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龙叫了一声:“难过?她才不会难过,她心里只有自己,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丢给我姑姑,让老太太累死累活替她照顾孩子,自己过得逍遥自在。”
田春达不想跟他再讨论这对表姐弟间的芥蒂和宿怨,他换了话题:“邹龙,你也是个医生,你对马华芸的死亡有什么看法?”
邹龙摸摸鼻子:“你们警方不是有验尸报告吗?她应该是氰- 化物中毒吧?”
“一个人不会好好地躺在医院里氰-化物中毒吧?”
邹龙眼光游移不定:“我想,这是警方的事——你们应该多问问那间病房的人,她们不是住在一起吗?”
“当初你姑姑住院,是你帮她争取的床位吧?”
邹龙点点头:“我找了冯医生,让他给我姑姑留一个好一点儿的床位,四人间最好的就是靠窗的最里面那张病床了。”
“那,病房是怎么选的?”
“病房?当时只有那个病房最里面的床位空出来了。这个楼层的病房都是统一配置,也没有什么可挑的。再说,这间病房临近料理室,要用微波炉、冰箱什么的都方便。”
田春达倒没有注意到有这样一间料理室:“料理室是做什么用的?”
“每层都有这样一间公共用房,里面有微波炉、冰箱、投币洗衣机什么的,病人或病人家属有需要可以使用。”
“哦,这样啊。”田春达若有所思点点头,又问:“你姑姑住院这几天,你天天去病房看她吗?”
邹龙点头:“当然,不光是我,我妈也去,她给我姑姑炖了好几次汤了。”
“你觉得病房里几个病人怎么样?”
邹龙皱着眉头想了一下:“这个我可不敢说,她们看上去都很有教养的样子,尤其是姑姑隔壁床的区海珠,一直很照顾姑姑。她们无冤无仇的,就算住同一病房,有点小摩擦,也不至于杀人啊。我真是想不明白。”
田春达点点头,看着他:“对,曲晓美也是这样想的。”
邹龙的脸红起来:“曲晓美一定对你们说过我什么坏话吧?女人真是跟逻辑没有任何关系。我怎么可能对姑姑有坏心?我巴不得姑姑能身体好一点儿,多支撑些日子。她一直说要帮我结婚买房子的,我还指望她呢。现在她突然去了,我这些话对曲晓美说了,她才不会认账。”
邹龙有些愤然:“曲晓美一副看杀母凶手的目光看我,恨不得吃了我才好。我是不跟她一样了。我要跟她一样,我还可以反过来说她呢。”
田春达喝了一口茶水,看着他:“哦,这话怎么讲?”
“她昨天晚上说要离婚,已经搬回姑姑家住了。她一直都这么任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一点儿也不为别人考虑一下。她搬回去,姑姑病得这么重,凭着一份退休工资,是不是还得养着她?哼,她知道姑姑要把那些古董给我,也许不乐意了。”
邹龙喝了口茶水:“但我不像她,我不会乱嚷嚷说她有可能杀了自己的妈妈。不过,说到因财杀人,她不比我更有动机和理由么?姑姑活着我才会确保我的利益。她死了,曲晓美就可以不认账了。”
他觉得自己话严重了,又忙纠正一下:“当然了,她老公家那么有钱,不会因为这点东西做蠢事的。我就是心里有气,那么一说。我自己也不相信曲晓美会对自己妈妈有什么歹心。”
邹龙一口喝完了茶水,做结论似地说:“其实啊,说到我姑姑,那么好的人,我都不相信会有人想对她下手。就一个普通老太太,又没有多少钱,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连个仇人都没有。你说,怎么会有人对她下毒呢?这个下毒的,不是脑子进水了,就是眼睛瞎了。”
6
叶露已经出院,她的笔录很简单,一问三不知,她说自己案发那晚睡得特别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问到马华芸家人情况,她也表示自己从不对别人的家务事感兴趣。
叶露丈夫郝仁作为当晚来病房的人之一,也做了一份笔录。他的态度配合得多,努力回忆了当晚每个人的种种情态,并不时加上许多自己的看法和意见,比如,那个隔壁病床的区海珠对老太太过于热心,是不是有所图?那个祖丽风-流成-性,会不会是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被马华芸发现了,她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再比如说,死者女儿当晚提到离婚,会不会因为受了刺激,精神失常,迁怒了自己最亲的人?
给他做笔录的警察不得不打断了他好几次,提醒他只要照实说就是,不要当这是写侦探小说前的构思畅想,郝仁才收敛了些。
叶露出院的时候,跟老公郝仁仍有些不痛快,她要娘家人开车接了她直接回娘家去了,郝仁给她收拾衣物行李,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
祖丽也快出院了,她自39床出事后就一直有些恍惚,常常会坐在窗口发呆。不知是不是小郭工作又忙起来,他做过笔录后,就没有再来过医院。
区海珠比祖丽手术晚,却比祖丽手术恢复快,医生同意她可以跟祖丽一起出院,相比祖丽的怅然若失,区海珠的伤心更明显和真诚,她看着39床的空铺,总会忍不住潮湿了眼睛。
7
刑侦支队召开了案情分析会。
田春达把这个案子的最新进展介绍了一下,请大家讨论发言。
安义刑警抢先举手:“田队,这个案子还是一桩谋财害命的官司,嫌疑人自然是那个楼上的值班医生,邹龙。各项证据都指向他,动机,作案条件,案发后反应……如果不是他,那种种证据指向一个人的情况也太巧合了。”
向海洋刑警不同意:“刚才田队也说了,邹龙不应该是盼着老太太速死的那个人,老太太速死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他本来再用些功夫,就能取得马家那几件古董了,可意外一发生,他就得跟与他关系不好的曲晓美争财产,这把握可小了很多。”
安义说:“我考虑的是另外一个可能:也许邹龙觉得,对付自己的姑姑才会是把握更小的那个。他知道姑姑最疼的当然是自己的女儿,宁肯得罪侄子也不会让女儿受委屈。他在马华芸临睡前不是又来过一次吗?也许在那次谈话中,马华芸透露的消息让他绝望了。”
向海洋摇摇头:“为了二十来万就杀人?他可是个外科医生,只要再等个二三年,自己也能攒这些钱。对他来说,这个作案成本也太高了。”
安义说:“也许他恼羞成怒了,是冲动犯罪。”
向海洋说:“冲动犯罪会提前准备好氰-化钾溶液和注射器吗?”
田春达点点头:“说到氰-化钾溶液和注射器,这个是蓄谋作案的一个重要佐证。”
郝东低沉地说:“蓄谋作案?对一个来日无多的病重老妇人?田队,有没有误杀的可能?”
安义和向海洋都点头:“嗯,这的确是个不容忽视的可能。”
田春达却若有所思地说:“误杀——对最里侧的床位来说,是不是有点牵强?弄错三十八和三十七床还有情可原,最里侧和靠门的位置不太可能吧?”
大家互相看看,孟晓春说:“嗯,的确是——马华芸临窗的位置确实不容易弄错……”
郝东说:“那这个案子就太奇怪了,一个病房住的四个人我们都调查过,的确是萍水相逢。她们在这几天时间里,能形成什么深仇大恨,以致到杀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