女人便没了灵魂。他能给她床么?这个念头一冒出的时候,马英杰还是吓了一大跳,他这是怎么啦?

马英杰还是过不了一个关,把关的仍是老板罗天运。他颓然叹了一声,率先打破沉默:“栾小雪,从明天起,你不是回秦县好好办你的厂子,对了,厂子有什么困难没有?”马英杰主动转移了自己的关注力,不能因为自己喝了酒,就对栾小雪有任何的想法,不能,绝对不能。

这天,栾小雪没有谈自己的手绣厂,因为手绣厂的事情,栾小雪已经有底,她能够搞定。只是马英杰的问题,栾小雪没有底,她还是很担心他的,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安慰马英杰,除了陪着他喝酒外,栾小雪不知道该干什么好。

这天,马英杰喝醉了,栾小雪把马英杰扶到他的房间,马英杰突然抱住栾小雪,吓得栾小雪一个劲去推马英杰,一边推一边说:“马英杰,马英杰,你不要这样,你不要这样。”

马英杰没有松开栾小雪,如孩子般扒在栾小雪怀里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都不要我了,都不要我了。”

栾小雪一下子心软了,也心酸极了。她才知道马英杰心里有多大的委屈和压力,她没有再推开马英杰,而是如小母亲般地拍着马英杰的后背说:“马英杰,你就大声哭吧,痛痛快快哭一场吧。”马英杰真的就扒在栾小雪怀里大哭着,一边哭,一边还在说:“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为什么错的总是我?死的死,伤的伤,可我却无能为力。做官做成这个样子,这个官还做下去有意义吗?可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就这样罢手,就这样放手,我不甘心啊。栾小雪,我们都是从大山里爬出来的人,我们和这些死伤的人一样没有背景,我只是想为他们说上几句公道话,我只是想为他们做一点实事,我没想着要踩在他们的尸体上升迁,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去想过。我不是出风头,这样的风头,我出不起。那些死伤的脸,活在我的大脑里,我难受啊,我难受。”

马英杰哭得如一个婴儿般无助,在栾小雪的记忆里,马英杰从来是坚强而又沉稳的男人,尽管他比自己大不几岁,可是栾小雪从来感觉他比自己大许多,许多。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马英杰,第一次知道官场的斗争是以流血为代价的,而且是实实在在的生命啊。

栾小雪的心痛了,也碎了。她伸手替马英杰擦掉了脸上的泪水,继续拍打着他的后背说:“马英杰,哭吧。哭吧。你没做错什么,你是好人,是好男人,真的。马英杰,别那么想。”栾小雪用力地抱紧了马英杰,在他的耳朵如此安慰着。只是栾小雪虽然这么说着话,内心却是无比地心酸。她尽管并不完全知道马英杰的苦痛,但是她相信马英杰没有错,马英杰肯定是在站在他们这个阶层说话,才突然被送到省里学习。这个时候让马英杰离开,就算是栾小雪这个不懂官场的人来说,也能明白,究竟为了什么。

马英杰哭了好半天,酒也被哭醒了一大半,心情突然变得轻松多了,见自己和栾小雪贴得那么近,那么紧,体内又有火苗不断往外吐着,冒着,身下的东东不听使地翘首以待,似乎格外地迫切一般。马英杰本能地把栾小雪抱紧了一些,栾小雪最先还只是在尽量想安慰马英杰,却感觉下面有硬物在顶着她,不由得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心如小鹿一般地撞着,撞着------

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很安静,两个人急烈的心跳声彼此都听得很清楚,两个人都怔住了,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处理这种情形,就那么紧紧地抱着,如塑像一般。

手机响了,突然而至的响声,把马英杰惊醒了,也吓着栾小雪了,她猛地推开了马英杰,转身逃回了自己的房间,心跳却还在撞个不停。

###第212章你就是头猪

电话是司徒兰打来的,马英杰还在赌气,把声音拖得太长地问了一句:“兰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句兰总,把司徒兰叫得烦躁起来,冲着手机就骂:“你就是头猪,教不醒的牛!”

