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然,英王遇刺案的事实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案子怎么运用才能让利益最大化,朱明复国主义者勾结满清余孽,这个定性既可以为北伐之事扫清帝国内部阻碍,又可以给安全局改制提供充足的理由,无论怎么说,帝国的百姓仍然爱戴着为他们带来平等、自由和财富的皇帝,任何对皇室产生威胁的人和组织都被帝国上下同仇敌忾。
李君华听了林君弘的建议,心中盘算着,这个建议肯定符合皇帝的要求,但却完全有悖于事实,朱明复国主义者虽然时常展开暗杀等非法活动,但从未与满清余孽勾结过,如此昭告天下,手段过于狠辣,似有些无所不用其极的味道。
“殿下,哪里有不妥么?”见太子久久不下决心,林君弘问道。
李君华摇摇头:“实非我心中所愿罢了。”
林君弘没有多话,他知道太子做事向来光明正大,此事上却不得不做个恶人,虽说如此性情的太子显得有些优柔寡断,但林君弘却觉得眼前这个兄弟更有人情味。
“罢了,就这么办吧,父皇那里我去说。”李君华终究还是没有妇人之仁,他坐在了椅子上,给林君弘倒了杯茶,二人相对而坐,李君华问道:“以往也只是觉得朱明复国主义不过是些蟊贼小丑,潼关浮桥案后我才上心观察,这些人倒也有些手段资源,你也在安全局有些时日了,又专管刺驾案,你觉得父皇对朱明复国主义者是个什么态度?”
林君弘心中了然,皇帝今日摆明了要利用朱明复国主义者来加强皇权,这显然引起了太子的怀疑,而林君弘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实话实说:“我也不甚了然,自入了安全局,调查朱明复国主义者,皇上从不催问进程,似不关心此事,我本以为皇上是有意让其闹出些事端来,好加以利用,但今日看来,却也没有那么简单。”
想了想在安全局的所见所闻,林君弘道:“潼关案后,安全局加强了对朱明复国主义者的侦缉,在帝国各省捉了不少组织成员,虽说刑讯逼供一如往常的残酷,但也未曾妄加杀戮,所有人都是要仔细辨明身份,完全招供,再行处罚,重也不过流放罢了,我倒是觉得,皇上对这些人还是有些钦佩的。说起来,历朝历代,刺王杀驾的贼人,哪个不是满门抄斩诛灭九族的。”
“当真?”李君华不知其中门道,听了林君弘的话,倒是有些不相信。
“自然是真的。”林君弘道。
李君华微微点头,还要再问,林君弘劝解道:“太子,如今英王回来了,年底各衙门的主官也要来京陛见,上上下下都知道,这是要定北伐的章程了,你有时间还是把精力放在北伐大事上吧,刺驾之事有我呢,有什么变故,我都会及时通知你的。”
“好吧,辛苦你了。”李君华只得说道。
从东宫出来,林君弘直接前往安全局总部,刺驾案后,不断有各类嫌疑人被解送这里,进行甄辨,其中最多的就是刺驾案现场抓获的那些人,林君弘抵达后,甄辨还在进行,但已经不断有人离开了。
“被捉的多是看热闹的倒霉蛋,如今被放归的都是京城本地户籍的,且家中妻儿老小俱在,又有里正、治安官等为其担保的,还剩百十人甄别,林长官,估计下午就能出结果。”
林君弘走在监牢区域,听着手下人的汇报,微微点头表示满意,随口问道:“甄别过的人里,有嫌疑的多少?”
“尚未脱离嫌疑的有七十多人,但多半是无人担保的,有些则是外地人,还需要各地提供准确的户籍信息。”
林君弘也知道多半是这种情况,当日直接被擒住的逆贼只有四个人,其中一个重伤不治已经死了,另外三人与那个阿武一样,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一句话也是不招,至少这一点可以看出,这些逆贼在选人用人上还是有些心得的。
正想着如何撬开那些人的嘴,林君弘在一侧的牢房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正是混在人群里的韩君亦,林君弘指了指韩君亦,对手下吩咐道:“把他带到审讯室,我亲自来审。”
“长官,您认识这个人吗?”
