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诚听了李昭承的话,问:“二公子,日本人会投降吗?”
“我认为是有这种可能的,你要清楚,日本人为什么会搞出这么多事来。”李昭承说。
“原因很复杂,我认为其中有三,一是日本人.........。”东方诚是说话做事很有条理的人,这也是为什么李昭承这么信任他的原因之一,以往李昭承有充足的耐心听东方诚的见解,但这一次,他却主动打断了东方诚,而是直接说道:“东方兄,其实没有那么许多一二三的,说白了就两个字,生存,这里的日本人,做的一切都是生存。”
东方诚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细细思索之后说:“是的,就是为了生存。”
日本人为什么不远万里从日本来到巴西,说白了,就是为了生存。日本是最早与帝国展开贸易的国家,因为国内封建势力的强大和内部的分裂,几十年来,日本一直没有走向资本主义,但是国内的资本主义经济已经形成规模。
日本的资本主义经济很大一部分是为了对外贸易,而大量的工业产品和农产品也通过贸易涌入了日本境内,导致日本的农民和手工业者大规模的失业,这些人成为日本移民海外的主要力量。
为什么巴西的日本族裔会从葡萄牙人构建的秩序下逃亡,目的也是为了生存。巴西这片殖民地已经逐渐成为了世界上最繁荣的殖民地,尤其是作为欧洲和帝国的原材料生产基地,让那里的劳动力永远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
葡萄牙人引入日本人,是因为他们发现,日本人勤劳肯吃苦,又掌握着多种手艺,原本是准备用作城市下层的从业者的,但是却忽略了日本人的宗教和风俗习惯与葡萄牙人格格不入,在出现矛盾后,殖民地的统治者就直接把日本人打入了种植园。
更重要的是,日本人与当年的海外华人一样,喜欢群居,拥有自己的文化,殖民者是针插不进,水泼不入,正如西班牙人在吕宋曾经数次大规模屠杀华人一样,葡萄牙人也看中了积攒了相当财富,又与本地格格不入的日本人。
面对迫害日本人逃入内陆,而面对葡萄牙殖民者的追杀,日本人逃入更内陆,最后进入帝国的势力范围,成为了巴西的葡萄牙殖民者试探帝国边境管控的一颗棋子。
“既然日本人是为了生存,我们可以给他们一条生路。这就是我们之间谈判的基础,当然,战争依旧会持续一段时间,我们需要让日本人知道我们的决心,我们可以毁灭他们,如果不想被毁灭,就要听从我的安排。”李昭承说。
“那么您的安排是什么呢?”东方诚问。
李昭承说:“送他们离开,去牙买加,去非洲,他们不是喜欢种棉花吗,大可去那里种。”
“如果我是日本人,我会要求去玻利维亚。他们不是喜欢种棉花,而是喜欢富饶,去玻利维亚开银矿也是不错的打算。二公子,您在益州的时候,没有与那个日本人派来的使者会谈,而我则见了他们,当时那位使者就提出了这样一个妥协的意见。
但是我认为,您应该不会同意的,所以我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东方诚说,但他仔细打量着李昭承,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不会同意。
李昭承点头:“你做的很对,帝国在南美的领地,无论是殖民地还是直辖土地,都不允许有日本人。”
“能问一下为什么吗?”东方诚想了一会,主动问道。
李昭承笑着说:“东方兄陆军大学毕业后,应该又在帝国大学进修过吧。”
东方诚点点头:“从帝国二十一年起,这就是侍从室的规矩了,前辈孙部也是这样。只不过我们选修的课程不一样,在帝国大学进修,可以在政治学、战略学、社会学、管理学等十个学科里选择三个,一个主科,两个选修科目。我当时选的是政治学、社会学和管理学。”
“如果你再有机会去帝国大学,最好学习一下战略学。我的父亲还曾经在帝国大学担任过客座老师,讲的就是战略学。”李昭承说。
东方诚满脸遗憾:“很不巧,我在帝国大学进修的两年,裕王殿下都在海外工作,没有机会聆听他的教诲。”
李昭承呵呵一笑说:“没关系,我可以简单和你讲一下他的理论。按照我父亲的理论,温带地区的大陆上,是很容易诞生大国强国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父亲他主持的帝国对外战略,不顾一切的夺取了北美洲和南美洲的温带部分。
我父亲说过,世界上所有已知的大陆上,最容易诞生一个强国的,就是北美洲的温带和亚热带部分。尤其是裕王封地,拥有一切产生大国的便利条件,无论是位置还是资源,亦或者自然环境。
而除了地理因素,我的父亲也认为,人种和文明也是重要的考虑因素,盎撒人、法兰西和德意志、斯拉夫这四个民族是欧罗巴各民族之中,有潜力建立强国的民族,而在东方,我们黄种人里,除了帝国,就是日本人了。”
东方诚听着这些话,感觉似乎有道理,但似乎又有些虚无缥缈的感觉,他问道:“二公子,裕王殿下的判断依据是什么?”
