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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玄幻魔法 > 一品国士 > 番外(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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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见她,已经数月之后。

偶尔听闻长安那边传来的一些消息。

无非是一些又破了奇案,杀了两广总督之子。

那时我正在岭南瘟疫隔绝区。

没多久,我们在一个村落相见了。

她救下了那个孩子。

或者说是一个生下来就注定要死的孩子,被她所认为的理念救下。

总的来讲,我并不算是一个心肠柔软的医者。

见惯了太多的生离死别,在我眼里,死亡不过是另一种重生,另一个开始。

但看到她执意救下那个孩子,那个有着绿『色』眼珠的孩子。

我想也许这是天意吧。

她竟然告诉我,这孩子之所以生下来眼珠是绿『色』的,是因为他身体里缺少了一部分的器官。

我甚是震惊。

一则她并非是医者,二来医者望闻问切,她一样都没有开始,便已断定这个孩子五脏出了问题,我自是不敢相信。

因为她说的那个方法,除了在死人身上试过,从活人身上,还从没有下过刀。

我看着手中那个消瘦的男孩。

他油绿的眼珠惊恐的望着这个世界。

眼睛里还带着对这世界的无限好奇。

他出生时身上的血渍还未清洗干净,甚至脐带都没处理好。

他本该是刚一出生就要被判要死的人……

我低头看着那孩子,用火烧过的剪刀将他的脐带剪断,用布将他包好。

那孩子看着我竟然甜甜的咧开了嘴。

他那么小,那么脆弱,一碰就会断掉的。

他又是那么强大,他脖子上有一些勒痕,可能是刚出生的时候,就差点死于他最亲的人手里了。

我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虚弱的产『妇』。

她看着我怀中抱着的孩子,一脸古怪的神情。她甚至有些害怕,自己生下的这个绿眼睛的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

村民都在争吵着。

无外乎是如何处理这个孩子。

那个什么圣婴,呵……

愚昧的人……

洛书无助的看着我。

我知道,她定然是想让我救下这个孩子。

那时我忽然很庆幸自己是一个医者。

倘若我没有为这村庄里的人治病,单单是拿着这个孩子也会被这些人砍死吧。

我答应了她。

救那孩子一命。

我虽然不知道,她是从何处得知这孩子的绿眼睛是胆囊闭塞的,但我知道,她说的话肯定不会有错。

……

这波诡云谲的朝堂暗涌,不只出现在庙堂里。

江湖之上无处不是。

那些想要刺杀她的人竟然如此之多。

或许当她触动了某一个庞大的利益集体时,这些人便会开始狠命的反击。

有时候我在想,我这平淡无奇的一生,如果一定要选出一段来说精彩的话……

我想,一定是那一片芦苇地……

她受了伤,伤的很重。

几乎昏『迷』了。

从那些人群里突围之后,我便带着她一路狂奔,我知道,必须抓紧止血,否则就算没有伤到要害,她也会死。

或许是因为行医这些年,我看淡生死,但终究不忍。

我只记得那日的天光云影有些刺眼,我看着那满目的鲜红与苍白形成一个极强的视觉冲击。

她身上的衣衫早已浸湿,而那一抹苍白之下所掩映着的惊人的起伏让我瞬间震惊了。

她竟然是个女人……

我为她包扎好伤口,又将自己的衣衫脱下来盖在她身上。

就这样,坐在芦苇丛里,背对着她。

满天的小蝴蝶和芦花在空中翻飞着。

风摇曳着芦苇的叶子,发出飒飒的轻响。

我仿佛听见了遥远的歌声自那尖锐的芦苇叶边响起,像是谁的叶笛声悠悠传来。

不是大漠关外的羌笛,不是江南烟雨里的丝竹。

那些盛开在芦苇田里的星星草,月月红,苜蓿花,竟然与蓬莱山上的那片草原如此相似。

我忽然开始想起,她的名字,洛书。

一道闪电自灵台闪过,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却不曾想到,她竟然真的是洛秦的妹妹。

我抬头看着这十万里异域长天。

从未觉得这般浓云密布的天如此绚丽。

七彩的光晕与云影边缘折『射』出『迷』人的光。

那条耳后极浅淡的线,那里想必藏着她不为人之的秘密吧。

我伸出了手,触『摸』到那冰凉的肌肤。

我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颤抖。

面具揭开的那一刹那。 我看着眼前少女碧玉年华,风姿卓绝,细挑入鬓的长眉,透着一丝英气,高挺却不失秀气的鼻梁之下,苍白的唇『色』紧抿。

而那雪白的脖颈之上,赫然沾着一块极小的起伏,那是男子的喉结。

珠圆玉润的耳垂之上,亦同样有一点颜『色』不同,那是黄泥将耳洞给堵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正慢慢的生长,缓缓的溢出。

一个我无法控制的声音却在我耳边响起,她的身份,或许那人早已知道。

这样远远的看着便好。

不靠近,不打扰。

否则连这种机会都将错过。

是我看的太过通透吗?

