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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蒙特利尔montréal,商贸大厦顶层,放眼望去超模们正在t台走秀,削瘦笔直的双腿迈着自信的步伐。裙装的高领凸显出颈部的纤长,下摆处的顺滑过渡自然又不失科技感,金属色裙边摇曳出翩跹的足迹。这场大秀的主题是未来正在到来the Future is ing。

项逢的视线中心是秀场前排坐着的一个身穿棕色皮草的男人,他此时正探着身子聚精会神地看秀,时不时与身旁坐着的身穿丝绒长裙的女士交谈,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面临的危机。

五天前,曹时接了个电话而后跟项逢说:“项哥,咱们放出的那批品级略低的货有买家要了,试出来了,还是北美的那个买家。”

项逢并不意外。

曹时继续说:“他在当天出席服装秀的名单里,负责交接的是他的助理。”

曹时继续说:“他背后真正的买家有可能是一个叫王立鑫的服装商人,他是华尚的掌门人,华尚是这次大秀主要的服装供货商。他身上没有什么异常,唯一的疑点是他是赵正言的好友,同时也是他的邻居,两人有过一些生意上的往来,关系很不错。”

项逢听到“赵正言”三个字的时候双眼眯了一下。在听到王立鑫是赵正言的好友时说了句“难得,”项逢本身并不是刻薄的性子,平素很少出言讽刺,可见是对赵正言厌恶到一定地步了。

“我当天会在旁边大楼顶层。”

“项哥,可以让几个兄弟们——”

项逢手一摆,“这个问题已经说过了,大楼顶层是玻璃,非常滑,没办法使用瞄准器,人多少没有差别。”大楼为了美观将楼顶铺满了彩色玻璃,这让埋伏狙击步枪成为了空谈。

曹时知道项逢不喜欢重复,当即选择了闭嘴。这时,项逢接到了程湛的电话。

程湛最近在查项逢在秀水洞撞车的问题,那辆面包车是五年前被吊销牌照的,这件事情本身还是有疑点。

“我知道了,”项逢很平静地说。他并不觉得意外,从他进入了这个行当的那天起,就注定了会与重重杀机相伴左右。

转过天来,项逢去了趟吴俊风家,澜风路b11楼19层。吴俊风看到他来有些意外,但是很快就藏好了自己的想法。项逢依旧没有把监控当回事,非常利落地进了屋。

吴俊风保持着正常待客的礼貌,端出来的却是白水。项逢并不讲究这些,他喝了一口白水,开口问道:“你对于未来怎么想?”

吴俊风正捧起杯子打算喝水,闻言抬头问:“您要开除我吗?”

项逢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会让吴俊风产生这样的联想,他连忙说:“不,并不,事实上只要你愿意,你可以一直在申氏做经理人。”

这个回答让吴俊风有些意外,他注视着项逢,想要从他的表情中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项逢坦荡地面对吴俊风审视的目光,问:“你想出去兜兜风吗?”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冬天天黑的早,吴俊风有些诧异:“现在吗?”

“是的,我会把你送回来。”

吴俊风扶了扶银边眼镜,说了声:“好的。”项逢看着他这个动作,在思考究竟是什么能让一个人连细节处的动作都变得陌生。

出门的时候项逢注意到鞋柜处破损的痕迹,吴俊风并没有更换一个新的,而是选择继续使用原来的那个,他节俭得不像一个一路顺风顺水的学院派经理人。项逢心想,“有些习惯是不会改变的,比如节俭。”

项逢开车往郊区的方向驶去,他是自己来见吴俊风的,没有带程湛和曹时他们陪同。看着窗外越发稀少的人迹,吴俊风出言询问:“这是要去哪里?”

“害怕啦?”项逢带着笑意调侃,话音里颇有些熟稔的意味,如同老友间的玩笑。意识到这一点的吴俊风脸绷得有些紧,平淡地开口:“我只是不解。”

项逢见他不喜,便说:“申氏背后的产业那样,你害怕也正常。”他在面对吴俊风的时候似乎多了分耐心。

吴俊风没想到项逢这么直接地提起这个话题,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项逢从中央后视镜中看见吴俊风的表情,说道:“我没别的意思,对你的专业素养也绝对信任。”

吴俊风说:“申氏的工作让我积累了很多经验,是很好的机会。”他的语气听起来很真诚。他真的就像一个职业经理人一样,冷静,专业,尽职,疏远。

延城的郊区虽然近些年来开发得差不多了,但有些地方还是覆着荒草和乱石。项逢看了眼越来越荒凉的窗外,将车停在一处黄石边。

项逢推开车门,边下车边说:“下车一起走走吧。”

吴俊风眼里闪过一丝顾虑,项逢转过身弯下腰说:“别怕,都是法治社会了。”

吴俊风看着他,眼里还是存着一丝怀疑,但到底还是下了车。

项逢本来是跟吴俊风并排走着,但是吴俊风似乎出于礼貌,有意比项逢慢半步,所以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冬日的空气带着些凉意,令荒草丛生的郊区显得更为萧索。

项逢问吴俊风:“你为什么选择做职业经理人?”

