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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理了一下跑到脸颊上的头发,继续说:

“孔彬爱占小便宜,多报餐费什么的,手还不老实,说是贼好像过分,可确实爱小偷小摸,人很不可靠。国胜也不想用他了,这次本来根本没有叫孔彬来——他是嗅到味儿不对,颠颠地自己跑来的,说是看看亲戚——他们好像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谁都知道,富在深山有远亲呢……其实无非是套套近乎,见他来了,国胜也就只好让他吃饭了。”

“这似乎更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现在社会上机会很多不是吗?”

“多?”戴亚丽鱼一般的嘴巴变得更长了:“那也要看是谁,现在是有些人机会太多,而多数人毫无机会,很多大学毕业生都找不到饭碗,何况没机会、没本事、没关系的人。”伴随着对孔彬轻蔑地评价,她眼里突然掠过一丝悲怆感。

“这么说——”田春达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人人都有可能?”

戴亚丽没有回答,很忧伤地低下了头,仿佛不忍心接受这样的事实。

“最后一个问题,在许国胜离开和最后发现他死亡之前,这之间你有没有看到过他?”

“没,我见国胜最后一面就在餐桌上……”她的鼻子似乎又堵住了。

他们客气地请她先出去了。

5

当钱丽鹃即周淑文的妈妈大步走进来时,她有力的步伐和相对干净的衣着给两位警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的发型和她的女儿一样,稀疏的灰白头发梳拢得整整齐齐,在脑后挽了个圆圆的发髻,她的身材非常矮小,可能还不足一米五,透过布满了刀刻似皱纹的长脸,可以看出她是久经风霜的。

他们客气地请她坐下。

“我想不到,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简单介绍了自己之后,略有方言口音的钱姨开口了,此刻她眼里充满了茫然:“我原以为一切都好了,我们都说好了,国胜和文文不离婚了,什么都好了,怎么会这样?”

“真令人遗憾。”田春达附和,接着问:“听说你女儿女婿感情不和有很久了?”

她的表情立刻充满怨恨:“还不都是现在这社会给闹的,原来他们感情很好的,你们知道现在这世道男人有点儿钱就有好多不要脸的女人来缠…… 国胜挣了好多钱,女人当然就多了,把他的心都搞乱了。也不能怪男人,那女人存心勾引,谁能挡得住?……其实,这都是男人年轻时的糊涂,闹够了,还是会回到老婆身边的,自古都这样,我知道!”

“所以你坚持不让他们离婚。”

“对!”她不再怨恨,一脸坚定和信心十足的样子:“国胜早晚会回心转意的。”

田春达凝视着她,和女儿的风貌截然不同,钱老太太身上洋溢着自负专横气质。

“其实——”田春达和蔼地说道:“现在很多人这么看,夫妻之间合得来就过,合不来就散。”

“嘁——”钱姨发出轻蔑的声音。

郝东立刻写出了这个字,然后听到她铿锵有力地下文:“现在社会这么乱就是有这些想头的人闹的,我是老脑筋,就认为过日子不能这么随便,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嘛,现在讲男女平等,就是说男女都不能这么随便,对不对?”

“你女儿也这么看吗?”田春达轻声问。

“当然,”她又恢复了自信:“文文是我一手带大的,受的是最规矩的家教,她什么心思我最清楚,她也是传统型的女人,你们可以去打听,国胜不在家这些年,文文有过一丁点儿不明白的名声没有。”钱老太太微微扬起头,骄傲极了。

“我相信,但许国胜也这么看吗?也许他认为夫妻之间应该好合好散呢?”

只有片刻的黯然了,她又坚定起来:“国胜年轻——,哪朝哪代的男人不都是这样?过了荒唐年龄就好了,再过个七八年他就会知道——,还是结发妻好啊——”

“可听说许国胜不这么看,坚持离婚。”

“他后来改主意了,真的。”钱姨很坚定。

田春达看着她自信或许是自负的脸,觉得还是明智些,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了,他换了话题:“现在许国胜死了,你认为有谁可能希望他死?”

她有些迷惑地看看他们,奇怪地说:“不会是他自己死的吗?”

“你说是自杀?恐怕不像,没有遗书,也没有预兆,甚至在晚餐前还和王兴粱讨论下一单生意的事,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自杀呢?当然,表面上看,人也可以这样自杀,法医会继续鉴定,到时候会有明确的结论。现在,我们还是姑且算他杀吧。”

“那会不会是外人进来干的?”她继续期待着问,但这次她自己的口气是前所未有的不自信。

“期间有外人进来过吗?”

她摇了摇头。

“那——除了你们,还有谁有你们家钥匙?”

“谁也没有。”钱老太太立刻沉了脸;“我们家就娘儿俩,一向知道女人该怎么做的,你可以去打听,怎么可能有外人有我们家钥匙?除非国胜给别人!”

“如果这样的话,”田春达平静地解释:“恐怕就不可能,防盗门没有任何撬痕,防盗网也都好好的,而且因为卧室里开着空调,窗户从里面被画上了,所以,哪怕凶手是比重大的空气也进不来。”

钱老太太黯然地点点头,挺直的腰板有些佝偻了。

“那就让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许国胜死了,你认为有谁可能希望他死?”

“我不知道,他外边的事我们娘儿俩一点儿不知道,不知道谁会算计他,我觉着谁也不会,他们又说又笑看起来特别和睦呀!”

“在餐桌上,许国胜说什么了吗?其他人呢?”

“没有啊,我把热菜准备好去桌上吃饭的时候,他们都开始半天了,好像没多长时间国胜就说上厕所出去了,别人都没说什么,晚饭吃得挺静的。”

“那许国胜回房间休息之后,都有谁离开过餐厅?”

“我不知道,肘子和肉在火上炖着呢,我一会儿地看看,没留神。”

她看起来更加茫然了。

田春达沉思了一两分钟:“我看得出来——”,他和蔼地说道,并且使自己的语气刻意变得更加具有期待和信任感:“您是个很有头脑的人,尤其是对人,很有判断力的,我坚信这一点,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发现有谁比较不自然些?在晚餐中间?我相信,你一定有感觉,好好想想。”

钱姨迷惑地看着他,然后冲着半空中想了片刻,突然好像意识到什么,有些慌慌张张地说:“我,我不能说,我这样说你们一定以为我是挟嫌报复,是的,我恨她,谁要她勾引国胜呢?但这是真的,她好像后来是心神不定的样子,但我不能说,你们不会信的,算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谢,我已经知道了。”田春达客客气气地回答:“好吧,时间不早了,你先休息,回头我们有不知道的还要找你了解。”

钱姨迟疑一下,没有动。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人死到我家。”钱姨声音僵硬地说:“你们会不会就认为是我们娘俩儿干的?”

“我们依靠证据判案。”

“要是你们一定要抓个人抵罪。”她咬着下唇,仿佛在下定决心,然后带着牺牲的表情说:“我知道,从古到今都是这样的,你们就把我抓起来吧,我不知道谁干的,可我知道,反正文文绝对没有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