我想应该不是。

因为我知道,命运早已注定了,不能早一步,更不能晚一步。

她醒了。

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衫竟然半点没有慌『乱』。

我不禁心生赞叹。

若换做旁的女孩,早已失了分寸吧。

我竟然很欣赏她这的份坦『荡』。

有人说,最好的感情是需要不能早一步,更不能晚一步的相识。

我看着这一双清澈如星空的眼,以前那些被我忽略的东西正在慢慢于脑中成形。

或许,终究是晚了一步。

……

所以,我选择了远离。

那一年燕京的风很冷。

我独自走在繁华却又寥落的街道上。

心中想的却是一年前的初夏,那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中。

我不知道,自己这一生还有多少机会,换得与她单独相处的机会。

至到一年后那片雪山之巅。

我看着高坐于天机石上那两个相拥而眠的人时,我才知道,那些已经离去的,错过的,再也不会回来。

那一天,我失去了此生最爱的两个人。

一个是我的父亲,一个是我心上的人。

那个我一直不愿意承认的父亲,师傅,最终死在了我面前。

而我至今都不愿意相信,他竟然是那个神秘莫测民族留下的最后血统。

他竟然是一个活了六百年的怪物?

而我呢,我又是什么?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火势,已蔓延到了指尖。

皮肤之上起了一层淡蓝『色』的火焰。

一阵生疼之后,我看着自己的皮肤裂开卷曲,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愈合。

呵,原来我竟然也拥有他的血脉呢。

注定了万世孤清。

夕阳沉落。

神武帝庙里的人逐渐走光了。

我重新点了一炉香,看着烟光渺茫间,那对神仙眷侣笑靥如花。

“你们是在嘲笑我吗?”

我自言自语的抬起手来。

“说来也可笑,我竟然不知道,自己也具有这种功能,呵,真是天意弄人。”

我叹息一声,将『药』箱收好,看着那些因乌连山惊变而流离失所的百姓。

或许上天给我这样的生命,就是让我为他赎罪的。

“孩……子?”

我听到女人的试探而小心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我回过头,看见一身素『色』衣衫的沈碧微站在我身后。

她看上去老了许多。

至少比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老了很多。

仿佛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很多的时间。

她鬓间的长发星星点点如霜雪,眼角竟然长出了细细的长纹。

“是你?”

我回过头来,心想,我的记忆里,从来不记得有她这个人存在。

甚至连当年我住的那个小黑屋是哪个皇宫里的都没有记忆。

更何谈对这个母亲的印象呢。

而若我没有记错。

沈誉捷当年以信王的身份混迹于大梁国的皇宫之中。

而信王是沈碧微的亲堂兄。

而他,则是这样一个不伦之恋生下的野种。

呵,野种……

我自己给自己下了一个这样的定义。

“陛下……”

我恭敬的给她行了一礼,也不愿意多看她一眼。

我清楚的知道,我不恨她,我甚至不恨我的生父。

更不恨那些将我关在小黑屋里的宫女太监。

这些人对我来讲,或者对我以后漫长的长命线来讲,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沈碧微显然有些吃惊。

她眼底的伤痛已盖过了她的震惊。

“你,你竟然不愿意认我?”

过了半天之后,她忽然开口说道。

我长舒一声,心想,认或不认,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我真的向沈誉捷一样,拥有长生不老之躯,人生这几十年如白驹过隙一般。

百年之后,我还是我,而你……

“并非在下不愿相认,只是事已至此,认或不认,又能改变什么?”

沈碧微的苍白的双唇颤抖着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她定然是接受不了。

毕竟若以平常人的想法,定然会认为,有一个当皇帝的娘亲,况且这个娘亲至今还没有生下继承人,这种情况未来的皇就是你的阿。

犹豫什么呢?

是阿,我犹豫什么呢?

我对她的皇位感兴趣吗?

答曰:没有任何兴趣。

我笑了笑,告诉她“我不过是个错误的存在,您不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一个闲云野鹤的游医而已……”

她看了我一眼,眼角竟然流下了两行泪。

“你在怨我?”

“不怨”

“那为何你不愿意与我相认?我知道这些年是我对你的亏欠,但那时我还小,我生下你的时候才不到十六岁,你,如果你愿意,娘可以补偿你……”

她越说越激动,甚至好几次想冲过来。

被我的目光制止了。

我想了想告诉她,“我与伯仲,我的师傅,或者说是我的生父沈誉捷一样,我的身体与你们不同,我不能确认,我这样的人,是否应该在这个世间生存,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否会像他一样活成一个怪物……”

“他不是怪物,不是!”

沈碧微忽然声嘶力竭的喊道。

我被她的反应惊住了。

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有他的苦衷,他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不是!”

沈碧微看着我笑着,双眸里闪烁着晶莹泪光。

我知道,她定然是透过我看到的别人。

或者说是她的回忆。

“他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不是,至少在我的记忆里,他不是这样的!”

沈碧微踉踉跄跄的走了,逆光里,她的影子消瘦,步履蹒跚。

走下台阶的那一刻,我看到有宫人上前来搀扶她。

她的马车,远远消失在夕阳的光景之下。

我看着太阳最终沉寂于地平线下。

缓缓走下了台阶。

也许,这万世孤清的路,注定是要有一个人走下去的。

有人迎面撞了上来。

我肩上的箱子散落一地。

连那箱子里的夹层也摔碎了。

我看着满地的狼藉,无奈只得亲自动手拼接。

一张泛黄的洗的极薄的帛书从那箱子的夹层里掉了出来。

我看着那些泛黄的边角,晕染的油墨,忽然间想起,这『药』箱曾经是他的。

而那帛书之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跃然于纸上的,却是一个凄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