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又一次低头看去,它们只有长蛇一般的尾巴,却不是鱼尾,身体高大扁平,也不是真正的人类的样子,还有那些明显的骨刺,如果套上皮肉,肯定和人类相去甚远。
我印象里的鲛人该是有着美丽鱼尾的女子,但这些骨骸粗大结实,比我壮实得多,我有点失望,长久的认知被颠覆,说不出那种失落感。
“世界上真的有鲛人吗?”我喃喃道。
我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阿川听到了,他立刻发出一声嗤笑:“鲛人油看过了,连鲛人骨都见到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宁愿相信记忆里那种美好漂亮的生物,也不想承认眼前的这些骨骸才是真正的鲛人,但它们是真实的,就在我眼前。
阿川把长剑从水里抽了出来,那些散去的淡绿『色』光点又慢慢聚集到骨骸上,其实这些骨骸真的很漂亮,虽然不是想象中的柔美,但玲珑剔透如上好的白玉,看上去便觉得价值连城,精致绝伦,这是属于大自然的艺术品。
我也打开了手电,手电光照去,它们似乎都变成了半透明的,这种质感真的让人忍不住想要触『摸』,我甚至能想象得出『摸』到它的感觉,冰凉光滑,细腻入骨。
“想要吗?”阿川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目不转睛,愣愣地点了点头,就听到阿川笑了:“小爷也挺想要,要是再小点儿就好了。”
他说着,直接就把手伸进了水里,一圈圈波纹漾开,阻挡了我的视线,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手伸向鲛人骨,下意识地就想阻拦,又觉得不妥,到底是没伸出手来。
那些淡绿『色』的光点又一次随着他的动作散开,我还是看不出那是什么,水很浅,阿川的手轻而易举地『摸』到了它,我看到他在慢慢地抚『摸』,动作极轻极柔,眼里带着掩藏不住的惊异和喜爱。
我果然没他的魄力,就算很喜欢也不敢伸出手,只能怔怔地看着他『摸』,阿川的手却停了,他突然转头对我笑了一下,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一把抓住了两根指骨,手下猛一用力,就掰了下来。
“喂……”
我忍不住叫出声来,但已经晚了,他已经捏着两根指骨缩回了手,很自然地站起来把其中一根递给我。
我没接,不知怎么有点生气,我转头看向那具遗骸,它不再完整,少了两根指骨,像是被恶意破坏的艺术品,再也不能修复。
“你怎么能这样?”
我看着阿川,如鲠在喉,千言万语憋在心里,也只能说这么一句。
他却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这样是哪样,你不是很想要吗?”
“你……”我感觉自己真是说不明白了,背过身去不再看他,“我不想要。”
“呵,不要算了。”阿川轻笑一声,我听到他拉开拉链把它们塞进衣兜的声响。
“既然想要就去拿,就算有再大的阻碍也不能阻止,人哪,就该活得真实点儿,你那压抑着**的样子,像个伪君子。”阿川凑到我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说完就退出了半米,笑『吟』『吟』地看着我。
我一脸惊诧地看着他,虽然我早就知道他骨子里既淡漠又狠心,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像是特意做给我看,我早就知道他是这种人,但亲耳听到这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觉得可怕。
这个人一向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如果不是有墨家束缚着,凭着他的才学,肯定会成为了不得的存在,不,我感觉他更可能成为一个反派,就像美国电影里的那种,既有学识,又有财富,还有着独到的人格魅力,明明是反派,却一样令人欣赏。
我打了个冷战,后退几步离他远远的,他不管是好是坏,都是那种只能被我远望的人,我们的『性』格和思想差得太远,永远不可能走到一条路上。
阿川却看着我笑了,笑容里竟满是欣慰,我莫名其妙,不知他为何会『露』出这种表情,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是在试探我一样,他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凑到十九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
我看向十九,他也笑了,像阿川一样,但他什么都没说,我越发看不懂他们了。
我又一次把目光投向湖面,却没看脚下,我不想看到那具残缺的骨骸,艺术品就该完美精致,缺少了任何一点,就不能算是艺术品了。
我知道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这里的骸骨成千上万,就算残缺了一具也没什么,或许我骨子里就是个完美主义者吧,如果它本来就是残缺的,我也不会觉得不好看,让我难受的是主动破坏。
我就是那种循规蹈矩的人,也可以说是死板,其实刚刚别说是阿川,就算是老黄看见了估计也会毫不犹豫地伸手去拿,我和他们不一样,这么一想我也觉得自己太过惺惺作态了。
湖水被淡绿『色』的荧光照得透亮,即便没有手电也能看清脚下的路,手电光扫过的地方,荧光黯淡下去,『露』出玉一般洁白的骸骨,我看到成堆的骨缝中还闪着奇怪的光,像是堆积了很多镜子碎片,随着角度变化闪耀出不同的光辉。
这下面是什么?
