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儿干都司所在的东北亚地区资源丰富程度远远超过了台湾(台湾主要矿藏在北部地区)但至关重要的人力资源却是极为匮乏的,不光是发展产业所必须的工匠等技术人才,甚至连必要的劳动力都极为缺乏。
而且,这块低于一年之中有半年处于严寒冰封状态,所以即便征服部落获得奴隶这类最简单的原始资本积累方式也无法轻易成型,所以利用散落在广袤丛林中部落就是成为了开发这片区域的主要手段,掌握着至关重要的盐铁资源的李明勋就要利用好这类物质交换的机会,将东北亚的资源转化为用以扩张的能量。
在技术力量处于低层次的阶段,奴儿干都司为台湾能提供的只有一些初级产品,比如『露』天开采出来的金沙、煤炭、铁矿石,从原始森林砍伐,利用内河水系转运的原木,海参崴出产的海神,库页岛一带捕获的帝王蟹、鱼虾、鱼子在明国都是上好的珍味,而即便是最低廉的腌鱼也可以在饥荒地区卖出天价来,而这一切都需要船舶运输,所以港口的建设尤为重要,至少要摆脱奴儿干都司各港口码头冰封期的影响。
尽快获得一个不冻港才能保证在冬季物资的输入和运出,这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然而,这对于控制奴儿干都司的李明勋来说却是一个两难的选择,自己控制的区域都是苦寒之地,每年有大量的时间封冻,而日本海周边的不冻港都被朝鲜和日本两个国家控制,对于商社来说,这两个都是不可轻易撼动的庞然大物,最终李明勋的目光落在了郁陵岛上。
李明勋在库页岛只待了几天,只是安排人在这里囤积物资,在冬季来临之前把塔拜所在的部落迁徙到此,然后用一个冬天整合和训练军队,以便明年开春对库页岛上不接受亲藩体系的部落进行讨伐征服,在与塔拜商议得当之后,李明勋赶往了海参崴,毕竟现在只有海参崴港口能支持船队运作。
到达海参崴的时候,便是看到城堡北方升腾而起的浓烟和照亮半边天的熊熊大火,如此磅礴气势不像是在攻城,李明勋进入城堡,见城中军士都在戒备之中,并无攻伐之声,便登上城墙,在面向北方的牛角堡见到了宋老七。
“大掌柜的,东虏可能是撤兵了。”宋老七指着漫天大火,对李明勋说道。
城外已经是笼罩在了火焰和浓烟之中,不时看到有人在动,显然是敌人在纵火烧营掩护大军撤退,而在透过望远镜,则可以看到远处的山道上,一行马队消失在山的另一侧,李明勋道:“我带几个人去看看。”
待大火烧尽的时候已经中午,李明勋来到山后看到的是一片被烈火烧黑的营地,壕沟、栅栏、焚烧尸体的柴堆不断冒着黑烟,营地之中不见的只有军队和牲口,李明勋几乎可以确定,东虏已经撤兵了。
“大卫,你说这是不是敌人的圈套?”李明勋问道,他预料到敌人会撤退,但是没有想到敌人会这么早撤退。
大卫小心的观察着营地里的状况,跃下战马,仔细打量,微微摇头:“敌人是已经撤兵了,但是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追击,我们主力是步兵,一旦进入北面的平地,很容易受到敌人骑兵的攻击,而追进山地更易遭遇伏击。”
见李明勋眉头微皱,大卫说道:“现在情报是最重要的,我知道阁下想在大雪封山之前打通兴凯湖和海参崴之间的道路,但是不要急躁,我们首先要派遣斥候追上去侦查,只有确定安之后才好前往兴凯湖。”
“你说的很对,来人,去把乌穆叫来,让他挑选人追击,我倒是要看看东虏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李明勋说道。
朝鲜镜城都护府衙门。
“就你,还想参见右议政大人?哈哈哈。”守门的军官打量着眼前的汉子,皮肤黝黑,脸上皱纹纵横,活像一块从水里捞出来的石头,而身上穿着的麻衣短衫也是破烂不堪,还散发这浓重的鱼腥味。
那汉子还没说话,身后一人飞起一脚把那军官踹倒在地,骂道:“这是水军统制使林庆业林大人,你这杀才,还不快快通传。”
军官摔在地上,满来惊骇,这段时日,衙门里的大人已经说过几次了,有林庆业的消息一定要快快通传,如今有人自称林庆业,他哪敢怀疑,连忙问:“林将军,可有腰牌?”