“少***一个个在我面前装圣人,老子听够了。”马英杰以为司徒兰会安慰他一句,至少会如栾小雪一样和他站在一起,没想到司徒兰一上来就是骂,马英杰已经很心寒的,哪里还能受得起司徒兰的骂,忍不住也开口骂人了,而且一骂完,不等司徒兰说话,“啪”地一声把手机给挂掉了,不仅这样,还迅速把手机关掉了,他想好好睡一觉,天塌下来也不想再理了!

马英杰倒在床上,蒙头睡觉。

另外一个房间里,栾小雪的心还在跳个不停,她怎么这么慌乱呢?她明明就感觉到了马英杰下面的变化,她是真的感觉到了,难道马英杰他,他-----

栾小雪不敢继续想,两个同处一室啊,如果真的心动了,栾小雪会极为尴尬和为难的。

栾小雪的手机这个时候突然响了,她以为是罗天运的,心跳得更加厉害了,她还是装不住了。不过她用手抚摸着胸口,告诉自己一定要平静,平静。如果这个时候被罗天运知道她和马英杰此时的情景,对马英杰怕是更加不利的,这一点,栾小雪很清楚的。

栾小雪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电话,电话一通,对方就骂了一句:“都死了吗?”

竟然是司徒兰的电话,栾小雪很反感地皱着眉,想挂电话,可是司徒兰又说了一句:“马英杰怎么啦?”

栾小雪见司徒兰是关心马英杰,把想挂电话的念头给打消了,赶紧说:“兰姐,你帮帮马英杰吧,他挺可怜的,喝多酒,哭得象个孩子似的。我又不懂官场上的事,也没能力帮他,求你了,兰姐,帮帮他吧。”栾小雪低声下气地求着司徒兰,这个时候,栾小雪想,司徒兰有能力帮马英杰,无论如何,她可不想马英杰这个样子的。

“你等他醒酒后,给我回电话!”说着,不等栾小雪说话,就把手机给挂掉了。司徒兰这个态度,栾小雪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内心一直不安着。

栾小雪不敢再去看马英杰,站在窗外,盯着窗外一浪又一浪的湖水发呆,她想给罗天运打电话,至少她应该为马英杰说说话,求求情吧。可是,他从来不喜欢她参与官场上的事情,而且从来也不和她谈官场上的事情,如果这么冒然打电话的话,他会烦她吗?会多心吗?

栾小雪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走着,她没有人可以商量,满以为司徒兰会爽快答应帮马英杰,可她却把电话直接挂了。栾小雪要是就这么沉默不语的话,内心极度地不安,马英杰照顾她这么久,而且吃住全是马英杰在承担,她又为他做了什么呢?

这么一想,栾小雪还是掏出了手机,拨通了罗天运的电话,好在罗天运在办公室里,没有开会,也没有陪客。最近,吴都环境不好,客人也少多了,当然了,老是出事,罗天运内心实在很郁闷,而且这些事还都与马英杰有关联,这让罗天运更加难受。为什么马英杰不能冷静一下?老是冲当领头人呢?枪打出头鸟,这是规律,也是真理。马英杰混了这么久,调教了这么久,却还在犯错,一切一次比一次大。

这一次,马英杰犯的错误太大了。不仅仅路鑫波盯着罗天运的处理,孟成林的余党也在活跃着,而最让罗天运心惊的是李惠玲这个时候要走,这一招一定是路鑫波的主意,如果让李惠玲以引咎辞职的方式弄走的话,再派来的人必定是路鑫波的亲信,或者是路鑫波直接提拨马三思,马三思已经有点这个苗头了,无论是谁再来吴都,必定又是路鑫波精心挑选的人,再来的人,肯定就不会是李惠玲这种智商,到时候斗争性会更加激烈,如果是那样的话,还会发生什么事,会死掉多少人,罗天运都没有底。这样的结局,就是马英杰所谓的正义换来的代价。

罗天运能说什么好呢?

