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裴元器来说,他有太多忙不完的工作,主要就是本地的发展,西津作为直辖于内阁的直辖海外行省,而裴元器的父亲又是帝国现在的首相,西津得到的政策资源和财政支持无疑是非常多的,但如何消化下来,让这些资源发挥作用,就已经让裴元器有些焦头烂额。
在今年,帝国一口气支持了西津地区的五个大工程,或者直接给财政资金,或者帮助融资贷款,其中包括了顿河堤坝及西津港疏浚工程,作为西津的首府,西津地区的地理上着实没有什么优势,但这也没有办法,帝国控制区,黑海沿岸就顿河这么一条大河,只能选在这么一个入海口,顿河也就罢了,关键是入海口处水深太浅了,必须进行大规模的疏浚才能让海船顺利进入。
此外还有西津造船厂、西津农机厂、西津港和西津至镇北城的公路,这还只是内阁所代表的行政体系给的支持,此外,海军有海军造船厂、铸炮厂、槟城军民两用港,陆军有枪炮厂、军械局,合计就是十个大工程,这都是投资超过三十万的工程。
除了这些帝国直接支持的工程,还有地方工程,而在奥斯曼与神圣同盟的战争爆发之后,更多的工程铺开,毕竟战争需要的不仅是枪炮弹药,而巴尔干半岛也是奥斯曼帝国主要的产粮区,粮食、战马和牲口,海量的物资将会从西津乃至腹地的远疆区运输出来。
显然,西津缺的不是钱,而是人。在用人上,裴元器已经动用了几乎所有的手段,有些甚至不那么的光彩,比如陆军部队抵达之后,他把陆军安置在了当年鞑靼人的废弃村落之中,但却要求他们在指定的地方修筑营房,而且规格还要按照行政官署的标准来执行。
今年初,所有的营房修筑完毕了,但其中至少一半被划归了民用,陆军士兵这才发现,自己修筑的那些高大宽阔的建筑根本不是存放武器的仓库,而是为农机厂准备的厂房,当然,舒适的营房则是从内地调来的员工宿舍了,如果不是有大量陆军调集到伊斯坦布尔,留在西津的陆军就要从十人一间宿舍变成十五人一间了。
此外,无论在非洲殖民地还是南洋的行省,都有大量西津移民和招工的广告和公文,甚至喊出了只要抵达西津的成年国民,就安排月薪不下两元帝国银币的工作。
但这根本解决不了问题,西津地区的人太少了,而且距离帝国人口集中区也太远了。想要完成这些大工程,必须需要大量的劳工,西津必须向周边国家打开大门。
而裴元器也为这件事头疼了许久,西津周边不缺人,只要西津打开口子,随随便便就能涌入以十万计数的人口,要知道,哥萨克不就是活不下来的各族百姓吗?为了活命,他们可以当开荒的难民、劫掠的匪徒,自然也就能当西津地区的劳工。但自幼在帝国内地长大,满脑袋是民族主义的裴元器是很难接受帝国的西津充斥着异族,从肤色、语言、文字到宗教都完全不同的民族。
“我综合了帝国所有海外行省的移民政策,但没有一个城市或者行省可以作为西津的模板,没有一个。”裴元器对李君威说道。
在南洋,拥有槟城、华城、马尼拉、九龙城等诸多城市,这些都是帝国征服当地之后建立的,但那是拓荒时代,那个时候,帝国还在与满清进行着旷日持久的战争,所以大规模的向南洋移民,有时甚至一次性移民数万人,按照帝国移民局的数据,帝国建立之前,连续十二年官方移民南洋八万人以上,这还只是官方,没有算上自行移民。
即便如此,南洋为了发展仍然接纳了大量外国移民,华城就有大量的暹罗人和越南京族,槟城四分之一的人口是印度、缅甸族裔,在经济高速发展和对外贸易兴盛的时代,那是不可避免的。
而南非的开普敦、夏城、骏府,澳洲的龙城、西澳等地,则是另外一种移民方式了,帝国长期只是利用这些地方的地理,并非大规模发展生产,所以不需要那么多的人口,后来陆陆续续有大量帝国百姓移民过去,缓慢的发展起来。
而西津的问题就在于,既错过了拓荒时代,又处于爆发式的高速发展状态。
李君威则是说道:“当初槟城、华城怎么对待移民的,你照章办事不就行了嘛,还有申京等地。”
而裴元器则是摇头,直言不讳的说道:“没用的,很多看起来合理的规章制度,完全就是自欺欺人。”
帝国海内行省对外国、异族移民的容忍度很低,毕竟海内人口增长很快,并不需要外国劳动力,比如日本内战期间,就有大量的日本人通过海船逃难到了申京、杭州等大城市,结果就是略微一收拾,立刻分批移民,或去理藩院的绥靖区,或者直接送南洋地区,反正那些地方永远需要人,特别是裕王西征,在大陆开疆拓土的时候,海内各行省清查域内的非法人口,尤其是日本、朝鲜、越南人,然后直接收拾了送各远疆区,那已经是常规操作。
所以海内行省的移民政策对西津没有任何借鉴之处,而南洋地区的移民政策对于西津来说,就似裴元器所说,自欺欺人。
槟城当年得到帝国支持,大规模兴建工程,吸引了次大陆、缅甸和爪哇的劳工进驻,当时虽然国族移民众多,但劳工永远不够,槟城本着不用白不用的心思,专门成立机构,立下法案,管理这些外国劳工,按照法案,外国劳工可以在槟城辖区内合法工作五年,之后必须离开。
按照当年槟城行政长官的估计,五年时间,该修的大工程早就修完了,卸磨杀驴的时间也就到了,但最终的结果是,不仅槟城,南洋的地区全都进入了高速发展期,别说遣散这些已经证明自己能适应的劳工,就算是那些刚到本地的,也是远不够用。
