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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上,六姑娘又碰到许萌萌。他们彼此对望一眼,都有些难过。
许萌萌微低着头说:“无论如何,谢谢你们。”
“不要紧,早知道跳出火坑不是件容易事。老十六,你好好地保护好身体,才可能有逃出的希望。我们也就这样了,认了命了。”
许萌萌微微颤抖了一下,心想,自己可不能心灰意冷,完全放弃对人生的指望。自己的深仇大恨,一定要报。
一回到房中去,顺子就笑嘻嘻把一个客人带进来,向她抛下一句:“好生意啊!”
一连接了三个客人,嫖客还未离去,许萌萌的房门就被推开,阿准跑了进来。
那嫖客气愤地叫嚷:“我是给足了钱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准一个箭步上前,揪住了对方的衣襟,说:“你别以为花了两文钱,就装牛逼。你乖乖地给我滚出去!”
说罢,力大如牛的阿准,把那嫖客推出房外。
许萌萌看了阿准一眼,也不出声,穿好衣服想坐下来歇一歇,阿准向她喝到:“随我来。”
“到哪儿去?”
“你不用问。”
“我还有客人。”
“你快点!别耽误大哥办公事,跟我走。”
阿准揪起许萌萌,把她带下楼,塞进汽车。
差不多一年的时间,许萌萌没有呼吸过外头的空气,看过外头的太阳,她忽然觉得有点儿不适应,有点儿恐惧。
不安的情绪一直增加着,许萌萌怕阿准把她带到了一个更恐怖的环境之中,受更大的苦难。
车子一直开往郊区,经过了丛林,再入一条山路,才停在一幢很华丽的洋房前。
“下车吧!”阿准喝令许萌萌。
下了车,叩了门,有位女佣恭谨地在门里问:“是哪一位?我该怎样通报?”
“阿准,依哥的阿准。”
女佣微笑着打开了大门,让他们进去,一直领他俩走到大厅。
客厅内的摆设完全是热带情调,正中一张高背的藤椅上端坐着一位面目秀丽,神情肃穆的中年女人。
她看着走进来的阿准与许萌萌,手上在不住地摇动着纸扇。
阿准一见了她,立即恭敬地打招呼:“辉姐,你好,给你送货来了。”
这句话犹如石破天惊,震得许萌萌呆住了。眼前人就是那朝夕盼望的蕲碧辉么?
许萌萌不敢问,她按捺住冲动,等待着对方问话。
那位中年女人仔细打量着许萌萌,脸上没有作出任何表情。之后她对阿准说:“阿准,你随便坐,在这等一会儿,过几分钟我就会有交代。”
阿准说好,就坐了下来。
辉姐对许萌萌说:“你跟我进房去。”
许萌萌估量一定有什么心腹话,不能当着阿准说,于是急步跟着辉姐走进里头的房间。
房门一关上,许萌萌就立即问:“您是蕲碧辉女士吗?”
对方的脸依旧板得很紧,竟然说:“别多讲废话,脱衣。”
许萌萌吓得脸如土色,一个陌生女人叫她在她面前脱衣?这次的买卖,怕是前所未有的屈辱。是自己太敏感,以为救星寻着了,可是好运看来并没有降临。一种绝望的情绪包围着她,她连连后退几步,直至背挨到墙上,才站定了。她又不自觉地双手怀抱着胸前,豆大的冷汗开始冒出来,染湿了额前的碎发。
那中年女士说:“你吓成这个样子干什么?你肯脱便脱,不肯脱就可以走了,叫阿准把你带回去。”
许萌萌拿眼向上望,她在心里祷告:“上天,还要我挨多少的磨难才能放过我了?”头顶上看不到天,只望见屋顶垂下来的吊扇,不停地转,越转越快;天花板越来越向她逼近,就快要压到她头上似的。
像是一股巨大无比的压力,把许萌萌折服。她还是缓缓地脱去了身上的裙子,眼睛却仍然瞪着天花板。
蕲碧辉一步一步走近许萌萌,伸手抚摸许萌萌的肩、手臂、胸脯、臀、大腿,说:“真的还是个好身子。”
然后蕲碧辉把手中的纸扇再摇几下,第一次露出笑容来,说:“小妹,你走运了,快把衣服穿上,随我来吧!”
噩梦没有开始,许萌萌抓起了地上的衣裙,立即穿上。
忽然间她百感交集,眼泪要忍不住流下来了。想起在乡间集市看到,农家都把饲养的家禽抓到市场上去卖。菜市场上买鸡的人,总要抓起鸡来,摸摸它的胸,摇摇它的腿,看是不是好货色。这位蕲碧辉似乎也是这样。验明了奇货依然可居,才肯买下她。
许萌萌想,只不过是由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而已。她不由自主地落泪了。
走出客厅,辉姐给阿准说:“这姐儿我是要定了,你回去吧。”
“辉姐,人就这样留下来吗?”
“可以不可以呢?”
辉姐只这么一说,阿准立即赔礼道:“可以,可以,只是我回去怎样跟依哥交代?”
