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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就像白色少壮的马一晃眼就不见了。高考结束了,分数公布了,散伙饭吃过了,大家收拾好行李箱准备各奔东西了。

你以为这是一个伤痕少女与不羁少年相遇相知再相伴走过青春的故事吗?其实他们的青春正在退场,但很多故事才刚刚开始。

祝留的选择很简单,逃,越远越好。项逢其实无所谓去哪里,因为这个时候的他没把自己的人生当回事,但好像也可以被人理解。毕竟哪里都容得下这样一个男孩儿,俊朗、健康、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和几位生死之交。

离开前一天,祝留在画室里为自己的油画画上了最后一笔。陈辰拿着刚买回来的两瓶橘子汽水,本想递给祝留一瓶,却止住了。他的目光被画面深深地吸引了,如果这是一位饱经风霜的男人的作品,陈辰不会觉得诧异。可是,这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儿的作品,她才只有十八岁啊。

整幅画神似卡拉瓦乔的《手提歌利亚头的大卫》,那幅画如今收藏于罗马博尔盖塞美术馆,陈辰两年前去意大利旅游的时候见到过真迹。太多知名的画家都喜欢画自画像,有的是因为请不起模特,就像梵高。有的喜欢记录自己,就像毕加索。可是,卡拉瓦乔是为了什么呢?就算不屑成为大卫,也不必把自己画作歌利亚,毕竟这种艺术方式实在太过极端。此刻画布上歌利亚的脸不是卡拉瓦乔的脸,而是祝留的脸。有些浮肿,哪怕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中也能看出那毫无血色的苍白。

没有人能否认卡拉瓦乔的作品的艺术价值,但那不是陈辰的人生态度。祝留放下画笔,笑着看向陈辰说:“吓到你了吗?”

陈辰看着祝留清秀的笑脸,脑子里想到的却是被大卫攥住的断头。陈辰突然觉得作为老师,自己是失职的,他只知道她变得安静了,却不知道她在封闭自己。他只知道她的线条变得利落了,却不知道真正锋利的是她的心肠。他看着她长大,却不知道她已经独身一人向着黑夜前行并习惯如此。

陈辰无法克制地又看向祝留的画,画里的大卫神情痛苦却无悲悯,绷紧的下颚彰显出恨意。画里的歌利亚唇角的弧度诡谲,上挑的眼尾多了种祝留没有的风尘味。大卫和歌利亚,哪个才是祝留的自画像呢?

陈辰弯下腰蹲下来,摸着祝留的头,什么都没有问,只是温声说:“忘了好不好。”

祝留一直知道自己的老师是世界上最温柔的男人,她被陆鹃带到陈辰面前的时候才只有十岁,那个时候陈辰也只有十五岁,却有着惊人的耐心。陈辰的学生当然不止祝留一个,但也不太多,毕竟他教画画只是想传递一些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说白了不是为考美院准备的,所以很多家长不喜欢把孩子放在他那里学。

陈辰二十岁的时候就已经不需要靠教课赚钱了,他为游戏公司设计人物、电影公司绘制海报,一个项目就可以赚几十万。但他大多数的世界还是待在这个小画室里,时不时出趟差,又很快回来。多大的孩子他都教过,还曾经握着五岁半的孩子肉乎乎的小手教他简笔画。为了兴趣学画画的孩子大多上了高中学业忙了之后就不来了。

这么多年来来走走,旧的离开,新的进来,只剩了祝留,隔三岔五来小画室待上一个下午。此刻小画室里有些闷热,画室特有的味道却让人莫名安心,温热的手掌和温柔的声音好像可以治愈那些本以为已经结痂的伤口……当祝留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流泪了。

陈辰看着觉得很心疼,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原来吃了这么多苦。一阵热风从窗子吹进来,陈辰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擦干祝留脸上的泪水,“是我不好”。

祝留抱住了陈辰的腰,五年来,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崩溃。那天,祝留哭了很久很久,甚至可以用嚎啕大哭、声嘶力竭来形容。最后她睡着了,陈辰把她抱到隔壁的床上,担心她着凉,又在她腰间搭了条薄毯。做好这一切,陈辰回到画室,摩挲着画布没有颜色的一角,手指上好像还留存着她泪水的温度。

车站是个很俗套的地方,从古到今它见证无数对小儿女离别时的依依不舍。如果它有记忆,一定会撇撇嘴,再望望天,嗤笑地说一声:“好像不分隔两地就能不生嫌隙,天长地久似的”。

祝留怕陆鹃难过,没让她来送。至于项逢,她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跟自己同一车次。祝留向安检口走过去,项逢背着大大的黑色旅行包,拖着祝留的橄榄绿行李箱跟在后面。全程祝留都没往回看过,“想拿就拿喽”祝留心想。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哭了一场,今天祝留感觉神清气爽,她自认不是对生活存有幻想的少女,但是却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项逢自从高考结束一直在忙一件事,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觉得不做会后悔。他找自己在遥城所有相熟的人,查了初见祝留那天晚上的两个男人到底是谁,又是为什么要抓祝留。而就在昨天夜里,杜微给项逢打电话说是查出来了,是从一个纹身师那里问出来的。

项逢一直想的都是欠债有仇家之类的原因,怎么都没有想到这两个人曾经跟祝留的父亲一起捞钱。因为是从犯,在监狱里表现得好,所以就被放出来了。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放过祝留呢?如果想要钱该问祝留的母亲要啊,那天的架势也不像是贪色,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项逢问杜微:“你说他们是为什么呢?”

杜微没出声,项逢也没再纠结这个问题,他想以后好好保护祝留,免她惊、免她苦。世上很多男人都有种天生的乐观,会执着地看向以后。可是女人归根结底是种沉湎于过去的生物,不是不想走出来,而是不能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