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暴风雨并不大,至少在何锦荣眼里是不大,时间持续的也不长,只刮了两个多时辰就雨过天晴了。在何锦荣的记忆中,他第一次跟着海峡公司的船队来卡兰巴港时,暴风雨整整刮了两天半没停。当时他已经吐得快虚脱了,如果不是二儿子何彪还坚持在甲板上带着水手们玩命,他那艘小船早就沉了。
但是商船队里的其他人显然不这么认为,就算是那些水师官兵也没见过如此大的风浪。这些船平时都在近海游弋,除非来了台风,否则近海里根本没有这种天气。风暴停歇之后,这支船队已经绵延了十多公里远,好不容易重新集结在一起,再一数,得,又少两艘,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没的,更不知道是迷航了还是沉了,反正是找不到了。
“何作头,有没有安稳一些的航线可走……再这样下去船队到不了卡兰巴就得全军覆没啊!”少了四艘船,就意味着收入又少了,虽然不是自己家的船,但史弘做为船队带头人依旧不好受。其它家的利益也得顾着,出来赚钱是小事儿,把大家的利益都绑在一起才是重点,这个问题自己临走时丞相一再强调过。于是他又找到了何锦荣,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哎呀,有是有,要从南边绕一下,航程会远一半吧……我没走过,只是听别人说过。”何锦荣指了指船队的左舷,没把话说死。
“那边有没有风暴?”赵安脑门上已经肿了,带着半边脸都肿了起来,这是在船舱里撞的,此时他的脸就像个猪头。
“没有,据说是风和日丽……如果现在转向的话。差不多明天中午就到了,然后向西一直走十天左右,再转向正北。就到卡兰巴港了。”何锦荣指了指南边的海域。
“那就走南边,咱们船上吃喝足够。别说半个月,就算是一个月也够了……史兄,您说呢?”赵安是打死也不想再经历这种狂风暴雨了,滋味太难受,简直就是煎熬。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这个决定不该由他下,船队的老大是史弘。
“既然这样,那就走南边吧……慢一些不怕。这些货物都是官家的,丢失太多咱们谁也脱不了干系。何作头,只要平安到了卡兰巴港,我回去定会向丞相禀明你的功劳,说不定官家也会知道,你可就真发达啦……”史弘对赵安的态度很满意,他捋着胡子装模作样的沉思了一下,然后做出了最终决定,还不忘去鼓励鼓励何锦荣。
“那是、那是,大人放心、大人放心……转向喽、扶稳站稳哦……”何锦荣一听当朝宰相都能知道自己。身上立马轻了好几斤,扯着脖子冲着甲板上喊了起来。水手们立刻开始操作帆具、转动绞盘,操作着大船开始向南转向。后面的船只也得到了旗语通知。开始跟着旗舰陆续转向,航向从正西变成了正南偏西。
此时只要有一个穿越过赤道的船员在,立马就能发现航线上的问题。这支船队再往南走一天多航程,就该进入赤道无风带了。那里是风平浪静,但对于帆船而言,风大了凭借经验、运气还能活下来,没风了比滔天巨浪还可怕,那就是死啊,而且死都死不痛快。是慢慢渴死、饿死。
可惜这支船队里一个穿越过赤道的人都没有……不对,也不能说没有。何锦荣算半个。他虽然没穿越过赤道,但是他听说过这个名称。也知道这里有个帆船的坟墓。这就有点说不通了,他明明知道那里是有去无归的死地,为啥还要往那边靠近呢?难道说他不怕死?这个问题除非让他自己回答,否则谁也猜不到。
“何虎,又和你爹来拉白糖啦?你们何家倒是自在,罢市之后别人家都得重新安排商路,你家倒是没什么妨碍。不过告诉你爹,别高兴的太早!没看到嘛,港主府里正在开会呢,大作头们都在,说是要重新调整各家的商路,让大家都有碗饭吃,你们家别想再吃独食了。”马六甲港红灯街上的孙家正店是个南宋商人开的红灯旅店,掌柜孙老板是个很精明的小个子。几乎在马六甲港刚刚成型的时候,他就不再下海跑商了,而是在码头旁边不远的地方建了一座二层小楼,做起了旅店生意。
