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向来是我的启蒙老师,自小我就爱腻在她身边,她的眼界和她对于这个世界的看法都对我产生了不小的影响。所以我难以想象她的真实身份竟然真的只是一个久居深院的的老太太,如今看来她或许也是有什么需要背负的秘密。
从祖母的院子里再回到自己的小院,陈嬷嬷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我赶忙趁此机会一个闪身回到我的房间,谁知道桃之一看见我立刻两眼泪汪汪。
“小姐我对不起你,前些日子管丞相家的三小姐来探望我,我没绕过去,被她发现了……”
“没事,我知道了。”我垂头丧气的倒在床上。
桃之还以为我在生气,便赶忙跑过来和我念叨着今日管丞相来提亲,送了好多听都没听过的奇珍异宝,有什么百年血珊瑚,千年肉灵芝……
“万年乌龟?”我扁了扁嘴看向桃之,她这个丫头真是太吵了。
“噗。”桃之捂着嘴笑“小姐,你是不是不喜欢那个管府二少爷?可是我听前厅那些小丫鬟说,那长的叫一个俊啊!你要是见过他肯定就不会想着逃婚了!”
我想了想管庭那张却是俊美的脸点了点头“但是,我还是要逃婚的!桃之,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桃之迷茫的摇着头“不过我倒是听说书的先生讲过些男女情爱的故事,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呆呆的念出来,脑海里闪过许多奇异的片段,但是怎么抓都抓不住,想看清却越发觉得头痛。
晃了晃头,我站起了身“桃之,还有三个多月,你再忍一忍,我来想办法。那个管三小姐也不会说出去的,你放心吧。”
桃之拍了拍胸口像是松了口气,忽的又起身跑到床边被褥底下掏出一个红布来,打开看是些碎银子。
桃之一股脑的塞进我手里“小姐,你自己独身在外可别忍饥挨饿遭什么罪,这是我这几个月的月例银子,你拿着。”
我笑了笑又把那红布包好塞到她手里“你自己留着吧,若是逃得掉这桩婚事,我们路上或用得到的。若是没办法,那以后我还要把你许个好人家呢,自己留些银子总是没错的。”
又是一通好说歹说,桃之才算放了心,相信我不会落魄到什么地步。我想了想歩崖里那一大笔的金银财宝,想着是不是可以偷偷的拿些用来跑路?
反正美人师傅看起来又不用吃饭交房租,大不了就是喝些贵的茶……
只是为什么一想到要离开他,心里就觉得有些堵呢?
我偷偷的从后门出来,再穿过大街小巷回到了歩崖,我知道无论怎么样,生活不能被我搞得一团糟,就算现在乱七八糟的,我也是要把它矫正回来的。
对,我握了握拳头冲进了仿佛有毒蛇猛兽一般的歩崖。
赵美人握着书卷的手几不可见的颤抖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是私心么?还是怕柳奚笙那个小子和自己一样的下场?
那个白衣如雪的人轻轻地吐出口气,好像还还是会心痛的。
我低着头闭着眼往前走,直到眼前的地上出现了一双黑色的靴子,我知道前方的人是谁,所以我一直没抬起头来。
这样我就看不到柳奚笙的表情,看不到他那种复杂的眼神,像是可怜又像是哀叹。
“阿端,我要走了,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仍旧低头看着地上,有几只蚂蚁在搬弄花瓣的残叶,不知道它们要做什么?是要做丹寇么?
