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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护士赵明走到马华芸的病床前,推了推她:“马阿姨,还没有睡醒吗?”
马华芸毫无动静,赵明嘀咕着:“怎么睡得这么沉?要量体温了,阿姨——”
赵明的声音忽然凝滞了,她又推了马华芸一下,把手放到她的鼻息间,“啊”她惊叫了一声。
马华芸临床的区海珠嘴巴里含了体温计,也凑近了马华芸的病床,见她仰躺着,双目紧闭,脸色青白。
赵明已经转身跑出了病房,神色惊惶。
同房的病人祖丽嘴巴里含着温度计,口齿模糊地问海珠:“怎么了?阿姨不舒服吗?”
话音未落,二个值班医生跟着赵明冲进了她们病房,直奔39号床,一个医生马上搭了下马华芸的颈动脉,一个医生翻看她的瞳孔。
几乎是同时,两个医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互相看了看,一脸凝重。
赵明差点哭出来,结结巴巴地说:“昨晚,昨晚,我来查病房的时候,还好好的——”
海珠才发觉事态严重,她把嘴巴里的温度计拿出来,问赵明:“怎么了?马阿姨病情严重了吗?”
赵明和医生都顾不得理睬海珠,他们三个人急切地小声讨论:“这件事得赶紧上报院方——会不会是医疗事故?”
“也许我们最好报警。”
“这个病人这两天用药记录马上调出来,封存了。”
“家属那里怎么办?”
海珠开始发抖了,祖丽也凑过来,她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的马阿姨,又看看惊慌失措的医生护士,立即叫道:“出什么事了?阿姨死了吗?”
赵明跑了出去,好像是向院方报告去了。
海珠和祖丽互相看看,脸色都吓白了。
片刻,又来了几个医生,都围在了马华芸的病床前,她的主治大夫冯医生额头的汗渗出来了,脸色灰败:“咦,不会有事啊,昨天病人就输了三瓶消炎的药水啊,输完后体征一直不错,怎么会突然——”
赵明来了,手里拿了几张纸,大概是马华芸这几天的用药记录,几个大夫都围着议论。
冯医生转身问赵明:“除了我开得这些药,你们有没有再额外给病人用药?”
赵明急得涨红了脸:“我们没有医生的处方怎么敢?”
提到了“额外给病人用药”这几个字,悲伤中的区海珠忽然一抖,她想到了什么——
连祖丽也意识到了,两个人面面相觑。
冯医生捕捉到了她们的表情,他忙问区海珠:“你是38号床吧?你知不知道——”
海珠觉得这件事不能隐瞒,她把那瓶安眠药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这群医生马上传看研究:“是外国药品。”
“英文说是帮助睡眠的。”
“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药——”
冯医生脸色凝重地,拿着药瓶问区海珠:“39床病人昨晚吃过这种药?”
区海珠点点头,结结巴巴地说:“她,她要吃,我帮她倒的水——”
“这药是她自己的?”
区海珠就看祖丽。
祖丽也慌了:“是,是我送给她的。”
那瓶药很快就被送去化验了,马阿姨已经被确认死亡,死因不明。
因为有区海珠和祖丽站出来承认马华芸服用过医院以外的药,医生们松了一口气。他们一致认为是那瓶药出了问题:又是外国来的,没有经过任何药检,又是安眠药,谁知道这两个年轻姑娘给她服用了多少啊,也许病人是服用安眠药药量过多,睡过去了。
有人肯负责就好,病人家属来了就好说了。
区海珠和祖丽被医生带到了值班室,反复询问药的来源,给病人吃的药量,服药的时间,等等。
祖丽后来都哭起来了:“这药肯定没什么问题啊,我都吃了二三年了——”
冯医生很严肃地说:“你吃了没问题,别人不一定没问题。你年纪轻,病人都快六十岁了,再说,她刚做完手术两天,身体还虚弱,如果药量大了——”
区海珠忙保证:“药是我给阿姨服的,就一粒啊,怎么会多?她昨天上午也吃过一粒。”
冯医生跳起来:“你们给她吃过两次?”
区海珠吓了一跳:“可是,她上午吃了一粒后,下午就醒过来了,因为睡得不错,她烧都退了——”
医生说:“也许药量已经在她的体内沉积了,加上晚上又吃了的这粒,也许就过量了”
祖丽哭着:“我们真的不知道——”
区海珠觉得这些医生都在找替罪羊,她抖着胆子说:“医生,现在结论不要下太早,那些药不是去化验了吗?也许阿姨不是——”
医生沉着脸说:“你们不是医生,乱给人吃什么药?人命关天知不知道?”
第一个闻讯赶来的家属是邹龙,他拉开白床单看了眼姑母的尸体,神情黯然沮丧:“这是怎么回事?昨天体征不是很平稳么——”
主治医生冯医生把他扯到了一边,如此这般地跟他耳语一番,他立即皱紧了眉毛:“药检结果什么时候出来?”
“两个小时左右吧。邹龙,你看,这种情况要不要报警?”
邹龙沉吟了一下:“姑母还有个女儿呐,要不要报警,得问她的意见。”
冯医生苦着脸:“那个女儿是你表姐吧?邹龙,到时候帮我们医院调解一下,做做你表姐的工作。我担心家属会对医院……”
邹龙有点心不在焉地点头:“哦,好的。”
他马上掏出手机,给他妈妈打电话,海珠听到他压低着声音说:“妈,姑姑出了意外,昨晚去世了。对,嗯,先别急,你去她家里看一下,嗯,对……”
区海珠不解,马阿姨出了意外,她这个弟妹作为亲属,第一时间不是应该来医院看望她的吗?邹龙怎么嘱咐她去家里看一下?是看什么呢?
区海珠还没有来得及细想,曲晓美就来了。到底是亲生女儿,曲晓美奔进来,头发蓬乱,双目红肿,甚至有一只脚忘了穿袜子。
她抱着马阿姨的尸体,号啕大哭,眼泪像是从心里倾倒出一般,哭得肝肠寸断。
邹龙一开始还皱着眉头劝解两句,后来便不再作声,拧着眉头站在一边。
冯医生本来还想跟她解释一下,此刻插不上嘴,只能在一侧不停嘟囔着“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在曲晓美撕心裂肺的哭声中,区海珠和祖丽都流泪了,连一直冷冰冰的叶露也擦了擦眼泪。
不知道哭了多久,曲晓美终于只剩下抽泣的力气,像是傻了似的,目光呆滞,拉着妈妈的手,只管抽咽。
邹龙有些不耐烦地开口了:“晓美姐,你别光顾得上哭了,姑姑的后事得料理啊,你得拿个主意。”
曲晓美把眼光移向他,眼睛却没有焦距,依然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样子。
冯医生趁机说话了:“我很抱歉令堂在我们医院发生了这种事。我们有责任向你解释一下——”
冯医生马上把祖丽和区海珠抬出来做挡箭牌,末了,还劝解似地说:“不管怎么说,我想,这两个姑娘对你母亲也没有什么恶意,这最多是个意外――她们本来是乐于助人的,好心做了错事——”
区海珠很难过地说:“曲晓美,我们真不知道……”
曲晓美却忽然对着邹龙问道:“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你家不是比我家远多了么?”
邹龙愣了一下,不知道曲晓美的思维怎么突然跳跃到他的身上:“我昨天晚上在医院值班了……”
曲晓美盯着他:“也就是说,你昨夜一直在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