手机响了,罗天运拿出来一看,竟然是栾小雪的。栾小雪很少给他打电话,难道又出事了?罗天运的心揪了起来,这个时候,他不想再看到任何出事的地方啊。

“丫头,怎么啦?”罗天运急切地问了一句。栾小雪感觉到了罗天运的急切,竟然内心一热,他还是在乎自己的。

“你,你别紧张好吗?我没事。我在家里,好好的。别紧张。”栾小雪赶紧安慰着罗天运。

罗天运一听,松了一口气。不由得笑了笑说:“我太紧张了,是太紧张了。”

“对不起。总让你担心我,我,我真的很没用。”栾小雪的声音越说越低。

“丫头,别说这些傻话。我说过,我是你的天,我会好好保护你的。”罗天运想笑着安慰栾小雪,可是他还是想到了栾小雪在医院的一幕,还有司徒兰特意布置的房间,还是不时适宜地浮现在罗天运的大脑里,他的心痛了一下,接着又是被揪起来的感觉。

“嗯。我知道,我知道。”栾小雪喃喃地说着。罗天运越这么说,栾小雪越不知道如何开口说马英杰的事情了,他会怀疑自己吗?可是要是不为马英杰说话,她又那么内疚,她欠马英杰太多,太多,她能拿什么去还呢?

“丫头,你有事找我是吗?”罗天运问了一句,栾小雪如果没有事情,绝对不会打电话的。

“我,我,----”栾小雪结巴着。

“说吧。”罗天运淡淡地说了一句。

“是马英杰的事情,为什么突然让他走呢?他又没做错什么。再说了,他为如我一样的村民说几句话,就错了吗?为什么每次牺牲掉的总是我们穷人呢?穷人的命就真的那么贱吗?为什么?”栾小雪越说越激动,完全忽略了对方是罗天运,对方是曾经警告过她,不要参与官场事情的市委书记,而不是她爱的男人,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不是她的爱人和男人。只是一个政客,一个吴都的一把手,一个正在为吴都的事情而苦恼的一把手。

“马英杰让你给我打电话的吗?马英杰教你说这些话的吗?马英杰说他没错是吧?”罗天运一下子生气了,冷着脸反问着栾小雪。

栾小雪紧张极了,可是她既然已经为马英杰开了口,就得继续求情下去。

“马英杰没让我给你打电话,马英杰也没教我说任何。难道我是木头人吗?我看不见吴都发生的事情吗?”栾小雪也反问起来。

“哼,”罗天运终于冷笑了起来,接着说:“你也长本事了是吧?你也要反天是吧?也认为你们穷人是贱命是吧?”

“你怎么可以这样冷漠呢?马英杰哪点对不起你?马英杰为了我们付出了那么多?我怀孩子的时候,马英杰想着心思让我嫂子给我做吃的,无论他去哪里,他都会让嫂子来照顾我,我吃他的,喝他的,而且连我嫂子的房子都是他替他们租的。他的工资几乎花在了我和我家人身上。虽然我,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我对不起你,可是马英杰哪里对不起你了?他不就是为我们穷人说了几句话吗?难道他就不该说的吗?为什么错的总是他呢?你难道没错吗?我痛苦的时候,你在哪里呢?我需要人照顾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呢?每次我需要帮助的时候,都是他出现在我的身边,每次,我难过的时候,也是他在我身边安慰我,鼓励我。为了让我开厂子,他不仅替我找资料,就连在秦县住宿的地方也是他替我安排好了。你总说你是我的天,总说要保护我,你又拿什么来保护?又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天呢?马英杰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可是马英杰却一直在为我做着这样、那样的牺牲和付出。我不是木头人,我有心,我有心。你明白吗?

现在,马英杰喝得大醉,而且哭得那么伤心,他说所有的人都不要他了,连我也不要他了,他那么可怜啊。就算他做错了,你难道就不能原谅他吗?何况他没有做错什么,你为什么要赶他走呢?为什么?我,我真的想不明白。可我欠他的,欠他的,你明白吗?”栾小雪越说越激动,她从来不敢在罗天运面前说这么多话,现在,为了马英杰,她全说了。是啊,她总得为马英杰做点什么吧。

沉默,安静,又一下子静得只有心跳声。栾小雪似乎都能够听见罗天运的心跳声,当然,她只是幻觉。

罗天运一下子没说话,是他震惊了,他没有想到栾小雪会有这么多的委屈,没有想到栾小雪对马英杰的欠意这么深,这么浓。是啊,栾小雪一直靠着马英杰生存着,从某种意义来说,是马英杰目前在养着她,而这些原本应该是他的责任,他的义务。可他把这一切丢给了马英杰,他却让马英杰替他养着自己的女人。

罗天运又一次痛苦极了。“马英杰呢?”罗天运沉重地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