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魏老镖头,打算扳鞍上马,却不想在监狱里押了几天,腿脚不利便了,几乎出马上摔下来。
晓荷姑娘吓得说:“嗳哟!爷爷你慢着点!可别摔着!”幸亏李天白在旁,用力托住老镖头的身子,魏老镖头才骑上马,还不住地喘气;面色苍白得跟纸似的,胡须乱颤。李天白不禁皱眉,真怕魏老镖头出不了城门,就会发生什么危险;可是老镖头性情固执得很,就向赶车的人说:“咱们走吧!”当时车在前,马在后,就往东出东门去了。
李天白在店门首,两眼呆呆地望着,看不见那车马的后影,他才怅然若有所失地进到店里。回到房里,坐着发了半天怔。忽然又想不好,刚才听老镖头的那话,和老镖头那衰老虚弱的样子,恐怕道路上难免会出什么么错;假如那女魔王一伙的人,在路上又追上魏老镖头,或是魏老镖头得了什么病,那叫晓荷一个年轻的姑娘怎么办呢?这样一想,十分不放心,就决定还是暗中跟随着保护他们;如若有了什么事,自己也好帮助。于是收束好了随身的包裹,便叫店家备好了马。出了店门,骑着马直出了东门。
驻马郊原,四下张望。只见禾苗丛生,碧色无际,看不见魏老镖头的车马了。李天白又想:魏老镖头临别的时候曾说,他也不打算往保定去了,那么他可能哪里去呢?现在何家的仇人还正在逼迫着他,大概他不能回魏城县家乡去。别管他怎样,我就顺着大道往北去走吧。于是,策马向北走去。
这时骄阳如火,原野上没有一点风,高粱和禾麦密密站在田亩间,一点也不动。走了十来里地,李天白的人和马全都出了一身汗;又往下走,便找到一处树林。那林下有许多人在那里歇息,并有一个卖酸梅汤的小贩。李天白就下了马,把马系在树上,然后买了一碗酸梅汤喝了,心里才觉得凉快了些。
李天白坐在地下,用手巾擦着身上的汗,拿草帽扇着凉风。听了桧树上的蝉声噪噪,和旁边歇息的人闲谈,便向那卖酸梅汤的小贩问:“你看见一个老头子骑着马,跟着一辆骡车,从这里走过去没有?”
那小贩说:“不错,是有这么一个老头子,骑着马从这儿过去。他们也没有在这儿歇着,车跟马全都走得很快。”
李天白问道:“往北去了?”
小贩点头说:“是往北走了,这时候恐怕走出有二里地去了。”
李天白心中纳闷,暗想,魏老镖头何必要这样急急忙忙地走路?于是不敢耽误,便站起身,解下马来,骑着马又往北赶去。不想直走到天黑,也没看见魏老镖头的车马,就不禁有些灰心。暗想恐怕是走错路了,就又走了几里地,找了一个旅店歇下。
次日清晨,李天白想不管魏老镖头的事,自己赶往北京去;可是心里又总是放置不下,只得顺着大道依旧往北走去,沿路并向人打听着。竟有人说是看见这么一个老头子骑着马跟着一辆车,在一清早就往北去了。李天白晓得魏老镖头必是急急地赶路,但不知他是带着孙女、妻子要往哪里去?李天白只得催着马又往下走。
走到将要吃午饭的时候,就见大道之上,行人稀少,远远地前面有一辆车和一匹马。李天白看着前面正是魏老镖头的车马,他不禁心中高兴。可是他反倒不往前赶了,只在远远的约有半里之遥,策着马慢慢走着。前面魏老镖头跟着车,在炎热的天气下,一点也不停留地向前走。又走了七八里地,天色已到正午,越发炎热。李天白衣服全已被汗湿透,马也吁吁地喘,浑身流着汗像水洗一般。此时前面是一个岔口,魏老镖头的车马转过去了,被田禾遮住看不见了。李天白又把马催得快些,往前赶去。转过了那个岔道,就见魏老镖头的车马在前不远。李天白赶紧勒住马躲在道旁,恐怕被前面的魏老镖头回身看见。
这时就见魏老镖头的那匹马很慢,连他前面的车都赶不上了。李天白看了不禁感叹,就想:魏老镖头当年也是一位英雄,现在上了年纪,竟连马都骑不动了。正在这时,忽见魏老镖头双手抚着胸口,仿佛叫了一声,立刻翻身摔在马下。那匹马跳到一旁,这让李天白大吃一惊,赶紧催马赶过去。
原来魏老镖头这几个月来就有时忧愁,有时兴奋,有时又是生气,再加上这几日在路上的劳顿,又受屈含冤在饶阳监狱里押了三天,年老人实在经受不起,当下吐了一口血摔下马去,就不能够再起来。前面的车子立刻停住,魏晓荷赶紧下了车跑过来,由那赶车的人帮助,才把魏老镖头搀得坐起来;可是他两条腿太软,还是站不起身来。晓荷姑娘流着眼泪,见他爷爷吐了一身血;白惨惨的须子也被染红,那张满是皱纹的脸,苍白的十分可怕。两只眼紧闭着,口中呼呼地不住喘气,说不出一句话。
晓荷姑娘用臂扶着爷爷,心痛得如刀割一般。正在着急,这时忽见李天白赶到,魏晓荷不禁又惊又喜,赶紧哭着说:“李相公快来看看吧!我爷爷他起不来了!”
李天白赶紧下了马,说:“姑娘不要着急!”一面说,一面蹲下身去,抱住魏老镖头的腰。晓荷姑娘脱开身,半跪在地下,哭着叫道:“爷爷,爷爷!”叫了半天,魏老镖头才微微缓过气来,把眼睛半睁半闭地看了看孙女;又看见了李天白,他就似乎放心了些:说:“幸亏贤侄你来!”
李天白说:“我因为不放心老叔,才赶紧跟来。老叔,你也不要着急;我看你并没有什么么大病,不过是中一点暑罢了,赶紧找个地方歇一歇就好了。”
此时,魏老太太也下车,看了魏老镖头这种情景,不由痛哭。李天白就问那赶车的,附近有什么么市镇没有?那赶车的人说:“再往下走二三里地就是一个镇,那里叫榆树镇。”
李天白说:“赶紧到那里找一家旅店,叫魏老叔歇一歇!”
几人把魏老镖头抬到车上,魏老太太跨着车辕。因为车上再没有坐的地方,魏晓荷就骑上爷爷那匹马。李天白也上了坐骑,车马便往北走去。李天白见魏晓荷满面愁容,骑在马上,心中觉得她十分可怜。又有一种恋慕的深情,在暗地掠动着。
一面走,晓荷一面向李天白谈着话,她说:“爷爷这病一定是由急气所得,他老人家倘若有点差错,那才不好办呢!”说话十分忧伤。
李天白皱了皱眉,说:“我看大概不要紧。找个地方歇一歇,再请医生给看一看,三两天也就好了,姑娘不要发愁吧!”晓荷姑娘用手帕擦了擦眼睛,就不再言语了。
李天白又斜眼看看姑娘骑在马上,姿势很好,心里越发羡慕。暗想:原来这位姑娘,不但武艺精通,看这样子骑马的工夫也不错,真是难得!又想她的未婚夫,不知怎样的人物?能否比得上这位品貌绝伦、武艺出众的姑娘?转又暗自伤心:李天白此生是完了!恐怕再也找不到如晓荷姑娘这样的配偶了!不禁心灰意冷,仿佛一切的希望和乐趣,都被魏姑娘给断送了一般。“相见终如不见!”李天白想起了这句诗,越发心中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