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斯坐在那里,身体扭动着,说道:“好吧阁下,请您不要卖关子了,赶快说出来吧。”
李明勋笑了笑:“我的办法很简单,加征税款!”
众人相互看看,元老们与议员也对视之后,都不知道什么意思,钱锦问道:“阁下,加征税款和我们讨论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吗?”
李明勋道:“这个税款完全用作对明国的军事援助,可以叫做明国税,御虏税、抗清税之类的名字,加征的标准嘛,就按照明国三饷的加征标准来!但是这个税种的确定不能由元老院确定,而是进行全体二十八万公民的全面投票,进行一次深入基层的普选,只给公民两种选项,同意还是反对,这次普选还要接受第三方机构的监督,永历,鲁监国,郑藩,葡萄牙人和英国人都可以派人参与,以表示公平,甚至可以让一些遵纪守法的流亡士子也参与进来。一次全体公民的公开投票,就是对未来国家凝聚力的一次『摸』底。”
西蒙斯问:“如果这次投票的结果,大部分公民同意加征明国税呢?”
李明勋道:“那就说明我们的中坚阶层对大明朝念念不忘,这种情况下,只能暂缓建国计划。那么就按照原定计划征税半年,半年之后进行税率修整到辽饷的水平上,这样就不会因为赋税过重而影响我们的经济发展。”
“我认为,结果肯定是不同意的。”阿海笑呵呵的说道。
李明勋道:“不要以为,人心是最多变的土壤,不要想当然的去动作,舆论本身就是用来控制人的,所以舆论不值得相信,能值得相信的只有数字!”
正如阿海所说,加税的议案通过的可能『性』不高,就拿三饷来说,这是导致大明百姓民不聊生的根源,直接导致了大明朝廷的破败,而满清入关之后曾经号称废除三饷,着实收拢了不少人心,但实际情况下,这个顺治元年的法令没有得到严格贯彻,甚至到了顺治末年还加征剿饷。
心平气和的说,三饷相当于每亩九厘银,折合成稻米也不过每亩十余斤,在后世人看起来并不多,但考虑到明朝赋税需要加征四分之一左右作为耗羡,更多的官员上下其手贪污,导致三饷对百姓造成了沉重负担。看起来不多的赋税是对大明那些开垦了数千年的熟田来说,实际上,这个比例在社团领地上要高不少。
比如说永宁行政区,其能种植的粮食只有燕麦、大麦和黑麦这类耐寒作物,一亩产量也不过六十斤左右,还得去掉十五斤左右的种子,若增加十余斤的赋税,那就是要人『性』命了,所以,永宁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台湾稍好,但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这却是一次对社团领民的彻底『摸』排,要知道,社团户籍那里虽然拥有超过三百万的人口和几十万的奴隶,但想要成为公民,拥有选举权,就需要达到标准了,首先是身份,公民必须是社团之民,在领地内有不动产(房产、土地和工坊),直系亲属不在其他国家从事公职(官、吏、将、兵),而公民身份的最高标准是财产,实际上就是看缴纳税款的额度,只有达到纳税额度才能成为拥有选举权的公民,否则只能是领民(建国后称之为国民)。
而想拥有被选举权,纳税额度就要更高,或者拥有巨大的社会影响力,所以社团目前拥有的二十八万公民之中大部分是大中小商人、工坊、管理人员、中高等级匠人、医生、教师和军官以及各村子的村长、税务官等。
这些人虽然属于较高的阶层,但拥有极大的代表『性』,至少没有公民权的人都认识拥有公民权的人,可以施加影响。
李明勋当然希望这次加征税款没有通过,他倒是不担心钱,毕竟即便加征三饷,一年也不过几十万两,他希望的是用这次加征税款的投票结果向所有外部势力,包括自我感觉良好的明国政权、流亡士子等人宣告,社团大部分的公民都愿意和朱明政权划清界限。
而且这对元老院及各级议会也是极大的利好消息,至少他们可以自由的表达对支援明国的态度,而非受限于民族情感和道德绑架,元老院可以向那些自以为是的人宣告:看到没有,是公民不愿意支援你们,不是我们为个人利益作出的决定。
“虽然我们对这次公民投票非常乐观,但是我们还是应该动用少许的手段来增加一些胜算,或者说让数据变的好看一些。”林诚笑着说道,他说道:“按照我们的法典,投票率在一半以上,获得票数超过一半就算获胜,理论上来说,我们只要取得四分之一强的人支持就可以了,但过于接近这个底线可能会引起社团阶层的分裂,而如果有百分之七十甚至更多的公民反对加征,那对元老院未来的建国计划就非常有利了。”
阿海微微一笑,问:“您的意思是,在投票上动动手脚?”
林诚会心一笑,但是李明勋却明确反对,他说道:“绝对不可以,这是第一次公民投票,不能太黑暗了!”
