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清和江汀打电话。
陈辞微则围着围裙在许家厨房做饭,切菜的时候都心不在焉,好几次差点切到手。许景清挂了电话以后洗了洗手,夺了他的菜刀自己动手,把他推到一旁洗菜。
陈辞微才稍微回点神,想要拿回菜刀却被许景清拦住了。
“别想你妈的事了。”许景清道。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他母亲从前,是个很完美的人,完美得近乎苛刻。陈辞微想不通,他的母亲怎么会变成这样。
“谁都不是一成不变的。”许景清淡淡地说,并没有多少感慨。
陈辞微擦了擦手,从背后搂住许景清的腰,看着她切土豆丝。菜刀飞快地动作,土豆就变成了一条条的细丝,十分匀称。
陈辞微这样,许景清看不下去,她安慰道:“你看这土豆,无论它怎么变,还是土豆。”
许景清把土豆丝摆入盘子,搁下菜刀转身抱住陈辞微:“好了,开火!再不开火,晚饭时间都过了。”
许景清把陈辞微推到灶台前,打开了抽油烟机,把锅铲塞到陈辞微手里,往锅里倒了油。
陈辞微把许景清扒拉到身后,把土豆丝倒入锅里,油星星点点地溅起,陈辞微十分熟练地颠锅。
许景清则在拿饭盒,等会好装菜。
菜是一式三份分开装,特别是土豆丝两份软一份硬,许景清不喜欢吃一夹就断的土豆丝。
陈辞微都记着,他今天,也要去给白玉兰送饭。
两人出了门,去医院。
许景清拎着两份去了沈玉兰那儿,陈辞微去送饭给白玉兰,回来再和许景清一起吃。
病房前,陈辞微踌躇了片刻,才进去。
白玉兰看着陈辞微,没什么好脸色。江汀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她的儿子帮着外人,她真的心寒。
陈辞微也不说话,沉默地把饭摆到白玉兰病床上的桌子上。
白玉兰眼尖,看到了陈辞微手上被油溅到烫出的红点。虽然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她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的。
白玉兰问:“这是你亲手做的?”
儿子的手艺那么好,她却是第一次尝。想想,就让人难过。
陈辞微没有否认,他点点头。
母子俩相顾无言。母子原本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亲密无间的关系,可是事实却往往叫人哭笑不得。
“妈。”陈辞微再一次和他的母亲沟通。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白玉兰没有拿话去刺陈辞微。
“嗯。”白玉兰出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陈辞微握了握拳,想说的话却始终挤不出口。
“那就不说了。这土豆丝炒得太软了。”白玉兰习惯去挑陈辞微的毛病。
“您和景清的口味一样。其实你们原本可以不这样,像敌人一样。如果可以和谐共处,为什么不呢?”陈辞微坐到白玉兰的病床前,看着白玉兰。
白玉兰穿着一身病服,腿上盖着被子,病房里的空调温度调得很低,陈辞微进来后,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供气流交换。
白玉兰不答话,她只是道:“有些人天生气场不合,就像香菜,有人爱,有人却觉得它像放屁虫。在我眼里,许景清就像这道菜里的香菜。这道菜很好,可加了香菜,在我眼里就无异于毒药。”
白玉兰又问陈辞微:“你爱吃香菜吗?”
陈辞微摇摇头,道:“我不爱吃香菜。”
“那这道菜里为什么会有香菜?”白玉兰反问。
“因为般配。”陈辞微刻意答。
白玉兰似乎听到了什么可笑的话,她浅笑着道:“只有见猎心喜,哪有因恨生爱。”答非所问。
“我很早就喜欢许景清了,但此心潜隐未发,一日萌动,复如初矣。”
“很早?”白玉兰不懂。但就算再早,又如何。
“那是我和她第三次见面了,我十六岁那年。她那时,已经不认得我了,或许是我长相大变,她也未曾把我放在心上。”陈辞微缓缓地,和他的母亲讲述这一段陈年旧事。
他那时刚十六岁,对世界充满着无限好奇。
他虽生在国外长在国外,但对故国的土地有着游子一般的情怀,原因就是他的祖父陈润和。
在祖父的耳濡目染之下,他对从未踏足过故国,也多了一份旁人没有眷恋。
那是一个十分令人向往的国度。
与寻常孩童一样,陈辞微幼时即跟在祖父身边学习古诗词,他学习的第一首诗就是诗仙李白的《静夜思》。当他背会《静夜思》的以后,祖父就开始教他第二首。
第二首是《沁园春·雪》。
耳濡目染,浓重的爱国情怀就深深地根植在陈辞微幼小的心中。
祖父教给他的,是做人,不能忘本。
祖父的葬礼,是回国举办的。无数人前来,在墓前吊唁,沉默的献上几株花,落下几滴泪。
也许需要很久,陈辞微才能读懂那些古诗词的意蕴,才能明白那短短几个字到底有着如何深刻的含义。但他,一直铭记于心。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回到酒店已是深夜,陈辞微却睡不着,不知不觉就走下了楼,见到了在酒店大堂里同样未眠的许景清。
是许教授带许景清来的。老师去世,他奔赴千里前来吊唁,亲手把祭文烧在了老师墓前。
大堂里没有什么人,又刚好有钢琴,许景清坐在钢琴旁边,试探着按响了一个音符。她穿着一条极其素净简洁的白裙子,长长的黑色头发披在身后。
陈辞微没有上前与许景清攀谈的心思,只是坐下,闭上眼,是久石让的《天空之城》。混乱的思绪一点点地被琴声抚平,内心得到了片刻的宁静。他开始回忆起祖父,音容笑貌,皆历历在目。祖父或许从未离去,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伴在他的身旁。
是遥远的风,始终在飞翔。
一曲终了,许景清似乎意犹未尽,又开始弹奏起了另一首。
曲子是杨千嬅的《野孩子》,但许景清弹出来的意,并不是《野孩子》,而是另一版填词,她此刻最想唱的一首歌。
陈辞微并不知道这首歌,他沉默地走近了许景清,又维持在不会打扰到许景清的距离,打开了手机的录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