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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嘟……”

伴着火车的汽笛声,列车缓缓的使出了车站,在其中一节车厢的首尾敞栏处,可以看到几名穿着云裳号衣的卫兵,他们腰系牛皮洋带,皮带边挂着沉甸甸的弹盒,长长的步枪随意的搭靠在车厢边,虽是如此,可却也显出这节车厢中乘客的不凡来。

这节车厢只有十几名乘客与普通的车厢明显不同,没有普通的座椅,整个车厢瞧着倒是有些像是洋人的客厅,几张洋式的沙发布在车厢边,地板上甚至还铺着一层洋式的地毯,瞧起了却显得有些富丽堂皇,这便是列车中最上等的头等包厢。

若是搁往日,这车厢却是停于车站,而今日却被挂上了列车,原因到也简单——北洋大臣李大人将乘车前往筑路工地查验,于是乎这节闲置年余的车厢,便再次挂上了列车,作为大人的专车。

从车窗往外看去,可以看到树木与村庄随着火车的行驶向后退去,列车不过行驶半个钟头,那车窗玻璃上便隐约可见些许煤灰,不过坐在车里的李鸿章却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反倒是兴致勃勃的欣赏着车外的直隶大地。

在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也许有一天,这中国的大地上将铺满铁路,如西洋各强国一般,虽说他从未出过洋,可通过身边的洋员以及有关外国的文章,他却清楚的知道这铁路即是强国之本,但凡列强又有谁人不筑铁路。

“咱们中国的铁路还太少了!”

将视线从车窗外的直隶大地收回时,李鸿章看着盛宣怀等人说道。

“且不论西洋诸国,便是东洋之铁路亦远过我国。我国徒耗数十年之功,今日东洋尽得铁路之便,而反观我国……”

提及国内铁路不倡,李鸿章还是于心底长叹口气,从十六年前于《筹议海防折》中一改数年前坚决反对兴办铁路之立场。大言兴办铁路之利,但由于在朝中没有获得足够的支持而偃旗息鼓。光绪二年,福建巡抚丁日昌也积极向朝廷建言在台湾试造铁路。由于台湾地处东南一隅,无碍大局,勉强获得朝廷批准,但很快又因为经费匮乏而自动中止。也正是那次兴办铁路动议的失败。使李鸿章对兴办铁路一事之艰难,有了足够的认识,深知内地若果议及,必至群起相攻。

可虽是如此,他并没有放弃铁路。在十年前,为解决开滦煤矿运煤问题,虽偷筑铁路,但其间数年却不得不用马牵煤车,这一切直到五年前与法战争之后,这筑铁路方才峰回路转,因其运输军火之便而为朝廷接受,又经去年大讨论之后。朝廷方同意筑铁路。

而这铁路背后的斗争,又何曾停止,从朝廷采纳张之洞的建议缓建津通路。先建卢汉路,朝廷同意修建铁路。再到借“东顾之忧”缓建卢汉铁路,先修关东铁路。这么多年,国家的精力可不都是如此这般的尽为牵绊?

听着中堂的抱怨,盛宣怀等人连忙纷纷出言宽慰,什么东洋弹丸小国。不足为惧,什么东洋小国。财力窘急,不足为凭。什么以中国之大,若修于铁路,不出数必数倍于东洋,诸如此类的话语传到李鸿章的耳中,他于心底长叹口气,若东洋仅只是弹丸小国,他又岂会将其视为心腹之患,英吉利者,不亦是以弹丸之国而雄居世界之强。

可现在他却无法同幕僚们畅谈对日本的顾忌,只得转移话题道。

“听说,唐子然与天津办的同文学校开学了?”

“荃帅,这天津的同文学校开学算是晚的,这同文学校,非但天津、上海有,广州、汉口亦有之,且各通商口岸皆有其分校,只是规模不等罢了,如牛庄者,学生不过数十人,真不知这唐子然走的是那步棋,花那么多银子,纵是这学堂毕业千人,又有何用?便是咱们办了那么多年的洋务,也不见得能用那么多人吧!”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唐浩然的深意,或许他们能够意识到办学培养通译以及精通西学人才的重要性,但显然无法理解其办那么多学校,招上千名学生的用意,这似乎有些太多了。

或许纵是如张佩纶者亦不知其用意,但办了几十年洋务,深为人才不足所困的李鸿章却能体谅唐浩然的用意。

“千人看似颇多,可实则不多,能有所成者,不过一两百人,至于其它人,纵是放于他用,亦可为用,唐子然办事……”

办起事的魅力是他人所不及,这办学亦如其办事一般,纵是自己办了那么多学堂,也未敢如此一般大胆,于各地大办西学学堂。

“办事太过张扬,前阵子他那学校非但拒了一群落榜的士子,且又言语相辱,弄的一群人告到了学政那,若非荃帅有意护之,不知会惹来什么麻烦……”

“那些士子不提也罢,不过是看上人家的食宿了,被人一言封还,还言称有辱私文,真亏能说出那样的话,若是搁在二十年前,没准真把他们的功名革掉!”