林君弘没有回应,只是微微摇头,径直离开了。
审讯室里,韩君亦被镣铐锁在了铁椅上,林君弘端着茶具走了进来,解下佩刀放在桌上,支走了其他人,韩君亦一边喊冤叫屈,一边打量着来者,只不过来人一直背对着他沏茶倒茶,等林君弘端着一杯茶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韩君亦登时呆住了。
“韩先生,说了这许多,口干舌燥了吧,来杯菊花茶,败败火,多日不见,您气色倒是差了许多。”林君弘笑着说道。
韩君亦显然也认出林君弘就是那日在咸阳城外茶铺见到的人,他强行镇定,问道:“是你,敢问小哥是........。”
“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鄙姓林,蒙父祖功勋,在安全局当个小官,上次相见,我是去陕西专办洪阳教案的,偶遇您与令爱,实在是今生幸事,听晚辈的同僚说,那日洪阳教被灭,百姓得教化,令爱功劳不小,同僚们后来还说,该好好谢谢你们的才是。”林君弘脸上挂着迷人的微笑,熟络说着。
“不敢,小女顽劣,又喜欢卖弄聪明,不敢得大人如此夸奖,那日已得厚赏,感恩不尽。”韩君亦小心应对着,他尚不知道林君弘究竟是何意,他前来攀熟,似有解救之意,但韩君亦很清楚,潼关一事,阿武被俘至京城,眼前这人若是见过,再这般说话,就有图谋了。
林君弘当然是有所图谋的,现在能确定是朱明复国主义者的只有四个,其他三个和阿武一样抵死不招,他只能从韩君亦身上下手,这人既然被捉住,定然不是幕后主使,若能诓骗得手,或可顺藤摸瓜。
说这话,林君弘解开了他手上的锁链,脚上的却是没解开,继而说道:“我也是偶然见到先生被误捉到此地的,特向上官说了咸阳之事,又请了几个同僚作证,韩先生清除邪教,于国有大功,定不是叛逆之流,只是我人微言轻,无法解救先生,实在抱歉。”
“哎,我也是倒霉,此次到京之后,被那贼偷偷走了钱袋,好容易安顿下来,却实在拮据,原本想贩些菜品,赚些银钱,却被牵扯这等案子中来,实在倒霉,若我女儿来看我,见我这副打扮,指不定有多伤心呢.........。”韩君亦遮掩着自己的身份,也为自己这身短打扮做解释。
按照韩君亦的意思,他们父女到了京城后被贼偷偷盗了钱财,他仗着一身所学谋了个教书先生的差事,但因为租赁房屋购置用具,欠了朋友不少钱,便在闲暇时贩菜为生,把所有的事情一推二六五。
“原来是这样,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先生品德高古,实在是晚辈楷模。”林君弘赞了两句,问明了韩君亦所在学堂的名字,才是说道:“先生在京城有正式工作便好办了,让学堂的管事做个保,也就能先解牢狱之灾了,这样吧,今天下值后,我便去替您跑一趟吧。”
“那多谢您了。”
离了安全局,林君弘带人到了善文学堂,直接找到学堂的管理层,三言两语就问清了韩君亦的身份,事实证明在这件事上他没有说谎,而学堂的老师等也对韩君亦观感不错,又听闻林君弘与其有旧,愿意作保。
待写了保书,林君弘出了善文学堂到一旁的铺子里吃上饭菜,几个手下走了进来,林君弘问:“查问清楚了吗?”
