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散尽,夜『色』幽幽,那些燃烧的令人窒息的火油气息消失之后,空气仿佛才稀疏下来。
“这是什么味道?”
洛书站在偏门之外,只觉得那股浓郁而又腥臭的血腥味若隐若现。
方才人多,再加上火油的气味一直没能注意到。
而如今安静下来,方才觉得那味道如此之刺鼻。
叶沉看了她一眼,指了指那墙根之下,“应该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青鸾顺着那方向走去。
还未到近处,便哇的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是一个女尸,卧倒在墙根之下。
青鸾常年在刑部办案,自然也见过不少的死人。
但能令她如此失态的,怕是……
洛书拿着火把靠近一瞧,那浓郁的像化不开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只见那女子,穿着宫里侍女的衣服,一侧的脸被划的面目非,而身上下更是血肉模糊。
鲜血滴滴答答的还在流着。
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被杀不久。
“看样子,是失血过多,休克而死!”
洛书戴上的手套,艰难的掰开了那女子的眼睛。
角膜还是较清亮,身体还未形成尸僵。
“应该就是在半个时辰之内!先确定尸源吧,定下来是什么人,案子就破了一半了!”
青鸾显然还未能从女尸惊吓之中回过神来。
“这,这身衣服,是皇宫里的,而且腰牌还在,应该不难辨认!”
洛书道“好,既是在你府上,我一个客居者多有不便,此事事发于摄政王府,想来刑部也会极重视,若有需要尽管开口!”
青鸾也知此事的厉害,赶忙吩咐身后的小厮,“给两位带路”
说罢匆忙从后门出去,想来是去刑部调人了。
夜悠然安静。
风徐徐吹过窗外的大叶垂榆,有金桂的香气缓缓飘来。
洛书将那烛火点亮,方才看清,叶沉手肘的手侧一道极深的剑伤。
她将纱布和『药』膏拿了出来,又找人要来一盆热水和些许盐。
用棉布沾着盐水,为他擦拭伤口。
“疼吗?”
“亲一下就不疼了”
“……”
要点脸!
“你这伤已伤到了筋膜,还好骨头没问题,这几日,不得食辛辣不得饮酒。”
“夫人说的极是!”
“……”
洛书愣了一下,见那家伙脸『色』虽然苍白,但精神看上去还不错,索『性』也不与他计较了。
“你很开心?”
“当然”
“流血流成这样,还开心,真是少见!”
叶沉忽然哈哈一笑,那本就皎洁如月的容颜更加清亮了几分。
“或许应该感谢赫连那家伙!”
洛书不明白,这家伙是脑子抽了什么风,刚才那一刹那生死悬于一线,还竟然感谢要杀他的人。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无法理解陛下大人的脑洞。
“我只知道,若皇帝老儿再晚来一会,咱们今日就要交待在这里了!”
“不会!”
“这么肯定?”
“当然,赫连玦不会杀你,而你定然不会看着我死,所以我们不会有事!”
“你这逻辑可真是有悖论,万一我被捉住了呢,你双拳难敌四手,就算隐卫以一敌百,那也定然是伤亡惨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叶沉用没受伤的爪子,拍拍她的脑袋,笑的意味深长。
有些权谋诡谲,心机如海的事,还是不要告诉她的好。
“你还是笨些好,更可爱!”
洛书愣了足足有n秒,方才白他一眼,端着那盆血水出去。
回来一瞧那家伙竟然占据了大半个床。
她还未开口。
便听见某人一脸委屈如怨『妇』一般,“我受伤了!”
“嗯,我知道。”
“很重的伤!”
“嗯”
“很疼!”
“嗯?”
“如果晚上有人来刺杀我怎么办?”
洛书一个踉跄,“然后呢?”
“你睡在我身边。”
“……”
“过来”
他浅浅笑着细长的眼角斜飞入鬓,像是午夜幽莲,魅『惑』入骨。
某人见言语相诱不成,便改成『色』诱。
洛书走过去,坐在床边,听着外面不远处纷沓而来的脚步声,揶揄道“马上就会有人来敲门的!”
叶沉道“你是说那无脸女尸的事情?”
洛书只觉得后背起了一层寒意,“你为什么还要再形容一下,这大半夜的!”
