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景清拿出笔,平铺直述,在纸上落笔,写下一个历久弥新的故事。她想,总归是要有人记得的。即使知道结局,故事还是要继续发生下去。
关门的时间已经改成了八点。现在是五点,外面刚好落了雨,许景清索性关了店门。撑开一直放在墙角的那把雨伞,记忆忽然跑到了那个雨夜,那个她奋不顾身的雨夜。
许景清笑了笑,踏入雨幕里。方跟的凉鞋,沾了地上的雨水,脚上湿答答的,冰凉凉的。她没有停下,依旧稳步向前,想着这雨,实在下得不是时候。
“景清。”陈辞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伴有汽车鸣笛声,许景清有些意外,靠着马路边停了下来。
陈辞微的车也在旁边停下,黑色的车,停在路灯下,任由风吹雨打。陈辞微微微开了车窗,道:“上车。”
许景清绕到车的另一侧,开了车门,坐进去,才收了手里的伞,关了车门。把滴水的伞搁置在一个方框里,许景清才扯过纸巾,擦了擦手。
“怎么不等我来接你?”陈辞微发动了车子,往家里驶去。雨正越下越大,车窗前的雨刷不停地工作。而车厢,是被人工隔绝出一个温暖安静的世界。
“我看着有伞。”许景清悠悠叹了口气,“天公不作美,雨越下越大。我想着,说不定快些回去,就可以避过这场大雨,也省得你来回奔波。”
正说着,许景清就看到了闪电,然后一声闷雷从天际响起。
“下次,一定等我接你。这么大的雨,实在不好回来。我要是没有及时赶到,你就在书店多坐一会儿,不要出来淋雨。”陈辞微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又看到许景清听到闷雷声时忽然苍白的脸色,道,“害怕?”
他还从来不知道,许景清怕雷声。
“以前怕。”许景清没有否认,只是坦诚道,“我怕它,可也明白它并不是为我而来。所以也就可以忍受着,不觉得恐怖。”
陈辞微没有说什么,只是紧抿着唇线有十分心疼许景清。她自己一个人,到底承受了些什么,才需要克服恐惧。
这次钱包的事情,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知道,许景清就已经自己解决好了。这让他既欣慰,又心疼。不怕她被欺负,又忍不住想她都经历了些什么才变得这么强大。
驶入地下停车场,车停稳了,陈辞微下车,绕到副驾驶门,给许景清开了车门。
许景清撑着陈辞微的手掌,从车里走出来。脚趾泡了水,皮肤皱着,成了白色,许景清不自在地看了两眼,这样实在有几分狼狈。好在,身上的裙子还没有沾上泥点。
雷声一直没再响过。俩人也进了电梯,电梯一层层的攀升,许景清的安全感也一点点的增加。离家越近,越心安。电梯门开时,许景清走出来,落到了实处。
楼道的侧面开了一扇窗户,此刻雨停了,漫天的金色光芒通过那面墙壁上唯一的窗户涌进来,楼道里的白色壁砖,也染上了金色,并且反射着霞光。
许景清走过去,在窗户前站定,一条彩虹挂在天际,远处的树叶积了雨水,往下滴了几滴,许景清甚至能看到那粘满雨水的蛛网,在日光下,波光粼粼。
陈辞微站在许景清身后不远处,看着许景清浑身披着光冲着他笑,弯弯的眉眼:“快看,彩虹。”
场景美好得有些不真实,陈辞微大踏步往前,搂住了许景清,才觉出几分真实感。他往窗外望去,天际的彩虹已经要淡出了人们的视野,只留下浅浅的一道霞光。
许景清掏出手机,选了最合适的角度,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照片。这是他们在一起以来,第一次一起看到彩虹。
他们在楼道的窗边站了良久,直到漫天的金光恢复成普通的颜色。许景清想,如果自己也会写诗,此刻大概会诗兴大发,写上几句,就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样。
事后,许景清才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其实,回到家再看也一样,更别提,他们家有着大大的落地窗,更美。
陈辞微也没有想到这一点,当时也顾不得离开,谁知道彩虹几时会消失。一切也都是最好的安排。以后会看见很多彩虹,都不会有从这面四四方方的小窗户里看出去的动人心魄。
晚上又是喝汤。
芳姨给许景清盛了满满一碗,碗里大半是肉。许景清尝了尝,好喝,鲜香而不油腻。只是,每天晚上都喝汤。汤料虽不同,到底还是汤。许景清有些腻味。
陈辞微也陪着许景清喝,食补其实并无很大的作用,不过是求个心安。陈辞微只觉得碗里的这碗汤,中药材加多了,有些苦,苦得人舌根发麻,尝不出汤的滋味了。
“明天晚上,不喝汤了。”陈辞微看许景清小口小口吃肉的样子,终归是不忍心。
既然补不好,不如让她吃些喜欢的。
“嗯。”许景清抬头,露出一抹欢喜的笑。又垂下头,掩去眼里的苦涩。她的身体情况,她比任何都清楚,清楚得知道无可挽回。
她也会害怕,害怕猝死。
就像此刻,心脏突然异样地跳动,激动的仿佛要跳出胸腔。
天知道,她此刻心如止水。
许景清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放下碗,往厕所里走。陈辞微看了一眼,没有问什么。
反锁上门,许景清站立不稳,趴在马桶上,捂住心口,抵挡着那里一阵阵的抽搐。刚刚猛地起身,准备说句话再离开,谁知道脑子也在发晕,眼前一片黑。唯恐多说两句话,就会暴露身体情况。
陈辞微的心沉了沉,可是端着碗的手不听使唤,一直在颤抖。他放下碗,深呼吸,才又端起来,一口喝完。
让芳姨收拾好了桌子。
这汤,她既不喜欢,便不必存在,不必让她再见到。
未免陈辞微担心,许景清很快出去了。脸上挂着的是完美无瑕的微笑,面色也有了几分红润,她问:“吃完了?”
陈辞微点点头,拍拍身旁的空座,示意许景清过来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