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辞微站在医院走廊里,灯光从上至下的投在他的脸上,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他刚刚,和贺泽芳通过电话。贺家世代从医,在医学界颇负盛名,他也就问了问。贺泽芳也答应他,替白玉兰请来世界顶级的癌症专家们,为白玉兰会诊。
治愈是不可能的了,晚期。
贺泽芳最后道:“陈辞微,医生救人会尽力,但是病人的心理也很重要。”贺泽芳没有说太多,作为朋友,他只能言尽于此,帮不上更多的忙了。
陈辞微不是不知道,白玉兰不想活。可是为什么呢,他始终想不明白。
陈辞微感觉到一阵风从窗户外刮进来,很冷,很冷。他还是决定和他的父亲陈行长商量一下,也算人多力量大。
陈行长之前也和陈辞微一样,不知道,连守在白玉兰门外的保镖在此之前都不知道自己的雇主得了癌症,还是晚期。白玉兰瞒得太好,她表现得太平静了。
怪不得白玉兰不愿意告诉他们,大概是不愿意除了病痛之外,再加心痛吧。都这个时候了,他的父亲,她的丈夫,还说,工作,走不开。
一个人只有那么多的精力,他要把一件事做到极致,就必须放弃另外一件事。陈行长,选择的是工作。
陈辞微没有责怪他的父亲的意思,他没有做任何对不起白玉兰的事情,他只是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陪伴。
成年人的世界里,有许多比感情重要的东西。
陈行长工作之余,也在为妻子的事情伤神,他吩咐秘书联系了专家。但他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他一时真的抽不开身,无法飞去英国。
这样,到底算不算薄情?
陈辞微想不明白,他只是确定,他会不吝啬地给予所爱之人爱,所爱之人能从他这里得到支持,拥有希望,就足够了。
左右权衡,平衡利弊,思前想后……这些词,在陈辞微这里,突然带了点贬义。
他捂住自己的眼,靠在墙壁上。
奶茶去而复返,带了几罐啤酒过来。他扔给陈辞微,陈辞微稳稳当当的接住。
“喝两杯。”奶茶拉开易拉罐,递给陈辞微,自己又开了另一罐。
陈辞微默不作声地看着奶茶灌了一大口啤酒,他摸了摸易拉罐的铝制皮,仰头灌了一口。
喉结滚动,一瓶已经喝完。陈辞微捏紧了手里空空的铝罐,把铝罐压得紧实,放到了旁边。
奶茶放下开好的酒,就离开了,留陈辞微一人,独自喝闷酒。这种时候,陪伴,倒不如让他一个人静静的。
“喂,高教授,有空吗?”贺泽芳正在打电话联系专家。
“小贺啊,谁得癌症了?你到处问人,我都知道了。可是我们,暂时怕是没时间了,我们领导的领导的夫人得癌症了,还是晚期。”小贺的嘴紧得很,所以高教授很放心地告诉他。
“是不是陈夫人?”贺泽芳问。
“好像是,怎么?”高教授答。
“没什么,打扰您了,改日再登门拜访。”贺泽芳挂上笑,客套道。
“没事。”高教授摆摆手。
“那就不打扰您了,您忙。”贺泽芳挂了电话,坐了一会儿,才给陈辞微去电话。
陈辞微虽然喝了一罐子啤酒,但还不至于醉,他清醒着呢。看到贺泽芳的电话,就更精神了。
“我没联系到,他们已经应了别人的邀约,不日便要去给陈夫人会诊。但是我不确定,这个陈夫人是不是阿姨。”贺泽芳一口气说完。
“我知道了,谢谢。”陈辞微终于露出一丝笑,那个陈夫人,百分之九十九是他妈,不会再有别人。
“我还是那句话,好好照顾自己,自己别垮了。”贺泽芳关心道。
“好。”陈辞微应了。
看来,一定是陈行长安排的吧。陈辞微敲了敲握在手里的手机,也许,过不了多久,陈行长的秘书就会跟他联系。
心头一股子烦躁的郁气挥之不去,陈辞微解开领口的两粒扣子,又按了按食指,关节处发出脆响。
“少爷,要不您先去休息休息,夫人这儿有我。”保镖看了看陈辞微,硬着头皮道。
陈辞微用审视的目光扫了扫保镖,保镖下意识挺直了脊背,心里有点发虚。这么大的事,他竟然没有提前发现并且告诉先生少爷,是他不称职。
陈辞微收回目光,随意点点头。离开之前,推开门看了眼白玉兰。苍白,虚弱,毫无起伏。
睡着了,像死去一样地睡着。
陈辞微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此刻出现在脑海里的这句话,仿佛有人捏紧了他的心脏,再用点力,他的心脏就会粉碎。
还是离开了。
陈辞微下到医院口,竟然在停车场看到了奶茶的车,他还没走。陈辞微走过去,敲了敲奶茶的玻璃,奶茶有些蒙,像是刚从睡梦中醒来。
陈辞微用英语问:“为什么不回去?”
“我留下来,给你当司机。”奶茶露出一排大白牙,很甜地笑着。
“那走吧,去酒店。”陈辞微拉开车门,上了车。
奶茶揉揉眼睛,发动了车,他问陈辞微:“许是你的女朋友?”
陈辞微点点头:“是。”
“她真漂亮。”奶茶发自真心的夸赞。
陈辞微低声喃喃:“不仅仅是漂亮。”体贴,大方,动人,细腻,敢爱敢恨,有时候还有点不合时宜的果断决绝,还有点凶,有点厉害。
奶茶没听到陈辞微在说什么,还以为陈辞微不想说话,所以就终止了谈话,把陈辞微送到酒店。
“明天不用来了,你在家好好休息,我可以自己开车。”陈辞微离开之前对奶茶说。
“我可以给你开车的。”奶茶道。
“我认路的,离开了几年,不至于不记得路。”陈辞微不动声色的拒绝,他突然觉得有几分愧疚,这像是用完就丢。
奶茶在心里道:“都七八年了。”但他面上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好运,晚安!”
陈辞微笑着,道了一句再见,就离开了。至始至终,没有回头看一眼,更不会看见,奶茶一直在门口,目送他进了电梯,才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