“判断依据很多,包括这些年海外行事的经验,还有一些战略学的理论,但最重要的判断依据有两个,或者说一个,那就是我的爷爷和父亲二人的共同认知,他们二人都这么认为。”
东方诚很无奈,这又是一个让人无所适从的答案,因为这类答案无法说服他这类人,但他也没有反驳的勇气和实力。
想了想,东方诚说:“可我不认为几百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日本人就能做到什么。”
李昭承说:“或许吧,但只要有可能,我们就不能不重视,父王经常教导我们的是,要把一切的罪恶和威胁扼杀在萌芽阶段,现在日本人正处于这个阶段,这片土地很重要,因此,这片土地上不允许有与我们为敌的势力存在。”
东方诚点点头:“二公子,我还有一个问题。假设日本人真的抓住了您的给的机会,那岂不是会出现按下葫芦浮起瓢的事,我们赶走了日本人,又扶持起来迪玛利亚这样一个高乔人,与只有几百个,最多不到一两千人的日本人相比,高乔人可是数量众多啊。
迪玛利亚是一个勇敢的战士,但也展现出了远超他身边人的政治手腕,他的野心同样大,我认为这个家伙将来会是一个威胁。”
“这就涉及到我的另一个计划,那就是对我们在南美的领地进行更长远的规划。高乔是土着,我们是解决不了他们的,因此也需要给他们一条出路。
我的父亲认为,这是一个封建皇权没落的时代,以往人们认同自己是某一个国家的人,是因为他们拥有一个共同的君主。但是随着民族主义思想的传播,这种现象会越来越弱化,人们会更多的认可自己的民族,而非国家。
因此,未来的主要国家就是民族国家。像日本这样的国家,就天生拥有统一的基础,因为这是一个单一民族的国家。当然,民族国家也并非是这个国家只有一个民族,比如帝国,我们拥有一百多个民族,而我们成为一个民族国家的基础在于,国族占据绝对的人口优势,而其余的大部分民族,对我们的文明和文化拥有或多或少的认同感。
而高乔人,既很难融入我们的民族大家庭,也不会认同我们的古老文明。这样一个民族,注定是和我们格格不入的。”
东方诚认真考虑着李昭承说的话,他说道:“您的逻辑无可挑剔,可是我认为,在高乔人这个问题上,我们拥有相当多的解决办法。”
“是的,办法总比困难多。就像一棵长进你的庭院,侵占你生活空间的藤蔓。你可以剪掉它的枝叶,也可以用药物喷洒,但问题在于,过一段时间,新的藤蔓还会伸入进来。你解决一次,还能解决第二次,而如果你第一次就拔除它的根,那就是一劳永逸的解决。
而帮助高乔人建国,就是一劳永逸的办法。”李昭承对东方诚说。
东方诚打开一幅地图,指着广袤的潘帕斯大草原说道:“高乔人是一种分布极为广泛的民族,可以这么说,在安第斯山脉以东和亚马逊雨林以南的区域,都有高乔人的部落。
而如果高乔人建立一个国家,那将会对这么一大片的土地声称主权,这......这几乎是把二十多年来帝国在南美洲的开拓成果拱手让人。”
李昭承摇摇头:“不,高乔人只能在这里建立一个国家。”
李昭承在地图上画出了一片区域,这片区域位于乌拉圭河中上游地区,然后向北部各个方向延伸。
“可是高乔人怎么会向这里聚集?”东方诚完全不能理解这一问题。
李昭承说:“就跟毛驴拉车上坡一样,有人前面拉,有人后面推,有人屁股上打,三管齐下,就做到了。当然,总归免不了有许多漏网之鱼,这并不是麻烦,只要高乔人在这片土地上,人口占据绝对的劣势,那么这片大草原,帝国也就吃下了。”
“迪玛利亚是那个牵驴的,负责拉,对吗?”东方诚感觉李昭承这个比喻非常有趣,他略作思索,问道。
李昭承点头:“当然,如果迪玛利亚做不到,我们还可以找另外一个迪玛利亚。”
说起来,高乔人的经济是非常单一的,尤其是偏远地区的高乔人,就是游牧民族,一切的经济生活都与牲口挂钩。理论上来说,牛羊牲口浑身都是宝,羊毛、皮子、牛角,以及牛羊肉。
但这片土地相对来说实在太偏远了,又没有畅通的交通运输条件,本地的市场根本消化不了那么多的牛羊肉,而牲口这种东西,在周围几千里都不缺。
在潘帕斯草原上,生存着以百万计数的野牛,都是欧洲人带来的,跑到野外成为野生的牛。而在美洲和非洲也是如此,比如加勒比海地区,往往随意找一个岛,把一群母牛和公牛扔上去,就能对这片岛屿上的牲口进行‘可持续性的竭泽而渔’,早期的海盗就是靠干这个起家的。
而肉类的低成本保鲜到现在仍然是无法解决的问题,活着的牛羊运输同样如此。
因此高乔人只能出口牲畜身上的附加产品,理论上有羊毛和牛皮,但实际只有牛皮。
原因在于,羊毛是欧洲本地能生产的,现如今欧洲普遍实行贸易壁垒,对羊毛进口很少,而帝国的也同样如此,南非地区的纺织业可以从巴西采购棉花,那是因为棉花这类商品帝国无法自己完全满足,但是羊***国首先要保证澳洲两个行省的畜牧业。
而仅仅依靠牛皮的出口,是无法让高乔人富足的,所以在帝国统治南美地区后,越来越多的高乔人向着农耕转化,成为帝国移民的附庸,而迪玛利亚在李昭承的支持下,其实已经获得了乌拉圭河这片区域的棉花种植园的开发权,这足够改变一个民族的生活环境。
更富裕的生活,自然会牵动更多的人前往,迪玛利亚过的越好,对高乔人也就会有更多的吸引力。
至于在后面推和鞭打的一方,自然是海外事务部的南美局负责。
高乔人的经济靠牛皮,那就对牛皮下手,降低其利润,高乔人的一应对外所需,都要走帝国的港口和商路,增税就能提高其生活成本,生存的成本提高,赚取的利润降低,会促进更多的高乔人另谋出路。
“二公子,这已经超出了您的权限,至少您从申京出发的时候,皇上没有对您提出这样的要求。”东方诚说。
李昭承呵呵一笑,并不在乎:“没事找事可是我们裕王府的光荣传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