所以,五年期限又五年,十年时间,劳工不仅没有回家乡,还把老婆孩子,七大姑八大姨都叫来,他们已经回不去了,也不想回去。这种事一直到帝国十年之后,当第一批移民掀起的生育狂潮带来的人口增长爆发,那些人口成人,劳动力问题才算解决,加之外国劳工带来很多治安和宗教问题,才被限制。
虽然南洋地区已经大量出现排外风潮,但充裕的社会资源和高速发展的经济还是让容纳这些人生存,所以南洋各行省和城市都没有驱逐这些移民,反而想方设法给与他们合法的身份,以解决对立的族裔矛盾和由此引发的治安问题。
“元器,我觉得你不用想那么多,现在的情况是,西津必须引入外国人,这不是你能说不的,别说你,我拒绝,或者皇兄拒绝,亦或者议院立下一个法案拒绝,统统都没有用,从西津被划归海外行省而非理藩院辖地的时候,这就是注定的了。
我想你也知道这是大势,无法改变,所以你就想着,能不能做到卸磨杀驴,现在需要的时候引入,用过之后,十年二十年后驱逐他们,防止外人在西津占据太大的比重!但是槟城、龙城和马尼拉这些前车之鉴在那里,你不可能比他们做的更好。所以你肯定会想,假如无法做到卸磨杀驴,那么能不能做到同化他们。
这确实有可能,但也很难,这不是靠你脑袋想出来的,而是需要几代人的努力,所以你无需解决这个问题。”李君威拍了拍裴元器的手,提醒道。
“你的意思,我在庸人自扰,大可不用去管,给我们的子孙后代埋雷?”裴元器皱起了眉头。而李君威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好高骛远,你只能做你能做的事,这个世界上可没有那么多两全其美,更没有什么万无一失呀。”
裴元器摇摇头,但是他也知道,整个西津只有自己头疼这件事,对于商人来说,他们才不管宗教和肤色,只要这个人能为自己赚钱就可以了,而对于官僚来说,有问题就解决问题,而不是未雨绸缪。
李君威无奈苦笑,说道:“我们换个思路,我也给你提些实际的建议。我们引入犹太人怎么样?”
“这解决不了问题,犹太人多从事金融、商业、技术、医生等工作,而我们需要最多的是壮劳力。”裴元器摇头。
李君威却说道:“当然,犹太人解决不了主要问题,但是也能解决问题,从需要懂得各国语言的港口员工,再到一个制鞋匠人,犹太人都能去做。我是问你,犹太人作为移民怎么样?”
裴元器想了想,说道:“犹太人是很合适的移民,他们有钱,也都有一技之长。”
“可他们也喜欢聚集成堆,又有犹太教这么一个怪异的组织。”李君威笑着说道。
而裴元器却笑着说道:“你不在西津的时候,侯赛因曾与我聊天,讲过这么一个故事,是他的父亲老科普鲁律的,在他父亲执政奥斯曼的时代,境内出现过一个犹太人,自称弥赛亚,也就是犹太教的某个神灵或者什么,我不是太懂,这个人四处传教骗人,导致上万犹太人追随他。
在这个狂徒前往伊斯坦布尔的时候,被老科普鲁律派人抓住了,那位大维齐尔给了狂徒三个选择,第一,受肉刑,第二,改信天方教,第三,老科普鲁律安排一千名弓箭手向他射出箭雨,如果他能活下来,那么他就是弥赛亚。
结果,狂徒选择了第二个选项,成为了天方教徒,甚至还劝说三百个他的狂信徒一起改宗。”
李君威问:“你是要告诉我犹太教比之天方教、天主教更为世俗吗?”
裴元器呵呵一笑,说:“当然不是了,我是想告诉你,犹太人好欺负。两百年前,西班牙国王排挤犹太人,让他们要么滚蛋,要么改信天主,结果大量犹太人离开,而奥斯曼的苏丹接纳了二十万,而现在,奥斯曼的宗教政策收紧,而三十年战争之后,德意志地区经济发展,奥斯曼的犹太人迁移前往德意志。
我想说的是,从犹太人千年历史来看,吸引犹太人很容易,但排斥犹太人更容易。所以我完全同意你的建议,接纳犹太人。”
“所以,犹太人只是一个开始,我们可以接纳类似的族裔。”李君威道。
裴元器不假思索的说:“你是说流浪的吉普赛人?”
李君威笑了:“当然不是,我说的是无国之人。元器,欧洲现在国家与我们帝国不同,因为我的父亲的缘故,我们已经可以算作一个民族国家,但是欧洲这些国家不是,他们是王权国家,贵族国家,所以就可以出现一个外国人可以做本国国王,本国国民也可以加入其它国家军队为别国效力的事。
但不管怎么说,每个国家还是有主体民族或者占据统治地位的民族,而少数族裔和被统治的民族的利益则不受重视。而且很显然的是,会有越来越多的民族国家诞生。”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引入一些受压迫的民族和占据少数的民族?”裴元器问。
李君威点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假设我们大量引入波兰人、俄罗斯人,这就会出现一个问题,等过几十年,当这些移民与国族发生冲突的时候,就会引起外国的重视和参与,也因为有外国的支持,民族关系会更为对立,也更难以解决。
但是如果我们移入乌克兰人、希腊人、罗马尼亚人等族裔,就完全不同,俄罗斯的沙皇才不会在乎乌克兰人的死活,苏丹也不会为希腊人、罗马尼亚人出头。而我个人更倾向于接纳乌克兰人作为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