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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华馆外,上千名官兵荷枪实弹的立于馆周,在“迎恩门”前新垫的黄土上,还有一些血迹,尸体被随意的堆于路边。杀人总是难免的,任何政变都必须要杀人,既便是美其名曰的“不流血政变”,亦难免要杀人。

不过,这废黜朝鲜王的政变,却没有杀几个人,在大院君的命令下,大多数朝鲜宫廷侍卫都缴械投降了清军,只有几名负隅顽抗者被刺刀刺杀于人前。

只是片刻的功夫,在兴宣大院君李昰应的主持下,侍卫放下了武器,百官亦应“请”进入了慕华馆,似乎一切都很顺利。

顺利,这场出乎人意料的政变可以说极为顺利。

“大人之功,可比当年班定远!”

慕华馆内,恭坐于席上的李昰应恭维着唐浩然,尽管自从清国放还以来,他一直试图将儿子从王位上拉下马,可数次尝试却已失败告终,也正因如此,在先前的政变中,片刻的惊慌之后,他便立即主动的配合了起来。若是不知情者,或许会以为他先前已经获得了消息,可实际上,对此变故他同样是一无所知。

“班定远……”

笑了笑,唐浩然只是喝了一口茶,抬头看着李昰应说道。

“大院君,本官会上奏朝廷,请大院君为朝鲜摄政,立李埈镕为朝鲜王,待其成年后,再行亲政!”

这是袁世凯的建议,甚至也是袁世凯最初的计划,实际上,对于袁世凯的计划,唐浩然也仅只采用了这么一点,原本袁世凯曾计划先打着防范外夷的幌子让朝鲜士兵在江华岛操练,进而将对这些士兵一一审查,以便他们能在关键时刻容易认出他们的指挥官。然后在云岘宫大门点火,作为痛恨闵妃集团的大院君追随者起事的信号。这群暴徒攻击王宫时,袁世凯如六年前甲申政变中那样出现,指挥前面提到的士兵,在平定暴徒的伪装下入宫废黜国王并将他带出王宫,然后宣布李埈镕为继承人,由大院君摄政,直到李埈镕达到亲政年龄为止。

相比于袁世凯借民乱为由,唐浩然的行动无疑更直接,更干脆,但同样后患亦极多,正因如此,他更面要李昰应的配合,只有如此才能消除朝鲜的抵抗情绪。

“大人所言,小臣岂敢不从!”

心愿达成的李昰应连忙点头应道,同时看着唐浩然问道。

“不知大人,下一步打算如何?”

天下没有白吃的晚餐,李昰应焉能不知唐浩然废黜李熙所为的只是清国利益,其自然需要回报。

“嗯……”

迎着李昰应的目光,唐浩然脸色一正。

“本官总理朝鲜,所为是保朝鲜于此三千年未有之变局中国体得存,免遭外夷侵入,朝鲜国小且存于数大国间,朝鲜事中华数百年,中华又岂能容外夷侵凌朝鲜?可若朝鲜自立,不再为中国之藩篱,中国自然无需于朝鲜负责!”

义正词严的话语之后,唐浩然接着说道:

“因此,本官意与朝鲜签署新约!”

“新约!”

李昰应的眉头微微一跳,现在这里并没有其它的大臣,只有他与唐浩然两人,这所谓的新约又是什么?

在疑惑的功夫,他看到唐浩然拿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条约文本。

接过那文本,李昰应认真的看了起来。

“朝鲜久列藩封,典礼所关,一切均有定制,毋庸更议。惟此次所条约章程,系中国保全属邦之意,不在各与国一体均沾之列。兹定各条如左:……”

看过开头,李昰应接着往下看去。

“第一条:朝鲜久列藩封,与我中国同文同种,大清国今后全权监理指挥朝鲜之对外关系及事务。大清国之外交代表者及领事可保护在外国之朝鲜臣民及利益。”

瞧着这一条,李昰应并没有多少抵触,实际上他一直反对开国,自然更反对派出外交官,甚至于,在他看来李熙给朝鲜带来的祸害之一,但是派出外交官之举,

“第二条:大清国政府对朝鲜与他国间现存条约之实行担当完全之任。朝鲜今后非由大清国仲介,则不得缔结有国际的性质之任何条约或约束。”

嗯,作为属国自当如此,这反倒也少了许多麻烦,以后洋人交涉,一率由清国负责,实际上在李昰应主持朝鲜国政时,涉及西洋、东洋事宜皆是推于清国,从而省得许多麻烦。这一条也可以答应下来。