“我希望外部势力监督就是希望能让投票更显公平公开,绝对不允许在投票上动手,但是林诚阁下说的没错,我们确实应该增加一些胜算,比如,报纸!”李明勋打了个响指。
众人愣了愣,钱锦恍然大悟,说道:“阁下说的是通报吧。”
通报是由元老院书记处每半个月下发的宣传材料,印刷之后送达村社、种植园一级,然后由宣讲员进行宣讲,比如刚刚通过的税率修改,都会出现在通报上,目的就是让领地内的百姓知道,元老院有什么动向,许多一级二级行政区也有自己的通报,会与元老院的通报一起下发。
“我见过通报,上面多是关于领地内的事情,比如税率修订,到港货物种类和数量,行政新规等,但从明年开始的通报中,增加对大陆战局的内容,而今年最后一期要弄一版特别通报,介绍统帅部一整年的工作内容,当然,对我们自己的海陆军,要宣传功勋为主,但对于明国各个政权,就要完全的实事求是,诸如国姓的背父救国千秋公义要宣传,但也不能掩饰绍武和永历在大敌当前还在三水内战的事情。
总之要实事求是,大明王朝腐朽堕落不能总用空话来说,还要拿出事实和证据。当然也可以忆苦思甜,对比一下大明治下百姓和社团领民之间的生活差别等等,公民们知道的越多,就越容易做出正确的判断。
从民族情感上来讲,大部分人愿意救助自己的同族同种,甚至可以牺牲部分自己的利益,但是他们愿意把自己的利益交给明国的某个腐朽政权吗?我们给鲁监国政权的十万石援助粮不就被那些官员贪墨部分卖到黑市上吗,这种有证据的事实必须详细的摆在领民面前。”李明勋认真的说道。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办法,只是成本有些太高,而且会引起争论。”林诚说道。
“把书记处的宣传力量独立出来,单独设立一个部门,从明年开始也要专门的列出预算来支持,至于争论,那些人做得,难道我们就说不得吗?”李明勋表现的尤为坚决。
李明勋站起来,敲了敲桌子,说道:“诸位,我们曾经都是生意人这不假,但与以前不同,现在我们代表着二十八万公民坐在这里,肩负着数百万领民的希望,我们做出的每一项决定进行的每一次表决都应该考虑的是公民和领民的利益。”
西蒙斯重重点头,说道:“好吧,阁下,还是讨论一下加征税额的问题,您认为这件事什么时候进行比较合适?”
李明勋道:“三个月后,我们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来进行宣传、邀请观察员、准备投票、计票工作,记着,这也是一场战争,我们要光明正大的去争取胜利,不仅要赢还要赢的漂亮,之后,我们可以对质疑我们的人说,看吧,不是我们反对,是我们的国民放弃了朱明!”
“我也会对你这么说的,曾淑仪!”李明勋心中暗道。
元老院的会议进行到了尾声,一个参谋人员从会议室外进来,在李明勋耳边说了几句,李明勋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元老们和议员全都屏声静气,等待李明勋说出那个坏消息。
李明勋站在那里,平静的说道:“公布一个坏消息,七天之前,清廷伪两广提督李成栋率领精锐骑兵突袭了广州城,城市陷落,绍武皇帝、城内十六位藩王和首辅苏观生或死或俘!”
这个消息一出,会议室中炸开了锅,尤以坐在参政席上的乌穆表现最为强烈,他一声雷霆怒吼骂道:“统帅部早就提醒过绍武,对『潮』州一带的清军要警惕,没想到这个蠢货这么快就把广州丢了,该死的蠢货!”
“肃静,肃静!”林诚拍了拍桌子,让会议室重归安静。
“阁下,我会让海军准备最快的船,送您去香港。”西蒙斯连忙说道。
李明勋的手指点了点桌上厚厚的各类草案说道:“我们还需要四天进行表决,一切处置完再行出发吧。”
“诸位,陆军三分之二的精锐在香港,我们的陆军提督也在那里,统帅部的参谋处也制定过类似的作战计划,高锋会按照预案行动,我们应该相信我们的陆军提督,越是在这个时候,我们越是应该做好自己的事情。”李明勋郑重说道。
其实李明勋不着急的原因很简单,已经过去了七天,根本来不及应对突发事件,只能按照预案和高锋本人的判断行事。
八天前,广东增城。
李成栋看着身后八百名骑兵正通过浮桥渡过增江,他骑在马上,一身明军山文甲,面『色』如常,但是心中却满是焦虑,他不知道自己突袭广州的计划能否成功。
实际上,他已经做了完全准备,此次行动全部是骑兵,城中也已经联络了内应,即便不成也可逃走,但李成栋知道,如果失败,那最终结果就是自己这个两广提督永远是署理的,龟缩在『潮』州一带,寸步不前。
为了此次突袭,李成栋做了很多安排,他麾下的士兵在『潮』州加固城防,打造水师,一副要防海防御的模样,为的就是扰『乱』绍武和社团的注意力,而即便那些主动投靠的广东将领和官员,李成栋也是让其暂缓,即便是近在咫尺的惠州已经到唾手可得的地步,李成栋也是忍住了诱『惑』,前几日,他还授意闹了一次小规模的兵变,既教训了那个跋扈的施琅,也给外界一种己方钱粮紧缺的假象。
准备了近两个月,李成栋终于率军出发,他已经进去广州府,而佟养甲率领的大军刚刚进入惠州府境。
“李永茂,本将给你精骑五十,先行潜入广州城内制造混『乱』!”见兵马渡过大半,李成栋对亲将李永茂吩咐道。
李永茂率领精骑得令而去,他们到了广州城边,下马以青布裹头,装作码头常见的水手,徒步混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不多时进入城中,傍晚时分,李永茂带人来到布政司门口,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围成一圈,周围百姓不知所以,纷纷围观。
只见这些人从行礼之中拔出佩刀,一把扯掉头上青布,甩动了一下金钱鼠尾的辫子,大声吼道:“大清天兵杀到!”
随即,对周边的百姓进行大肆杀戮,广州城中一片混『乱』,人们争相逃跑,大呼:“鞑子来了,鞑子来了!”
一个明军士兵快马跑到了武学,看首辅大学士苏观生正陪着绍武皇帝庆祝三水大捷,君臣都是一身戏装,显的不伦不类,但却派头十足,那士兵跪地道:“大人,鞑子兵杀进城了!”
苏观生瞪了那士兵一眼,对身边卫士说道:“假传军情,当死!”
说着,手起刀落,第一个报信的士兵死在了武学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