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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点半,祝留和may一起坐在展馆旁边的一家风评甚好的餐厅里,

罗西尼嫩菲力,鹅肝的味道被牛排原香中和,让人食指大动。

may边吃边跟祝留聊着天,祝留却似乎一直不在状态。

may问:“你怎么了?跟赵总闹矛盾了?”

祝留喝了口皇家基尔酒,淡淡地说:“算是吧。”

may放下餐叉问:“发生什么事了?”

祝留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may是那种很体贴的女人,按理说追逐自由与梦想的人大多是极其自我的,但或许是她那些年在阿富汗的硝烟中见证了太多不幸,反而有一种根植于内心的悲悯与细腻。

may举起酒杯示意祝留说:“那就不说,让他去,此刻是属于我们俩的。”

祝留笑了,像冰层上绽放的花,引得邻桌的男人频频侧目。

两个人一起聊了聊艺术,又聊到了工作。

祝留说:“你知道吗?我昨天有一个项目初审,但是甲方不满意。”

may说:“这是很正常的事啊,就像我的工作室拍写真,必然不会让所有客户满意。”

祝留摇了摇头说:“不一样。”她目光中混着些懵懂。

随着摇头的动作,发梢从后背滑到肩头,在空中轻轻飘动,有种学生时代的清纯感。

may双手交叉,支撑在下巴上,她看着祝留说:“你会不会绷得太紧了呢?”

may比着手势说:“就像一根吉他弦,绷得太紧,就容易丧失弹性,如果突然变调,就很容易断裂。”

祝留说:“可是之前的项目,我的客户们从来没有不满意。”

may问:“所以你觉得这次的原因是什么?”

祝留说:“我本来以为是我不够用心的原因,但是刚刚在你的展馆里,看着你的那幅《空白》(blank)我突然有些明白了。”

may做出一个询问的表情,没有打断祝留,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就在祝留打算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响起了,祝留从白色小方包中取出手机,本以为是公司同事打来的,却发现是项逢的号码。

四年了,他还用着这个号。四年了,她还记得这个号。

祝留说了声抱歉,快步走到餐厅的洗手间里接听了电话。

刚一按下接听键,项逢的声音就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他的喘息声像是那种刻意压制后还是溢出来的。

“留留你还在展馆里面吗?”

祝留说:“我不在,我和may在展馆旁边的餐厅里。”

项逢舒了口气说:“好,你在餐厅里呆久一点,半个小时后再回去。”

祝留从接到电话就觉得不对劲,她眉头轻蹙问:“发生了什么事?”

项逢说:“没事,留留你半个小时之内不要回展馆。”

说完话他就挂了电话,祝留听着那头的忙音,再回拨过去已经提示关机。

祝留心里升起一阵前所未有的慌乱,她连着打了两次电话,还是关机。

祝留纤细的指尖紧紧攥着手机,指腹泛起青白色,像潮汐时瘫在岸边的鱼肚。

一位从洗手间里出来的女士,看到祝留惊慌的样子问她是否需要帮助,祝留摇了摇头。

祝留把手支撑在洗手池的台面上,联想到了各种各样在外国遇害的新闻资讯,学美术出身的姑娘想象事情的时候往往画面感极强,鲜血喷涌而出的弹孔,青紫扭曲的躯体……

祝留突然感觉到一阵恶心,对着瓷制的白色手盆干呕了起来。

五个小时前,蒙马特区的摄影展馆门口,项逢停好车后,马上下车转到另一侧帮祝留拉开车门。

祝留不太适应地笑了笑,这种不适应的感觉就像九个小时前在哥本哈根机场,项逢问:“我可以坐下来吗?”时一样。

或好或坏,四年的时间到底是留下了痕迹,她想。

项逢问祝留:“我可以进去看看吗?”眼神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和一点害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

祝留说:“当然可以,这次的摄影展may准备得很用心,你一定会满意的。”

这话其实透着一股子距离感,可已经比昨天好多了,项逢强压下心里的挫败感笑着说:“那我们进去吧。”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响起了,项逢本来是打算直接挂断,却在看到名字时顿了一下,眉头紧皱。

项逢跟祝留说:“对不起,留留,我这边有点事情,今天不能陪你逛展馆了。”

祝留看到他的样子,突然有些好奇电话那头是什么人,心里有一种若有若无的失落情绪浮起。

到底在各色权贵泰斗中周旋了这么多年,祝留将自己的这种情绪很好地掩饰了。她说:“你去吧,一切顺利。”

铃声已经响了26秒,项逢往车的方向走去,按下接听键的时候,铃声已经响了31秒,他刚好拉开柯尼塞格的车门坐进车内。

“31秒,你在做什么?”陈琛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不辨喜怒。

项逢说:“刚才的地方人多眼杂,不方便接电话。是有任务了吗?”

陈琛说:“不是任务,Albert回来了。”

项逢说:“这不可能。”他亲眼看着他胸口中弹坠海,那还是二月份的天气,就算没有中弹,冰冷的海水也可以要去人半条命。

更何况当晚日本海有一场大风暴,连普通的小渔船都尸骨无存。

陈琛说:“他现在就在蒙马特区,你小心一点,我不确定他现在手里有多少人。”陈琛顿了顿继续说:“但如果你跟他交上手,只要有一分可能,必须给我杀了他。”

陈琛这么多年刀光剑影,太清楚斩草必除根的道理了,况且一个能从绝境逃生的人该是怎样的意志和手段不言而喻。

可项逢此刻担心却不是自己,而是刚刚跟自己待在一起的祝留。

他问:“Albert是一路跟踪我吗?”

陈琛明显不理解项逢居然问出这种问题,“难道还能是他去逛展览意外认出你吗?”

很明显陈琛知道项逢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一切,来到鱼龙混杂的法国都市。

陈琛压下心头的怒火说:“我这边联系当地的头儿,人手半小时后人到。“

项逢说:“我一个人应付得来,至少拖住他们不成问题,你把他们派去保护——”

还没等项逢说完,陈琛就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该好好担心自己的安危,你能不能活过明天还不一定呢,不要惦记着一个早就跟了别的男人的婊子。”

陈琛从Albert那个任务后,就调查清楚了项逢的过去,在感情经历那一栏有一个名字——祝留。

三年多以来,陈琛以为项逢早已在无尽的鲜血与黑暗里忘记了那个大学时代的幻影,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出这么出格的事。

一个仇家无数的黑道首领居然在没有任何人跟随的情况下飞跃了大半个地球,只为了追一个女人。

陈琛的话音刚落,项逢的怒吼声就响起:“她不是婊子!”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敢这么跟陈琛说话了,尤其这个人还是项逢,三年多以来,他还从没见过项逢情绪这么激动的时候。

项逢的声音甚至带着些颤抖,陈琛也年轻过,知道那是男子极怜爱时的语气,“她是我最珍贵的留留。”

陈琛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他见多了形形色色的人,清楚地知道在一个女人身上吊死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问:“你车里有几把枪?”

项逢说:“一把柯尔特m2000。”

陈琛说:“真本事啊,一把枪一个人。”陈琛感觉自己都要被气死了,他说:“现在在蒙马特区能用的人手枪支都很有限,派去护着她就意味着你可能会死。”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陈琛顿了顿,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好像刚才的愤怒只是子弹弹出后枪口的一缕烟,他等着项逢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