“职位和来历是确实无疑的,但卑职等人问了几个人,都不知道韩君亦还有个女儿,学堂的老师也不知道。”
林君弘想了想,韩君亦不可能让年纪不大的女儿单独安置,想起那日在仪仗之外看到那假小子一身学生装,他说道:“去查一查善文学堂的女学生,有没有父母不在身边的。”
其中一个人手下听了这话疑惑说道:“我倒是想起一个人了,听学堂的学生说,有一个叫韩芷薇的女学生,与韩君亦走的很近,就住在学堂里。”
“那就是这个了。”林君弘心里已经很肯定了。
“不如属下把她捉来吧,他女儿在我们手中,由不得韩君亦不说实话。”一人建议道。
林君弘摇摇头:“不要打草惊蛇,这父女并非关键,放长线钓大鱼,就拿着这张保书,先把韩君亦带出来,你们安排人在学堂周边,监控起来他们,看这父女平日和谁来往,要捉,我也得捉住关键人物不可。”
林君弘把韩君亦保出来可是费了好多心思,备受上官刁难,这主要是安全局中低层的人根本不知道林君弘的身份,当然,也有演给韩君亦看的意思,在送韩君亦回去的路上,林君弘笑着说:“韩先生,保您出来,可是费了不少力气,你女儿不在京城,你该说明白才是,我上报说你在京城有个女儿,可核实的人查了几次都没有,让上官把我好一顿骂,也让你在多受了几日苦头。”
韩君亦只得说道:“林长官有所不知,小女确在京城之中,也在善文学堂上课,只是学堂有规定,教师子女不得在学堂学习,我为了得这个职位,只能与小女相互装作不认识,才入得了学。”
“原来如此,也罢也罢,局里不知道也就罢了,省的再去叨扰令爱。”林君弘就坡下驴,一副我信了的模样。
到了善文学堂,等待的人中果然出现了韩芷薇,她红着眼睛,扑到了韩君亦的怀里,对送回父亲的差官一通的感谢,韩君亦捏了捏女儿的手,示意她小心,才是指着林君弘解释道:“多亏了这位林长官,为父才能安全回来,小薇,你还记得他吗?”
“似是见过。”韩芷薇可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看到林君弘的瞬间想起来,但见他一身安全局的制服,又心中恐惧,生怕下一刻就把自己锁起来捉走,因此只能含糊其辞。
“在咸阳城外见过,林长官恰巧在安全局供职,若非有他,为父不知何时才能放归。”韩君亦道。
韩芷薇至少清楚,眼前不是什么圈套,连声道谢。
“姑娘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我也只是据实而为罢了,来日方长,未必没有求助两位的时候。”林君弘笑着回应,又提醒道:“这只是保出来了,韩先生可莫要离开京城,不然为你作保的老师们都要受牵连,我怕是也要吃挂落,待过些时日,案子破了,也就完全自由了。”
林君弘交代了几句,也就离开了,待回了房间,韩芷薇连忙问:“爹,这是怎么回事,那林子诚是什么人,其他兄弟呢?”
韩君亦只得解释起来,听闻其余参与刺杀的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捉,她心中万分难过,哭了好一会,才问:“爹,现在该怎么办?”
韩君亦叹息一声:“如今欧阳先生潜藏,我也接不到上面的信息,只能暂时就这么安顿下来,等待上面的新计划。”
“爹,那个林子诚为何搭救您,我们在咸阳遇到他,今日又遇到他,哪有这么巧合的事。”韩芷薇到底聪明,发觉有些不对。
韩君亦道:“也难说,或许只是巧合,但是也不得不防,就算这是一个阴谋,你我也要演下去,不然就是坑害了学堂这些无辜的老师,若真是巧合,那林子诚确无问题,借着他,我们也好搞清楚安全局内部的事。不管怎么说,都要等欧阳先生回来再说了。”
“那可不可以利用他搭救阿武哥?”韩芷薇问。
“不可妄动,我们不知道阿武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他在牢狱之中说了什么,若阿武身份已经暴露,岂不是连累你我,还是徐徐图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