叶沉朗声一笑,“你常常验尸,我以为你不怕这些。”
洛书窘,“你不要说话!”
某人不听,继续发表意见,“有时候人比鬼可怕。”
洛书“……”
咚咚咚!
有急促的敲门之声传来。
青鸾站在门口,“洛大人,您睡了吗?”
“还没”
洛书打开门,见青鸾脸『色』有点不太正常的看着她,“发现了一些东西,想请你去看看!”
“好”
身后有声音传来,不知何时,叶沉早已穿戴好衣衫站在她身后。
“你受了伤,还是在这里休息吧。”
叶美人眼角微微一挑,缓缓吐出几个足以让她吐血的字,“你说过要寸步不离的保护我!”
于是需要被保护的人大摇大摆的走在了保护人的前面。
他气质太过出众,以至于青鸾眼中闪过一丝疑虑。
她看了洛书一眼,有什么东西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却被她极快的否认了。
好像皇帝来的时候,那位琅琊王小候爷说了一句,未来皇后……
再看洛书与这人关系明显不同寻常,难不成!
洛书早已将青鸾眼中的疑『惑』看在眼里,她拍拍她的肩膀,“好嫂子,快去忙吧,看这阵势怕是一夜也未必能找到线索呢!”
青鸾被她这一叫,打『乱』了思绪,无奈一笑,转身带路。
死者已查清了身份,是裕妃身边的二等宫女。
之所以引起青鸾这般的重视并不是因为她的身份。
而因为在尸体不远处,发现了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
尸体被仵作抬到了院中。
而那一团血肉模糊的物件就摆在一边。
洛书看了那东西一眼,又看了那女子几乎被割裂的胸腹。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的用刀将那一团血肉划开。
果不其然,正是她所猜测之物,那是一个子宫。
黏膜充血,颜『色』极深,她顺着股理,将那东西划开,火光一照,只见一个小小的角落中,蜷缩了一个胚胎。
那胚胎已初具人形。
洛书心想,若是放在现代,只需要将这胚胎验一个dna然后再与嫌疑人做个对比,就能知道凶手是谁。
而这样一个怀孕的宫女,显然是与人私通,偷偷跑出来,被情夫所杀,弃尸于此。
案情明了,可是这硕大的摄政王府上,上至有官爵的将士,下至无编制的小厮,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排查工作量太在。
“这是死者的子宫,她既然是宫中的宫女,定然不可能是与太监私通珠胎暗结。”
言下之意,这孩子不与宫外的人私通生下的,当然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摄政王府上的人。
青鸾当然也知道她话中含义。
她看了一眼跟来的一些刑部低阶掌司,“此事,乃发生在我摄政王府上,且涉及裕妃宫女之事,且凶手形事太过恶劣,必须将此事呈报于陛下。”
那低阶掌司显然没想到,她会提这个要求。
“这……确定要!”
青鸾道“确定!”
对于青鸾突然要将此事呈报,洛书很是意外。
一般这种事发生在自己家里,很多人都会为了颜面而下意识的去捂着藏着。
而死者又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宫女,另一边是位高权重的摄政王,显然,若想盖过,此事定然极是简单。
洛书道“今日天『色』已晚,很多细节无法看清楚,至于这宫女是如何被杀,不如明日验尸之后,再做定论吧!”
青鸾道“好,将死者抬到义庄,明日呈报陛下之后,再做定夺!”
……
这一夜,注定是很多人失眠的一夜了。
赫连玦坐在洛书的曾经住过的房间里。
看着那一盆盆摆满窗台的栀子花,看着书案之中,她曾经用过的排笑,看着那梳妆台上摆的颜『色』各异的胭脂。
他抚『摸』着那张花梨雕花镂金螺钿床,那床上所挂的月影纱。
她所用的每一样东西,皆是他精心挑选,从纱幔,到笔墨,甚至连她在这所船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下人送来到,他亲自过目筛选出来的。
他这般用心,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最后还是离开了。
赫连玦痛苦的闭上眼睛,他长袖一帅,哐当一声,门关上了。
他像一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一窗的月『色』照在他身上,有水珠缓缓流下,反『射』碰上透亮的光。
栀子花无声开放,花香袅袅。
仿佛那一年的夏秋之交,他坐在洛府后院的花架之下。
紫藤罗早已经夏初谢尽,他执一卷书,于花藤下。
一朵栀子花砸在他的头上。
他一回头,见浓密的花架之后,伸出一个脑袋来。
“你便是父亲刚认的义子?咱们出关骑马如何?”