“你请他开个价来,我照付。”
“那就好,我就好交待了。”
“但你也跟依哥说一声,他如果是开天价,我也会落地还钱。倒不如老老实实,干干脆脆地一口价,大家省掉麻烦。”
阿准立即答应:“辉姐说得太对了,我相信依哥不会那样。谁能不给辉姐面子呢。”
“这就最好,不送了。”
阿准说了声:“告辞。”转身而去。
客厅里留下了许萌萌和蕲碧辉,辉姐转眼对站在一旁的女佣说:“把这位姑娘带进房间,让她淋浴更衣,然后弄一点好吃的给她。”说罢她转身就走。
一时间许萌萌不知应不应该再叫住她问问情况。
正在此时,辉姐回转头来问:“你是叫许萌萌吧?”
许萌萌点头,这么一句话,使她安心了。对方一定是蕲碧辉无疑,连帮助联系的大婶都不知道自己真实姓名,想必是她跟胡月通过了讯息,所以知道了。
这以后的整整一个星期,许萌萌竟没有再见过蕲碧辉。
她倒是被安顿得十分舒服,每天三餐都有女佣服务,她的睡房内放了一些中文书籍,可供阅读,甚至还有电视机,可以收看电视节目。
起初她以为自己仍被软禁,后来发觉,她可以完全自由地在四周走动。
每天的下午,女佣都跑来问她:“姑娘,要不要在园子里喝茶?”
从女佣的口中,许萌萌知道这房子是蕲碧辉的别墅,她并不总住在这,她在曼谷还有一所公寓。
住在这儿许萌萌很安心了。她只是牵挂着那几个仗义拯救她的姐妹们,很希望能跟她们通个讯息。然而,这个愿望不经蕲碧辉允许,是达不到的。
等足了十天,蕲碧辉才再出现。
晚上,许萌萌在房内坐着,听到了房子外头有车声,是蕲碧辉的座驾驶到别墅来了。
她一骨碌跳下床,走出了大厅,果然见蕲碧辉正在接过女佣递给她的椰汁饮品。
一阵难忍的冲动驱使许萌萌冲到蕲碧辉跟前,卜通一声跪下去,直截了当地说:“辉姐,胡月是我的好朋友。”
辉姐微微点头:“我知道。”
许萌萌不知道还说什么好。
蕲碧辉伸手扶起许萌萌。她再喝了几口椰汁,又点了支烟,连连地吸着。烟圈缓缓地喷出来,眼前的一切,宛似云雾。她又说:“小月的妈是我最好、最亲近的姐妹,但她前些年就已经去世了,我很怀念她。女人还是有友情的。我听说小月也被那伙人贩子骗进去了,就跟他们打招呼不能难为她,小月也跟我说了你的情况。”
许萌萌想起了小月,想起了妓院中的姐妹,轻轻地答了一句:“是的。女人是相互同情,互相照顾的。”
“小月请求我帮助你。”
一听这话,许萌萌又忍不住重新跪倒在蕲碧辉跟前,喊道:“辉姐,辉姐,求你放我走,求你了。”
“不用求,如果你想要走的话,这儿的门什么时候锁上过?你随便走好了。”
许萌萌颓然地跌坐在地下。
对方轻轻一句话,有如千斤之力捶打在她头上,提醒了她的孤苦无依。
辉姐冷冷地说:“外头是怎么样的一个世界,你知道吗?你连东西南北方向都未必能分辨清楚。”
辉姐连连吸着香烟,继续说:“我告诉你,你自己出去,脚还没有站定,就会有人把你拐骗去了。”
许萌萌知道自己只能由对方发落了。
“许萌萌,我已经帮了你,脱离那班疯狗了。可帮人总要有个限度,你应该明白。”
许萌萌静静的听着,辉姐停了停,又缓缓地说下去:“小月这孩子像她母亲,行走江湖,但却感情用事,她母女俩天生菩萨心肠,却自淌一身浑水。她俩的故事,说来也长了……”
从辉姐的话里,许萌萌可以想象得到,小月母女的故事一定离不开被男人辜恩负义乃至欺负的老旧情节。
“话说回来,我也是真金白银地花钱把你赎出来的,将来起码要卖回那个价。”辉姐又说。
虽然大致是意料之内,但许萌萌仍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看在小月份上,我不会把你胡乱地交给人,我也并不急于要翻本,就看你的运气了,也许你会找到个好归宿的。”
许萌萌没有出声,她只能任由摆布。
“记着,”蕲碧辉郑重地对许萌萌说,“你由贱价零沽,而至高价批发,已是一个大大的进步。”
蕲碧辉并没有说错。许萌萌不能不为这个生命的转折点而感到欣慰。
蕲碧辉又说了件事,使许萌萌十分震惊。
“小月在跟我谈起你时,还说了件事,说那帮人贩子在闲聊时提到,你家乡的城市有个女人买通人贩子绑架了你,卖到泰国去。后来这个女人还跟人贩子打听过你卖到泰国的情况。怎么,你在你家乡的城市有仇人么?”
许萌萌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蕲碧辉又说:“这个女人够狠的,竟然买通人贩子把你卖到泰国。”
许萌萌想,这个女人不会是别人,肯定是陆梦华!她是真够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