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华轻轻点头:“确实是有关这件事的,只不过这一次不同,您的儿子以天山北路的和平为筹码,向帝国求和,而经过多方讨论,帝国方面也觉得和谈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和谈?”无色的眼睛发亮,他最大的心愿也不过是让儿子能活下来罢了,而和谈是拥有最大可能的,但他又想到一个关节,问道:“这是太上皇的意思吗?”
李君华呵呵一笑:“禅师,自从禅位之后,太上皇已经不理军政了。”
无色听后,直接愣住,久久不语,独自叹息几声,才说道:“他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是我所万万不及的。”
“能够放下能放下的,都是有大智慧的人,禅师。”李君华微笑回应。
无色点点头,道:“皇上说的公事,是要贫僧做什么,是给我那个不孝儿子写信吗?”
李君华道:“这只是备选方案,我想过了,假如您愿意的话,我希望您可以随帝国的使者前往天山北路,协助帝国与满洲的和谈,和平的解决那里的战争。”
无色闻言,当即问道:“什么时候出发呢?”
李君华见他有去的意思,很是满意,但又发觉无色对出发的时间很重视,反问:“禅师是不是有什么未了的事?”
无色指了指周围绿油油的麦田说道:“这一片农田是帝国农业部在北方规划的一百四十块实验田之一,这是甲字十七号,不才,正是贫僧所负责的。实验田的目的是在帝国北方各省份验证冬小麦与玉米连种的合理性,包括了农业科学院三年前筛选出来的两个小麦新种,到小麦收获,也就是五月,就结束了,那时贫僧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李君华从无色的眼睛里看出了骄傲的感觉,他对这件事却是没有一点印象,在帝国的政务划分中,类似的事务然由内阁处理,甚至无需向皇帝请示和汇报。但是李君华还记得帝国刚建立的时候,太上皇就在北方推广过玉米和冬小麦的种植,显然现在是到了收获的季节,这意味着帝国的北方地区,每年也可以收获两次主粮了。
“我想时间应该来得及,在这一季小麦收获后我让人安排护送您前往西北。”李君华想了想,选择来迁就无色的时间,虽然无色的工作与帝国和谈相比不值一提,也不是非他不可,但李君华仍然尊重无色。
而时间确实来得及,毕竟帝国的战略是以打促和,整个夏季应该处于战争状态,谈判应该在今年的秋冬季节。
帝国十三年六月,科布多。
陈平抵达这片熟悉的土地后,发现这里已经完变了模样,山谷河边的牧场满满登登塞满了帐篷,漫山遍野都是牛羊,虽然他早就得到消息,皇帝命令各绥靖区派遣扎萨克移牧天山北路,但想不到动作如此快。
裴成义用成果证明,他不仅是一个出色的将军统帅,还能胜任理藩院总裁一职,他亲自出塞,于三月就抵达库伦,统一指挥迁移行动,按照他的命令,移牧行动也分为南北两路,云中、西宁和关西三个绥靖区为南路,云中和西宁两个绥靖区提供八个扎萨克和三个半扎萨克,合计一万四千五百帐,通过河西走廊移驻至哈密北面的巴里坤草原。
而北路的移牧路线更长,为了加快速度,裴成义命令,关外的黑龙江、齐齐哈尔、吉林和宁古塔四个绥靖区提供十二个扎萨克的人口,但只携带牛马物资和成年的羊群,而漠北只提供两个扎萨克,但要为远道而来的关外扎萨克提供部分羊群,经过三个月的时间,北路的第一批四个扎萨克已经抵达科布多。