林庆业从怀中掏出腰牌仍在那人身上,守门军官看了一眼,连忙说:“请大人随我一道进来,右议政大人等候您许多时日了。”
进了后堂,林庆业立刻看到盘坐矮几前的清瘦老人,正是沈器远,沈器远看到了林庆业,诧异问:“英伯,怎生如此打扮?”
林庆业神『色』严正说道:“大人,卑职十日前就已经赶到罗津港了,只是大敌当前,不敢拖延,便带了一艘渔船前去敌港侦查去了。”
沈器远欣慰的笑了笑,示意林庆业坐下,道:“英伯果然勤劳王事,无愧我东国武将典范。此次侦查,可有成果?”
林庆业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面旗帜打开,说道:“这是卑职从敌港获得。”
沈器远展开一看,黑『色』的旗帜上绣着张牙舞爪的金龙,他眉头微皱,道:“果然,海参崴之敌并非大明王师,否则定然不会挂这等僭越旗帜。”
林庆业惊异道:“大人已经猜到了吗?”
沈器远微微点头,吩咐了仆役取来一道册子,递给了林庆业,林庆业打开一看,上面正是沈器远综合各方汇总来的情报,有些来自俘虏,有些来自与敌交易的女真人,还有则是从海参崴逃出的士兵。
情报显示,己方面对的敌人是一个海外商社,其中以明国人为主,军队则包含了女真各部的蛮子,而其中还有不少金发碧眼的洋夷,而更让林庆业无法相信的是,这个叫做腾龙商社的社团来到北地不过两年光阴,就已经筑城两座,征服和联盟了十数个部落,另有数艘战船在海上。
沈器远有些落寞说道:“老夫本想假意领兵出战,与北地王师联络,阵前起义,投效大明朝廷。却不曾想北境之敌并非朝廷王师,不过一商贾。若非清虏已经退兵,今年不敢再战,老夫当真是不知如何处置。”
后堂之中忽然安静下来,林庆业脸『色』极为难看,他长叹一声,道:“大人,便是王师已达北境,卑职也不愿意大人率军投效呀。”
沈器远看着林庆业,满脸不解,若论反清,林庆业一向比自己更为激进,怎生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还会犹豫呢,林庆业抬起头,黑瘦的脸上写满了悲伤,他擦了擦眼角泪水,话未曾出口就已经泣不成声:“大......大人,松锦一战.......王师怕是败了。”
沈器远听了这话,从地上跳了起来,凄厉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大明集结国精锐,王师二十余万出关,洪督师素来知兵.......如何会败?如何会败退!”
说着,沈器远奋力抓住林庆业的胸口,高声质问着,林庆业哭着说道:“卑职从辽东赶来之时,锦州外城已经陷落,松山北上要道断绝,笔架山存粮被烧。王师本欲回宁远就粮,但九镇兵马四散而逃,各帅争驰,督师洪承畴已经被困松山了。”
沈器远听得这话,脸上然没了神采,作为朝鲜两班之中少有的知兵文臣,丙子虏『乱』之中也曾率军抗虏的帅才,沈器远如何不明白松锦的局面,粮草被烧,主帅被困,此乃大败之兆,更遑论锦州之围未解,松山又被困,怕是锦州守卫不住,山海关外,局势已经崩坏了。
“老天啊,如何任由东虏猖獗,我东国难道要永世沉沦了吗?”沈器远高呼一声,摔在了地上,林庆业连忙抱住沈器远,才让他没有受伤,见他双眼无神,林庆业擦了脸上的泪水,说道:“大人,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屈服,不如我二人领兵回汉城,为了我东国百姓免受鞑虏祸害,不如举起义旗,再次反正,择宗室之中有令名者为王。东国江山三千里,百姓千万计,只要上下一心,未必不能抗拒清虏,日月重光!”