女孩子灵动的眼眸,像是山间的清泉,便是隔着浓密的花叶,依旧流进了十四岁的年少的他的心里。
“你是义父的女儿?”
“是啊!”
他放下书卷一笑,隔着那花叶,看着她,“我听秦大哥说,你捉弄了教书先生,被罚三日不许出门?”
女孩笑眯眯的眼睛,立马偃旗息鼓,“唉,连你这个刚入府的人都知道了,我大哥那个快嘴,可真是过分!”
他看着女孩失落的眼睛,忽然生出一丝的不忍,“午后义父与众位副将要商议要事,到时候府里没……”
“好,就这样说定了!”
他还未说完,便被她欢呼声打断了。
他看着女孩消失于花叶之间,那般隐隐的情丝,缓缓种于心间。十年,他化名萧玦潜入云州,为金国传递消息。
如今,早已过了十一年之久。
但那般初见的场景,今日骤然涌入了他的脑中。
那些年云州外的草原之上,鲜衣怒马,少年得意。
那是属于他的青春,初恋,悸动。
但这一切,都是在自己是个『奸』细的前提之下。
他不敢擅自动情。
直到她十七岁那一年,他终于忍不住,将自己的一腔心事,告知于她。
他知道,她也是喜欢他的。
他已经想好了,这些年隆庆帝早已失了战斗之心,云州虽是边境,但从无与金国大规模的做战过。
若自己要父皇提出迎娶边关将领的女子的事情,也不算难事。
况且洛云,他的义父,对他总是另眼相待。
这一切被勾画的顺理成章。
而这些年,自己虽然将云州的布兵图陆陆续续的传到了金国,但以金国目前的国势,怕是也不会出大『乱』子。
况且,这些年洛云每年五月都会更换行军驻防图,就算是他知道了,自己所传递的消息,也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那一天,天『色』极好她,但她的脸『色』有些奇怪。
当他一袭心里话说尽诉完之后,她抬起微微泛红的眼睛,拿出那一封,彻底毁掉他幸福的书信!
她说,你是金人,你早已有了婚约!
只此一句,并无多言,她离开了。
那片苍茫的开满了星星翠,月月红的野姜花的草原之中,只剩下他一人,于三月的春风里大雪纷飞。
至此,他接到了燕京城来信称父亲病重,让他尽早回京。
他不知道,那是一常阴谋的开端。
他不知道,自他离开后,一场惊天的阴谋缓缓展『露』出头脚。
赫连一族的皇嗣,大皇叔和二皇叔的四个儿子,庆国公府的幼子,带兵突袭了云州。
屠尽了洛氏一门。
回京城之后,他才知道,那是一场策划好的阴谋,以他母亲病重为由,让他回京城。
再以出奇不意之势力,攻下云州,掠夺屠杀……
那个他曾经住过十年的地方,车队毁灭于一场战火。
草原上的夜不再是平静的。
他去父皇面前质问,得到的却是斥责。
他想回云州救她,却被重兵限制了出关。
直到他无意门闯入了九幽殿。
在那个他此生只见过一面的皇爷爷面前痛哭一场时。
只想此生再见她一面!
他恳求皇爷爷能帮他一次!
或许是出于血浓于水的怜悯,或许是被他一腔深情的感动,又或许是因为,他的遭遇,让他想到了自己那个最优秀的儿子。
早已是老巫的太上皇,亲自为他卜卦,开启神秘莫测的萨满之术。
于这遥遥千里之外施术,开启了那上千年来流传下来的神秘古术。
不知过了多久。
老巫放下了骨槌,只告诉他,此术乃逆改天命,有悖于天理,她已不再是她了!
最后那一句话,他没有明白。
只问了一句,她还在吗?
老巫当时那种眼神,至今让他费解。
末了,老巫点点头。
在!
他心底又升起了希望,道谢之后,开心的离去。
却没的听到老巫最后的那句话。
在,但是却不是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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