与此同时,远征大军也分为了南北两路,去年由陈平率领,已经进驻到乌兰乌素的为南路军,而科布多新组建的大军由北海绥靖将军曹松率领,作为北路军,而陈平军衔、爵位和在理藩院的职衔都高于曹松,自然也就作为西征大军主帅。
只不过在北路军中还有两个重要的人物,一个是皇帝特使,帝国谈判代表的常阿岱,另外一个就是皇帝亲信,在军中负有特殊使命的情报主官裴元器。因此,陈平主动返回科布多商讨军机。
到底是主帅,陈平一到,一众官将都在营门前列队迎接,陈平倒是个急性子,不待众人行礼,就说道:“都免了吧,军情紧急,进去再说。”
众人进入帐篷,分两厢坐下,陈平立刻说道:“前线境况不明朗,一开春又是打成一锅粥了,幸赖诸位同僚来援,不然本将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了。”
南路军在开春之后没有得到加强,主要是补给线太长了,即便从哈密和巴里坤草原出发,抵达乌兰乌素也有上千里,还要翻越天山东线,这也是历朝历代都不愿意从河西走廊进攻西域的原因,沿途不是沙漠就是高山,很不方便,不如从北线出发,从科布多沿河进发,一路都是草原,直接可以深入准噶尔腹心之地。
因为南路军没有加强,也没有停火和谈,在去年的战斗中,卫拉特各部也遭遇袭击,损失惨重,无法提供充足的补给,导致各方集合不到一块只能各自为战,更可恨的是,各部酋长也在相互拆台,利用满洲军打压对手,若非陈平手中精兵在乌兰乌素驻扎,随时可以发起致命一击,卫拉特各部早就被各个击破了。
“北路军有多少人马?”陈平直接问道。
曹松道:“立刻可以调动的有四千精骑,都是从各扎萨克精挑细选的精兵悍将,若再给我两个月,第二批扎萨克到了,还能翻一倍。”
“时间不能再拖延了,不然战争很有可能拖延到明年,必须尽快打起来,然后制造有利态势,在和谈中占据主动。毕竟皇上说了,以打促和,主要还是和谈。”陈平摆手说道,一干将领没有意见,常阿岱说道:“陈将军,早早决战,恐有变化呀。”
陈平笑了,看向裴元器:“元器,你说呢?”
裴元器脸色窘迫,他和陈平私交很深,早年和皇帝、裕王在街头厮混的时候,陈平就是卫队长,更何况,裴元器不懂军事,见陈平逼问的紧,实话实说:“那就不决战呗。说实话,若是决战,输了就没法谈了,赢了没必要谈,不要冒险的好。”
陈平点头:“元器说的对,打是要打,但是不面开打,曹松,这一仗就看你的了。”
说着,地图已经被展开,陈平指向了阿尔泰山脚下的一片草原,塔尔巴哈台地区,这是准噶尔乃至卫拉特的传统牧地,是僧格之父巴图尔浑台吉统治准噶尔的时候,东征西讨扩张到了伊犁河谷,才得以占据那块富饶之地,继而向西控制了巴尔喀什湖以东以南,那片被称之为七河流域的地区,准噶尔才得以实力大涨,但塔尔巴哈台依旧在准噶尔人心中拥有很重要的地位,而最重要的是,这块草原位于伊犁河谷与新满洲之间,占领它就把敌军切割成两块。
“你的任务就是占领塔尔巴哈台,控制残留在那里的部落,然后第一批支援到位的六个扎萨克移驻过去,坚持到冬季到来,这样我们就能获得和谈的有利地位。”陈平道。
曹松点点头,但转念又觉得不对,问:“接下来呢?”
“接下来就是和谈。”陈平毫不犹豫的说道。曹松诧异,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场战争岂不是自己当了主角,陈平这位主帅当配角?