看罢前两条,对这两条没有多少抵触的李昰应知道,这之后的怕没有那么简单了,果然,再往下一看,他的眉头还是忍不住微微一皱。

“第三条:大清国使其总理大臣者,置统监一名于朝鲜。统监专为管理外交相关事项,驻在京城,并有亲自内谒朝鲜皇帝陛下之权利。大清国政府于朝鲜各开港场及其它大清国政府所认必要之地,有置事务官之权利,事务官在统监指挥之下,执行属于从来在朝鲜大清国领事之一切职权,并为实行本协约条款,掌理一切必要事务……”

看完这一条后,稍待思索后,李昰应抬起头朝唐浩然看去,满面疑色的问道。

“大人所指之统监,若是仅只为保朝鲜免遭外夷之侵,因而掌外交?中国为朝鲜之宗主,朝鲜外事,自当由中国作主,小臣自不敢反对,但那为何于第四条,朝鲜高等官吏之任免由统监同意方可实行?”

若是抵触的话,恐怕对于李昰应来说,第四条才是其真正抵触的,至于第五条的王室、大臣及官府未经统监同意均不得聘请外国人为顾问,则没有什么异议,真正涉及朝鲜之政的,于李昰应而言只有第四条。

保护条约一共七条而已,所谓之七条中,最重要的核心就是朝鲜外交权,从根本上否认了朝鲜的外交权,外交,当然不仅仅只是从根本上剥夺朝鲜的外交权,这不过仅仅只是开始,至于朝鲜官员的任命需由统监同意,不过只是干涉其内政的另一步。

“请问大院君,可否记得开化党人于甲申年所行之政变及开化党三日之政?”

对于李昰应的问题,唐浩然微微一笑,随即颇为无奈的说道。

“若是当初朝鲜相听中国之劝,拒委金均等人入朝,又岂会酿甲申之祸,统监议否朝鲜官员任免,所为者仅只是的维持中华之宗藩、典议,而非干涉朝鲜之国政,再则今日之事,若无朝鲜君臣为日人播弄,执迷不悟。每浸润于王,王亦深被其惑,欲离中国,更思他图,又岂至今日,若是他日朝中臣工又为人播弄。又当如何?”

接连反问之后,唐浩然又说道。

“这官员任免参问之权,不过只是封驳、建议罢了,还请大院君无须介怀……”

话虽是这么说,但李昰应却沉默着,他垂着首在那里思索着,不仅仅只是思索过去数度惨遭暗杀的凶险,亦非仅只是朝鲜朝中的相斗,同样也在思索着面前此人真实用心?

身在屋檐下,李昰应又岂不知现在他看似未被扣押,可实际上他的命运恰如朝鲜的命运一样,都于这人手中掌握着,而其于朝鲜到底想要成就何等功业;是想纳朝鲜为中国之一行省?还是维持中华千年宗藩?

此时李昰应内心不禁有些挣扎,虽说这“统监”之权看似远逊于“监国”,但这未尝就不是行以“监国”的第一步,是拒绝,还是接受?

对于李昰应来说,此时他面临着两难的决择。

“不知大人于闵妃一系,如何处置?”

心底难择之时,李昰应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一问题,而是看着唐浩然询问到另一众人——闵妃众臣,那些人同样也是“事大党人”,于清国而言自然可为一用,可于大院君来说,于他们却有着多年的积怨。

“此为朝鲜之内事,本大臣自无意过问,想来,大院君自有定夺。”

唐浩然又岂不知所谓的“闵系”是李昰应的试探之词,心知既然是政变,就需要流血,就需要将一些人彻底打倒的他,所以,对于那些人,他只能于心底暗道一声抱歉了,更何况,那些人大都只是表面上的亲华事大罢了。

唐浩然的回答让李昰应松下一口气,随后他又询问道。

“那与王上、世子,又如何安置!”

“李熙虽行以背华弃义之举,然其曾为朝鲜国君,中华又岂能弃之,仿以旧例随舰队入中国,待入中国后,习以学术以为反悔……”

在道到对李熙等人的安排时,唐浩然注意到李昰应的神情变化,那脸色显得很是古怪,失望与解脱等诸多情绪交汇中,李昰应明白对于清廷而言,李熙就是其钳制自己的一个筹码,恰如当年拿自己往中国,后又放还自己归朝鲜一般,对于清廷而言,其所做之事,只是维持朝鲜宗藩之稳定。

在沉思良久之后,李昰应又一次看了眼桌上的条约文本,那张显得苍老非常的面庞上神情显得极为肃穆,好一会才长叹道,

“既然大臣有所吩咐,小臣又岂能不遵,只是,小臣未行摄政且朝局未定,条约恐难签署!”

大院君表面上是拒绝,实际却是开出了他的筹码,而他的这个筹码却恰又是唐浩然所需要的,于他立即一笑,便站起身深鞠一礼。

“这朝中之局,便拜托大院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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