办了多所学堂的李鸿章又岂不知那些人的想法,他们不过是以学堂为暂时容身之处罢了,其心全不在学堂,每年开恩科时,非但学堂中学生纷纷离校以备恩科,就连学堂中先生亦是如此,实在是……唐浩然正是因为看清了这一点,方才会定出那个法子来,从根子上绝了其借学堂以为容身的想法。

“以我看,这个法子好,回头水师学堂、电报学堂,都得用上一用,学业不精者,直接革去他的功名,非看看往后,谁还敢无心学堂学问,”

话也不过只是一说而言,别说学堂中如此,便是幕友之中,又岂不是逢科皆有人离府专心学问,自己这个作东翁的,还得奉上程仪,写上书信以为举荐,有些事情他唐子然能做,可他李鸿章却做不得。

这个唐子然啊!

一声叹息后,李鸿章无奈的说道。

“待回天津后,幼樵你去给学堂送两千两银子,就说是衙门里送去的,若他日有所需,尽管来衙门上找我,他唐子然去朝鲜后,从咱们这挖了几十人,这同文学堂的人,咱们也得留意下,他日派往洋行,不若进衙门里领个差事!”

张佩纶一听,顿时明白了这位岳父的心思,自己这个岳父的肚量是他人难以岂及的,想来能成今日之业,与这肚量有很大的关系,对唐子然那边又岂只是欣赏,而这欣赏,怕更多的还是惜其之才,所以才会对其会百般容忍,以用其才。

看来不出两三年,那唐子然必定会入幕了!

张佩纶的想法亦是盛宣怀的想法,瞧着眼前的这一幕,盛宣怀的心思顿时一沉,那到了嘴边的赞言却是生生收了回来,而目光似乎并未投在他身上的李鸿章却又接着说道。

“子然于仁川办了那么多差事,虽说都打着北洋公司的名,可终归不是咱北洋的!”

这一声叹之后,李鸿章瞧着众人,心知众人心间想法的他又把话峰一转。

“他在朝鲜办三四年的差事之后,只怕咱北洋办几十年洋务积下的家底,人家是看不上眼的!”

这一句话,与基说是叹息,倒不如说是在安众人的心思,李鸿章办洋务,除去陆水师靠的是千方百计的从朝廷弄银子外,其它的洋务工厂大都是借助门下幕员之力,他自然知道于这些幕员来说,他们自不乐意见着唐子然在洋务工厂里插上一脚,可他们又那里明白,再过上个几年,他唐子然是绝计看不上那洋务工厂的。

“可不是,前阵子,炳华来了一封信,在信里说,平壤一带煤矿非但出产质优不逊威尔士之白煤,且大都皆是露天矿,其开采成本极廉,以开平矿为例,煤出井每吨1两有奇,而平壤露出白煤,吨不过4钱,且其煤质亦远优于开平……”

唐廷枢这会与其说是在顺着大人的话称赞统监府创办的洋务企业,倒不如说是展露出对朝鲜煤矿的野心,因为矿师大都出自开平的关系,所以他自然清楚平壤煤矿的情况。

“自海军成师以来,海军苦于白煤不足之困,威尔士白煤者价高,开平煤烟大,大人,现在朝鲜既出白煤,是否可以矿局之名于朝鲜开采新矿,以济军需?”

唐廷枢的话让李鸿章先是看着唐廷枢,沉默好一会之后方才说道,

“子然前阵子派了人过来,请于平壤设海军燃烧料厂,以供北洋海军之用,建时,你倒是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李鸿章的话只让唐廷枢的脸色顿时一阵尴尬,就在一时窘迫间却又听李鸿章说道。

“既然矿局想于朝鲜设矿,就去和子然的那个什么北洋矿业谈谈,单有一个开平矿,又岂够中国之用。”

一言挽回了幕员的面子后,李鸿章朝着车窗外看了一眼,自言自语道:

“听说,仁汉铁路筑通了,这子然筑路之快,到是远超国内啊!”

(李鸿章,这个人在历史上是极为复杂的,有人说他是卖国贼,亦有人说他是改革者,但至少有一点,在晚清诸臣之中李鸿章是个能办事的人,也是唯一会办事的人,同样,他也会用办事之人。帝国的朝阳读者交流群:欢迎你的加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