“怎么,你不想去,我可以换一个人代替你。”陈平说。
曹松摇头:“不,我去。”
塔尔巴哈台山下。
风掠过草原,一片草浪被带起,滚滚向南而去,而曹松则在烈日下躲在松树阴凉里,用破烂毡帽扇风,他的两匹战马拴在一边,都是蒙古马,帝国制式的马刀、披风和两杆燧发枪都用皮革、毯子包裹好,他的手下都是如此,打扮的像是一群马贼。
曹松在接到命令后从科布多率军南下,翻越了阿尔泰山,大军交给副手沿着额尔齐斯河向西进发,而他则从营中精挑细选了三百多骑,这些骑兵来自蒙古或者卫拉特各部,都是正经的草原汉子,出身不同部落。
之所以这么伪装,就是可以安的抵达塔尔巴哈台,如今的塔尔巴哈台驻牧着不同的部落,有从山北迁移过来的新满洲,也有卫拉特各部,鱼龙混杂,而控制这片区域的就是玄烨信赖的满洲将领彭春,而曹松则伪装成一群走投无路的蒙古汉子,遇到和硕特人就自称准噶尔部,遇到准噶尔人就自称杜尔伯特部,反正曹松麾下各部各族的人都有,而对外的腔调一致,就是要去塔尔巴哈台投奔英明神武的大清皇帝。
到了额敏河中游的时候,彭春派来的使者就已经到了,对曹松一行人倒也没有多少怀疑,指引他们前往塔尔巴哈台旗营所在地,曹松大喜,在确切知道了彭春所在距离自己不过半天的路程,立刻杀了使者,连夜奔袭。
塔尔巴哈台的敌人能随随便便抽调出上万骑马拉弓的汉子,但现在的是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部落的牛羊在养膘,母畜都怀孕,必须散开放牧以保证营养,而只有女人和孩子是照顾不来的,大量的男人或者说士兵在忙着放羊,而彭春旗营也不过一千多人。
曹松给后队送去消息,要求他们不顾一切向塔尔巴哈台进发,而自己则率前锋扑向了彭春旗营,则凌晨时间抵达,铠甲上身,角弓上弦,火枪装填好子药,牛皮夹着草叶裹住了马蹄,一条白布捆在右臂,以便在光线昏暗的凌晨可以分辨敌我。
三十个勇士伪装成牧奴混进了旗营,当营地里亮起星星点点的火焰时,曹松率军从山林之中冲出,抵达的时候已经是火焰熊熊,草堆和帐篷被点燃,敌人正在救火,在曹松的军队出现之前,彭春还以为是意外或者是被虐待太狠的辉特部奴隶的报复,当发现数百骑兵分两路冲杀而来时,才是反应过来是敌袭,在凌晨的光亮下,彭春发现来袭者破衣烂衫,喊叫着蒙古人的口号,以为是卫拉特某个部落的人袭击,立刻在混乱中组织士兵组成长矛方阵,挺直长矛,摆下拒马,这些战术对彭春来说再熟悉不过,只要破了蒙古人的第一波冲击,就能取胜,这是过去许多年总结的经验。
但彭春万万没想到来袭者是帝国藩军,曹松才不会让使用蒙古马的骑兵去冲击步兵方阵,他立刻命令骑兵散开,席卷整个营地,然后集结了军中拥有火器的士兵,列阵于百步之外,几轮齐射就是把彭春的步兵方阵打乱,再上马追砍,前锋军血战到了中午,才是收队,属下献上了彭春的脑袋,还有一串串用绳索绑回来,赤脚光屁股的各族士兵。
等副将率领所部三千余骑兵赶到的时候,曹松没有享受胜利,而是立刻率一半骑兵向西南方向去,挡在了穆扎尔特山口,断绝了塔尔巴哈台周边各部向西迁移到伊犁河谷的必经之路。
之后,曹松以帝国名义向塔尔巴哈台周边的各部发去命令,让各部投降来附,但凡同意的,一概赦免,予以赏赐,而犹豫不决或者拒绝的,曹松立刻发兵征讨,有几个小部落更是满部男丁被杀光,妇孺牲畜分赏给了紧随大军迁移而来的蒙古、女真扎萨克。
伊犁。
进入大帐的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去看宝座上愤怒至极的爱新觉罗玄烨,在过去的十天里,发生在塔尔巴哈台一带的坏消息已经传递开来,彭春的正蓝旗旗营军覆没,已经归附满洲的七千余帐的卫拉特各部丢失,要知道,那是玄烨准备带回新满洲,编制蒙古八旗的,而最新的消息是,阿灵阿率领的援军在穆扎尔特山口遭遇了伏击,又折损了三百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