就像是后世里在证交所门口卖茶叶蛋的人一样,跑海商是可以暴富,但风险也大,搞不好就连人都没了。但是在此处开旅店却包赚不赔,虽然不可能一夜暴富,但架不住细水长流啊。只要马六甲港还是交通枢纽和货物集散地,那这里的旅店就不会没生意,胜在一个安稳。
孙记正店是马六甲港资格最老的旅店,原本只有一个小二层楼,但是随着马六甲港的繁荣,孙老板的买卖也越做越大。现在这条红灯街上他已经有了三家分店,来往的客商想住红灯店他有,想住绿灯店他家也有;想铺张一些摆摆派头他家有,想节俭一下凑合几天就走,他家还有。
正是因为孙老板会做买卖,服务态度、水平也高,所以他在马六甲港也算那么一号人物,南来北往的海商,不管是南宋的还是东南亚各国的,多一半人全认识他,就算是港主和此处驻扎的金河帝国军官和他也很熟。他家的正店是这里最大、最豪华的综合酒楼,吃喝玩乐赌全有,生意好得不得了,经常爆满,平时请个客啥的,少不了要麻烦这位孙老板给找个房间。
不过这位孙老板也有一个弱点,那就是有点管不住自己的嘴。他原本也是广州城里的一个小海商,属于当年跟着蒲家一起袭击过马六甲港的那一派人,当金河帝国把蒲家干掉之后,他们这些海商就算倒霉了,被海峡公司压制得抬不起头来,连归顺的机会都没有,大部分人都改了行,不再端海贸这碗饭了。
孙老板也是其中之一,所以每次来了熟客,再喝点酒,他的嘴就没有把门的了,老会提起那些往事,话里话外对海峡公司和金河帝国都不是很尊重。当然了,他也不敢说太过分的话,毕竟马六甲港是金河帝国的天下。但是久而久之,和他熟悉的人都知道他是个对海峡公司和金河帝国抱有怨气的主儿。好在金河帝国对这种言论管制得很松,你只要不当街辱骂帝国官员和皇帝、不做煽动性的事情,帝国军人和马六甲的港主都不会搭理你。
“嘿嘿嘿,那么多白糖,拉不完的,拉完了还有……”何虎确实是个老实人,见人就憨笑,嘴比手还笨。
“你倒是想得开……得,我这儿马上就要准备中午的酒宴了,你自己跑过来有事儿?你爹呢?”孙老板和何锦荣关系比较好,何家每次来到马六甲港都是住他的店,两个人喝完酒之后就会一起发发牢骚,算是有共同语言吧。
“我爹还在升龙港等人呢,让我们兄弟三个搭船先回来。临走的时候我爹让我给您捎了一封信,说是到了月中他没回来再给您,怕耽误了您和他谈好的生意,这不时间到了,我把信给您送来啦。”何虎兄弟三个已经在马六甲港住了二十多天,算算日子也到了,还没看到何锦荣回来,就按照之前的吩咐把信送了过来。别看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却是个很值得托付事情的人,你只要和他说清楚,他百分百会按照你说的去做,绝不会擅作主张。
“谈好的生意?我又不是海客,能有什么生意啊?把信拿来我看看!”何虎的话让孙老板有点迷糊,他虽然在马六甲港里有一号,但从来不搀和海贸的事情。有海峡公司和金河帝国在这里镇着,他想搀和也掺合不进去啊,顶多是给不太熟悉这里的新客商们介绍介绍市场行情啥的,纯属属于义务。
“……”何虎从怀里拿出一个鲸鱼皮小袋子,打开袋子掏出一封用火漆封了口的信封递给了孙老板。
这种信封也是金河帝国搞出来的玩意,专门用于装信件,它由鲸鱼皮制作而成,可以防水,三边都是粘和的,装好信纸之后,只需要把最后一个开口封上,一般人就很难打开了。鲸鱼皮不像纸张可以浸泡之后揭开,它一旦受潮,就会发胀,干了以后也会留下永久的褶皱,一眼就能看出有人动过。就是因为这个特性,所以商人之间的重要信件往来都喜欢用这种信封,毕竟很多私人问题和商业秘密是不能让外人看到的。
“你爹这是搞什么鬼啊,还拿这么贵的信封装信!他能有什么秘密?”鲸鱼皮信封虽好,价格也不便宜,除非真有秘密,否则一般人不会选择用它来装信件。孙老板接过这封信就更迷糊了,他和何锦荣虽然关系不错,但也只是私人交往,没啥生意上的往来,何须用如此郑重的方式来给自己写信呢?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