即使这样拼命的转移注意力,我仍然可以听到柳奚笙离开歩崖跨过门槛的声音。心里的难过是有的,狗剩也是这样离开的,但是狗剩对我来说只是朋友。
柳奚笙呢?和我一起促成孙慧语和孙浅语婚事的柳奚笙、为了解脱苏敛秋和管庭打架的柳奚笙、将我护在怀里自己中了魃的毒的柳奚笙……感动是瞬间蔓延到胸口的,他好像比朋友更进一步,但仍然没有超出朋友的界限。
当我知道他真的对男人身份的我动心了的时候,我只觉得想躲避,或许这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我不爱你、便不会给你一点幻想、让那点留恋在你身体里发酵成缠绵的苦涩。
所以我一直低着头,蚂蚁已经不见了踪迹,我抬起头回了自己的房间,一切好像又恢复了正常。歩崖里仍旧是美人师傅和我两个人的天下,我还是给林老板讲故事去骗馄饨吃……只有那个厨房和空置了的房间时时提醒着我还有一个人来过,他叫柳奚笙,会做好吃的饭菜,会耍赖自恋臭屁无极限。
还是个妖怪。
是什么妖怪呢?我总在他走后很多天里想这个问题,好像他的腰很细难不成是蛇?但是他说过他生来是没有性别的,蛇却不是这样子。那美人师傅也是妖怪了吧?他们都是那个叫什么离渊的地方来的啊……
可是要让我接受美人师傅是妖怪还是很难的,我躺在床上不住的摇着头,柳奚笙身上确实有一种邪魅的感觉,但美人师傅却是淡然的连人的气息都淡没了。
算了,不想他了,他的秘密如今已经变成一个长久且难以解决的问题了,如今迫在眉睫的应该是刚刚冒出来的管庭,逃婚或许是最逼不得已的办法,何况还有皇上的指婚,就算不嫁给他也会随便指给哪个纨绔子弟。
还有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去太行山的,为什么祖母是欣然同意让我嫁给他?祖母一向疼爱我,有什么想法也会和我说,但这次她却吞吞吐吐的。
闭上眼,整个临安好像都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笼罩在迷雾中的秘密。
最后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歩崖里也请人忙进忙出的通了地龙,加了许多煤炭进来。我自然是找的熟人,张大川,那个西山煤矿的矿主。
如今他的煤炭卖的正红火,集市上他们摊位的人最多,那些一起挖煤的兄弟都笑的露出一排整齐的白牙来,但是奇怪的是他们真的没有变黑,我一直怀疑美人师傅那些汤药真是神药。
“大川,你这么忙怎么还亲自来?”
我看着大川忙里忙外的指挥着人安排事物忽的觉得有些歉疚,他却嘿嘿一笑伏在我耳边“我怕我不来看着,他们懈怠了不好好弄,这帮家伙,懒着呢。”
我也注意到了这些人并不是张村的人“他们是谁啊?”
“新加进来的人,一些流浪汉啥的,我看他们实在可怜就雇了他们。”张大川眉宇间全是喜气,看来张村的旱灾已经渡过了,如今煤矿是赚够了钱。
美人师傅听见响动出来和张大川打了个招呼便有转身回了屋,我却觉得美人师傅似乎越来越冷淡了,看着我的眼神里也全是心事一般。
“赵掌柜的真是好人啊!”大川满脸的感激之情“若不是他,当初那件事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解决,我们村里的人都说他是神仙下凡呢……”
神仙……么?
我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好像那不止是一间房门,还是一堵阻隔在我们之间巨大的墙。
“对了,狗剩如今在哪里?你可知道?”大川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反应过来。
“哦,狗剩去北荒了,他还是和狼群在一起生活的习惯些,你们也都知道了吧。”
大川点了点头“是啊,那孩子命还真苦,不过如今好了,村子里的人都感激他呢,还有富贵哥,说他们是好人。”
我只是苦涩的笑着,那有什么用?人都走了,该失去了也失去了,才发现人家的好么?好像我渐渐体味到了身为凡人的痛苦,嗔痴怒怨,世间百味却没有一样是不折磨人的东西。
一阵秋风吹来,光秃秃的竹林还零星的挂着几片枯黄的叶子,这样的气氛总是容易惹得一些伤感之情,所以我开始怀念那些有交集却渐行渐远的人……
大川走过来领着一群人跟我道别,我笑了笑,说“再见”。
他们的身影渐渐隐没在竹林中,我却还能听得见大川爽朗的声音“过了这个冬天,明年一定是丰收的好年景啊!哈哈!”
春风吹又生,可是毕竟也要遭受过野火的灼烧,才能绽放出更美好的景愿。
林老板家里也通了地龙,屋子里暖融融的,吃过晚饭林老板就抱着娇妻滚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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