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由清晨化为白昼,太阳在正午悬挂了片刻,下午又被吞没进了乌云。
顾易低着头走进食堂,秦诗已经离开K市一周了。自从她上了飞机后,音讯全无。一个念头从他脑中一闪而过,难道她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仅仅一周而已,秦诗那张可怖的脸在他脑海中忽然变得模糊起来。此刻心中的感觉也是难以形容,席卷而来的悲伤中似乎还带着一丁点欣慰?
手机铃声响起,如同针尖一点一点地扎在他的心上,屏幕上显示着秦诗的名字。他最担心的却是此刻传来的声音并不是秦诗,而是她的亲人会对自己宣布一个噩耗。
然而意料之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听筒里传来秦诗轻快愉悦的声音:“顾易,飞机刚刚落地,嗯嗯,手术很成功!”
真的出现了奇迹,上天总算再次眷顾了这个女孩。当她完好如初地站在顾易面前时,如梦似幻。
“喂,你别这样盯着人家看好吗?”女孩下意识地伸手去捂脸,却被一把拥入温暖的怀抱中。
“真的…真的都恢复了!”顾易轻轻捧起女孩完美无瑕的脸庞,温柔地凝视着她。
女孩靠着他肩膀,又亲昵地蹭了蹭:“厄运不会一直纠缠着我,之前那段经历就当是经历了一次磨难。”
“你一定是天使来人间历劫,真是辛苦了。”顾易也跟着微笑起来,心中却涌动着一股异样的感觉。
星璇知道,此事还没有结束。
如此好的心情加上许久未见,两人都有些情动。
窗外的月光冷冷泊出一弯霜白,秦诗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肌肤之间的相触。她睁开迷离的双眼,望向身侧的男人,突然间发出一声惊恐的叫声。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秦诗扯过被子一角,迅速遮住了自己的身体。
“小诗,你做噩梦了吗?”男人向她伸出手去,想将她揽回怀中。
这张面孔,就算化成灰烬,秦诗也会记得。那个害自己毁容的男人,此刻竟然好端端地躺在她被窝里!
秦诗从床上翻下来,连连后退了几步,恶狠狠地瞪着床上那人:“你对顾易做了什么?!他人呢?”
“我就是顾易啊。”男人扯着嘴角笑了起来,那笑意透着森冷,秦诗直觉头皮发麻。
她抓起手机,大声喊着:“你别过来!我要报警,”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惊惶地问道:“你、你不是死了吗?那场车祸…难道你是为了害死我才制造了车祸?”
秦诗的思维已经完全混乱了,一个多月前她刚刚被告知此人已经在车祸中丧生,而他此刻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是人?蓄谋已久只为报复她?
是诡?上门索命的冤魂?
不,这一定是个阴谋!
“小诗,你冷静一下…”眼见男人靠了过来,秦诗从身后摸索到一根高尔夫球杆,猛地用力向他头上挥去。
鲜血如注,秦诗摸了摸溅到自己脸上的血点子,突然听到了房间门口传来的尖叫声:“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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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间光线幽暗的房间中,秦诗的对面并没有坐着身穿制服的警察,而只是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正在打量着她。
“秦诗,你还记我吗?”男人双手交叠地放在桌面上,轻声问道。
一双空洞的眼睛望向他,半晌都没有声音。
“我是你的心理医生贾翔。”男人露出亲切的微笑,“我的女儿也和你差不多一样的年纪呢。”
他的语气好像在和早已相识的旧友聊天,秦诗看着男人的脸,脑中却没有半点印象。
“这是哪里?”秦诗茫然地望向四周,房间的窗户上全部都装着铁栏杆,栏杆所投下的阴影像一道道黑色的手印按在她的脸上。
贾医生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继续用那种聊天试的口吻说道:“今天,你还是不愿将面具摘下来吗?”
“面具?”秦诗伸出手,碰触到冰冷的表面,那没有肌肤纹理的异物感令她心脏突然间停摆了一瞬。
从何时起,她又带回了面具?秦诗扯了扯嘴角,竟然感觉到一丝痛楚。莫非…她不敢再往下想,各种疑问和怀疑像是冲破牢笼的猛兽,向着她狂奔而来。
贾医生看了看悬在墙上的时钟,白色的钟面像是夜光般散发着幽幽的绿光,他突然结束了话题:“今天就到了这里吧,我该去接我的女儿放学了。”
说完,他机械性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铁门发出沉重的落锁声。
“醒一醒。”耳边传来令她感到熟悉的声音,睁开眼时,面前却是无尽的黑暗。
在这房间中,秦诗感觉不到日夜交替,她只是默默地等待着最后的审判,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杀死了那个男人。
秦诗并没有为自己的行为而后悔。
“为什么还不把我关进监牢?”秦诗问坐在对面的贾医生。
男人面沉如水地回答:“因为你并没有杀死任何人,”随即从包里掏出了一叠相片放在秦诗面前,“看看吧。”
相片中赫然是那男人的样貌,头上被缝了十多针的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血。秦诗闭上颤抖的双眼,“他竟然还活着,那他…是不是害死了顾易?”
“你仔细回想一下,相片中的人究竟是谁。”
“他是谁…”秦诗抱着头,陷入了记忆的黑洞中,她能清楚地记得顾易的声音,他们相遇的那一幕,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可是,却怎么都想起顾易的脸,在他的脖子上似乎只有一个旋转着的黑洞,吞噬着所有的一切。
“他是谁?”秦诗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相片上,这张脸逐渐与记忆中的声音重合在一起,回忆中的场景历历在目。
没错,相片里的人就是顾易。
秦诗缓缓地掀起面具,她脸上狰狞的伤疤从未消失,这几月以来她都住在这里--精神疗养院的单独病房。
“你终于可以面对自己了,”贾医生的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时间不早了,我该去接我女儿了。”
“哦,是吗?”秦诗重新戴上了面具,冰冷地注视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