沈器远听得这话,眼中有了些神采,他坐直了身子,说道:“此事万万不可『操』切,便是起兵反正,也要得到大明支持才是。只是我等与大明之间山海阻隔,万里之遥,如何.......。”
正说着,沈器远站起来,说:“那腾龙商社定然能为我等暗通大明朝廷,英伯,快快取来纸笔,我要写信予那李明勋。”
林庆业也是说道:“大人说的极是,那李明勋是明国人,又与清虏开战,纵然不是上国使者,也可代为通传。”
三日后,海参崴。
林庆业坐在了半月堡内,打量着正在享受美食的李明勋,眼前这个男人身材高大,目光锐利,十足的枭雄人物,但是他的年轻却远远超出了林庆业的想象。
腌制的萝卜和野菜让受够了炖肉和浓汤的李明勋食欲大增,薄如蝉翼的金枪鱼片用油煎熟,撒上胡椒和香料,卷上新摊的薄饼,美味非凡,李明勋吃着,见对面的林庆业没有动筷子,问:“可以尝一尝,想来以你的官衔是没有尝过这类美味的,当然,北境苦寒,大人物也没有什么好吃食。”
林庆业眉头挑了挑,他是以下级军官的身份前来的,但是一口谈吐足够让李明勋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身份没有那么简单。
“小人是吃过饭来的,无需如此款待。”林庆业小心说道。
李明勋笑了笑,拍了拍桌子上的那封信,说道:“既然如此,那请你回去吧,这封信我会替你带到江南交给大明朝廷官员的。”
林庆业一时语塞,他想了想问:“您就不想看看这信里写了什么?”
李明勋干脆的说:“不想看。”
林庆业一时语塞,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自打他一进入这个城堡,就一直被礼遇对待,眼前这个男人也不问自己的身份和来意,自己说什么他也只是听着,要求什么也是一直照做,原本计划的试探和旁敲侧击根本无法展开,林庆业一时无计可施。
“没有什么事请继续用餐吧。”李明勋擦了擦嘴,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
林庆业连忙起身拦住:“等一下,李先生,我还有其他事情,本将不是沈大人营中士兵,而是朝鲜水军统制使林庆业,方才以假身份相告,实在是受沈大人所托,不敢擅专啊。”
林庆业如此说,身边的护卫纷纷诧异,但他没有办法,大军反正不是小事,得到上国支持更不会容易,必须派遣使者前往京城商议,哪里是一封信可以解决的,更遑论那信里只有几张白纸。
李明勋重新做回了桌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林庆业,笑问:“原来是林将军,当年丙子虏『乱』,朝鲜诸军不敢敌,唯有将军主动出击,击毙虏酋。将军之武勇,李某甚为感佩。”
被李明勋说起往事,林庆业面『露』遗憾,道:“当年麾下不过杂兵三千,若本将拥兵两万,定可北伐辽东,杀灭东虏。”
“将军虎威,果然不凡。”李明勋抱拳道。
林庆业摆摆手,说:“此次本将前来,乃是为一大事,在此之前,希望先生能明了身份。”
李明勋笑了笑,自然清楚他是打探社团与大明朝廷的关系,便把这些年所做的事情简略说了说,还拿出沈犹龙的亲笔书信让其检查,但朝鲜地处东方,平日与两广没有交集,哪里识得沈犹龙的印鉴,他只得询问了几个细节,李明勋对答如流,毫无迟疑,林庆业倒也信了几分。
考虑过后,林庆业也不隐瞒,把与沈器远二人的打算说了出来,对于这二人的计划,李明勋倒是一点不惊讶,这二人都是历史上有名的抗清志士,都为抗清献身,但对于二人的计划,李明勋却感觉不值一晒。
“若只是送使者前往大明倒是不算什么,李某与两广总督颇有交情,有沈犹龙大人在,使者便可上达天听,少了羁旅之苦。”李明勋微笑说道,见林庆业面『露』赞许,李明勋道:“林将军可想过,若大明朝廷真允尔等所请,遣水师战船前来助战,将军与沈大人当如何处置?”
林庆业一时愣住,不知李明勋此言何意,李明勋笑了笑说:“若大明朝廷真有意,前期要派遣使臣、官员接洽,后续也会有战船、士兵前来,双方来往交流,容易引人耳目,而如今咸镜北道驻扎有清虏兵马,尔等麾下将帅不乏亲清官员,如何能保证不泄密呢?”
林庆业重重点头,这次他前来海参崴就是趁着夜『色』入港,而沈器远麾下官将还不知道林庆业已经赶到镜城,这才能够保密。
李明勋笑了笑,继续说道:“海参崴已经是四战之地,咸镜北道也有清虏暗中监视,若来往密切,恐难保密,不如择一海外岛屿,设立据点,三方沟通,以策安。”
林庆业为难说道:“话虽如此,但也不好处置,朝鲜北境海岸线平直,少有岛屿,几处礁石无有人烟,不足以支持据点运转。”
“郁陵岛如何?”李明勋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