“是我家里人的期许。”吴俊风顿了顿继续说:“也是我自己的心愿。”

项逢想到吴俊风入职时填的信息,家人一栏似乎一笔带过,但是他没深究这个话题,反而问道:“怎么讲?”

“高薪,体面,安稳,可以收获丰富的工作经验,对于职业发展百利而无一害。”前半句像个普通打工人,后半句才像申氏的职业经理人。

项逢看向了乱石远方,目光所及是一片荒芜,尽是冬日的萧条景象,“我以为你会喜欢更活跃一些的职业。”

“什么职业?”吴俊风非常谨慎,他不会主动透露多一点信息。

“不知道,”项逢笑了笑,笑容像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可能格斗教练?”

吴俊风愣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您可真幽默。”

项逢并不意外他的反应,但还是问:“你不感兴趣吗?”

“任何一个人看到我都不会认为我对格斗感兴趣吧。”又是一个防守型的回答,同时也是一个不会出错的回答。任何一个人看到文质彬彬的吴俊风都不会把他和格斗教练联系到一起,这点吴俊风自己非常清楚。

两个人继续向远方走着,身后的车逐渐变成一个黑色的小点。

项逢说:“其实挺好的,强身健体,没准还能见义勇为,惩恶扬善。”说着说着项逢的双眼眯起不知道是冷风的作用,还是话题让他想到了什么。

“惩恶扬善有警察,有法官,没有约束的武力只能给个体带来危险,短期来看是对他人的危险,长久来看是对自己的危险。”

“这样啊。”项逢向远方望去,他想到了自己当年破产的公司,想到了李勇先,想到了赵正言,“如果正义迟到了呢?”

吴俊风良久无言,“那便好好活着吧,以幸存者的身份好好地活着。”

项逢阖了下眼,“要是不甘心呢?”

吴俊风看了眼项逢,而后转过了头去,“以您的财力与身份,就算有过什么不甘心,现在也该顺气了。”

项逢嗤笑了一声,说了句:“没有。”

照理说吴俊风不该继续说什么了,但是他还是说了,“您想如何呢?”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项逢顿了顿继续说:“你说如果手段错了,目的还能够实现吗?或者说实现的目的还是那个目的吗?”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您是想讨论程序正义和实体正义的问题吗?”仿佛是怕项逢回答一般,吴俊风很快说道:“我个人倾向于通过程序正义来实现实体正义,或者说无限接近于实体正义。”

“我要的不只是一个结果。”项逢这句话说得不假,他掌管北闳的势力也有一段时间了,如果他要的仅仅是一个结果,他并不是不能用最莽撞的方法得到,但是那样又有什么意义呢。

哪怕他是干那行的,他也觉得同态复仇过于落后了。那种适用于原始的部落与氏族的原则记录于最早的汉谟拉比法典,却显得太过粗糙了。可是如今,在这样一条道路上走到今天的自己,采用的手段真的是正确的吗?他会不会无意中已经迷失了呢?

在刚清楚一切的雏形时,项逢也有过激烈的愤恨,但是他内心深处渴盼的是真正的强大,能够名正言顺地把失去的东西还给自己。而这几天在他觉知到了个体关于安稳、安全与安宁的渴盼需要被成全之后,他的内心深处似乎更多了些柔软的东西。

吴俊风深深地看了项逢一眼,而后说:“借由程序正义所通向的实体正义可能并不完美,这样的话,您可以接受吗?”

“那要看不完美到什么地步了。”随着时间的推移,冷硬直白如项逢也学会了有所保留地回答问题。

“不完美到可能会让人感到遗憾的地步。”吴俊风的声音非常平静,尾音却泄露了一丝在意。

项逢看了他一眼,望向了远方说:“其实很多年前,差不多有八九年前吧,我有一个朋友,他跟我也时常一起到郊外放放风,我们一起骑过摩托,一起打过架,还一起骂过哪家收保护费的不是人。”

吴俊风看向了项逢的侧脸,冰冷的晚风吹过二人的头发,弄得额角有点痒,他张了张嘴,半晌问:“您的这位朋友他现在怎么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