我蹲下身来,用手电照向最近的这一具,这些骨缝中的确有着某种反光的东西,我几乎要把脸凑到水面上,也看不出这是什么,它们似乎是一些透明的粉末,黏附在白骨上,更显得它们熠熠生辉。
神哥沿着石路向前走去,走进湖里,十九伸手拍了我一下,我也站起身前行,我们真的像是走进了一场梦境,如果这些不是骸骨,而是真的玉器就好了。
我不能想象这里充满海水时会是什么样子,这些骸骨似乎很重,不像是会漂起来的样子,淡绿『色』的荧光倒是会,但它们无论在水里还是空气中都能存在,想来和现在差不了多少。
石路一直通向湖的另一边,走到一半就能看到对面有个出口,这里既像天然形成的,又像经过人工修饰,就算鲛人真的存在,它们也不会集体死在这里,它们是被人杀害的。
我又一次想起了炼丹洞里的鲛人油,一个鲛人又能产出多少油呢,这里其实是地狱,每一具骸骨都曾是生命,它们被杀害,被剥皮,被炼油,最后留下骸骨沉积在这里,它们其实和那些殉葬者一样,都是牺牲品。
我已经麻木了,没法再谴责制造杀孽的人,见多了死亡会让人变得漠视生命,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我可以肯定做出这一切的人早就死了,世界上从没有真正会让人成仙的东西。
神哥走得不快,他们的脚步声都很轻,我也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周围的水流声不小,连那永不停歇的规律“嘭嘭”声都被掩盖了。
前方的出口中没有一点荧光,像是被阻隔开的两个世界,神哥走到出口边站住了,我看到前方是个比这里还要大上三四倍的岩洞。
太大了,太磅礴了,下方也是积水,却比外面深得多,最起码也有十几米,但水里什么都没有,再远处就看不到了,我闻到了难闻的腥气,又找不到它的来源,腥气充斥了整个洞,不同于海水的腥气,而是某种海洋生物的味道。
这里大而空旷,洞顶很高,最起码也有几十米,就在我们脚下不远处,有一条宽近一米的近圆形石路,延伸进湖里约十米,又突然出水,蜿蜒盘旋,在空中绕了近两圈,直通到岩洞高处。
洞顶有垂下的石棱,洞底也有很多横亘的石柱,但比起这道盘旋天梯都黯然失『色』,这绝不可能是自然形成的,说不定整个岩洞都是人工开凿出的,我不能想象古人是怎样建造了这样一条天梯,上面没有台阶,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看上去无比自然。
这道天梯的设计别具匠心,下方比较狭窄,越向上反倒粗了起来,就像从空中倒悬下来似的,仿佛整个岩洞都颠倒了,上方是地,而我们脚下才是天。
天梯是围着一根很细的石柱盘绕的,这根石柱从湖中心升起,两头宽中间细,很像广州塔,它的高度和天梯持平,我清楚地看到石柱上方摆放着一个不小的东西,颜『色』乌黑,古朴厚重,与整个岩洞融为一体,像是从洞中生长出来的。
“你们看,那是什么?”我指着它问道。
“石棺。”神哥开口道。
我诧异地转头看他,他却面无表情,至少我看不出那是什么,他却如此准确地说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他好像来过这里似的。
“我就是知道。”
他的声音还是听不出情绪,这种话实在不像是会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他把我的问题全都堵回去了,像是特意的,他知道我还想问更多,所以用一种近乎无礼的方式让我闭嘴,我突然觉得他是真的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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