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里那一瞬间流露出的关心是藏不住的,尽管现在又恢复了平和的样子,他放下水杯,从窗台上拿起面具戴好,又变成了以前的样子,好像是在特意告诉我,他是墨十九。
我看着那熟悉的下颏移不开眼睛,真的是他,我心里不免涌起一丝丝失望,我还以为自己见过他的,不然他为何如此紧张面具,但我还是想错了,虽然这一次赌博成功,但结果却没让我感到高兴。
“希望你不要怪我,这是一场极限测试。”他开口了,带着笑意。
我一惊,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看着我继续开口:“我知道你性格倔强,如果提前告诉你测试内容,你肯定不会像这样真的什么都不吃,对不起,我利用了你的心理,测试了一下你的身体极限。”
我看着他,感觉全身都在发冷,我前一秒我还以为自己的赌博成功了,没想到这根本就是一个局,他在利用我的心理弱点,进行测试。
我半张着嘴巴,如果他不告诉我,我一辈子都意识不到,刚刚的小得意全都一扫而光,我不仅输了,而且输得难看,我竟然丝毫没意识到其中的问题,那一切都是如此自然,我想拿下他的面具也是一时兴起,他怎么能在那种情况下还如此冷静,顺便给我设一个局?
这个男人,只让我感到恐惧。
那种熟悉感还萦绕在心头,我现在是真的怀疑他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对我进行了长久的催眠,说不定那次救我的时候就已经进行了,尽管匪夷所思,但这个人一定做得出。
我根本就不认识他,何来熟悉?我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警惕,他一直都在利用我的心理,那份熟悉感也被他利用其中,他太了解我了,好像看着我从小长到大,他熟悉我心理所有的弱点。
我怔怔地看着他,突然意识到他和我父亲是近似的年纪,他对我如此了解,会不会是从我父亲口中听说的?
一想起父亲,我就没法冷静了,我抬手抓住他的衣襟,抓得很紧很紧,我的声音在颤抖:“你见过我父亲吗?”
他笑了:“见过,而且很熟悉,可以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我的心一抖,一时竟不知问什么好了,我有千言万语想要说,但不知该从何说起,我比谁都想了解父亲,但我又能问什么呢?
我不由自主地蜷起了身体,喉咙里热而滞涩,我没想到机会就在眼前,却什么都问不出,父亲好像已经真的离我远去了,我就算听到了他的故事,除了伤心和回忆,又能做什么呢?
我犹豫了很久,还是放弃了,紧抓着十九的手也慢慢松开,都没用了,父亲已经死了,我再怎么了解他,他也不会回来,这只会让我难过,让我自怨自艾,或许在我年老之时尚能听一听这些故事,但我现在还没有那种淡然的心态,它注定会影响我,影响我未来的每一个抉择。
我变得谨慎了,我开始思考自己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可能带来的后果,每个人心理都有弱点,我要尽可能少地暴露出来,我不想再被眼前这个男人利用。
他看着我笑,不知是在笑什么,我已经比以前进步了太多,如果是从前的我,知道自己被骗了,不可能还如此冷静。
“为什么?为什么要给我看你的脸?为什么要说出真相?你明明可以继续利用我的心理进行更多的测试。”我问得很平静。
“没有别的测试了,只有这一个,这是礼貌,我不想让你蒙在鼓里,如果没有坦诚,你怎么能相信墨家?我承认这个测试很残忍,但它是必须的,只有知道了自己的身体极限,才能明白自己该在什么时候补充能量,你也见过暗无天日的古墓,那里面难以感受到时间,身体也会变得麻木,这是为了不让你因饥饿而失去行动能力。
至于脸……它本来就不重要不是吗?测试已经结束,我又何必藏着,如果不给你看,你就会一直惦念,这种心态会影响你以后的学习,对了,这项测试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不要怪他们,他们也是不知情的。”
我点点头,我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利用之后淡然点头的一天,十九说得对,这种测试是必须的,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不可能掌握这种感觉,只要有理由,我就会非常善解人意,不知这算不算是一个弱点。
他的确是在向我示好,向我坦诚,他希望我能相信墨家,他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有防备,但我很明白,他即便做出这种努力,我心里的防备还是不能完全消除,但的确有那么一点点效果。
“可惜这项测试的时机不太好,但进入古墓里难免会受伤,综合一下也不算特别超常,你知道吗,我为了这项测试想过很多,但都不认为你能自主地将其进行下去,你拿我的面具真是一个最好的契机,我的确利用了你,利用了你的愧疚,倔强是你本身的性格不算什么,但愧疚这一点让我很难受。”
他的眼里有不加掩饰的难过,我笑了笑,竟也很轻易地原谅了,他都已经难过了,我还能怎么追究呢?
这个人也不像我想得那么可怕,他是有心的,其实墨家人哪一个没有心呢,就算是嘴巴最毒的十一,心里也有柔软的一面。
我没有发火,不是在压抑愤怒,而是真的不生气,我觉得生气是没必要的,已经发生了的事情,生气也没法弥补,愉快地度过也没什么不好。
“你真的成长了,和我印象里的不一样。”十九眼里有欣慰流过,那种被关切的熟悉感又来了。
我躲不过,这也是我的性格,只要别人对我有一点点的好,我就会把他完全地当成一个好人。
然而十九的表情很快就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理性而睿智,他的声音也更加低沉:“我们可以继续学习了,上一次讲到我为什么会知道你没问过阿青记忆篡改,那也是因为我早就对你的性格有所了解,那件事对阿青来说是一个痛苦的回忆,而你本性善良,所以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还去逼问他。”
我苦笑一下,点头:“你对我还真是了解,好像真的是我父亲一样。”
我看到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又在瞬间恢复常态,他笑了:“说好的要讲故事,就算晚了两天也是要讲的,墨家有自成的律法,只约束墨家人,最重要一条就是‘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这里的人指的是无辜的普通人和家族同僚,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没错,阿青杀过人,但他没有被律法惩罚。”
我的身体不自觉地一抖,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墨家谁都可能杀人,但绝不会是阿青,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墨家的规矩非常严格,他们不可能放过阿青,不然硕大的家族又如何管理。
“是和虻有关吗?”我轻声问道。
十九点头:“对,在阿青尚不能完全控制虻的时候,他因为一个噩梦而在无意中对虻下达了诛杀的命令,当时在岛上的四个人因此丧命,我们如果不是有卫星监察,恐怕要等每月运送物资时才会发现。”
我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砰砰乱跳:“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那时的阿青还很小,只是个孩子,而且命令是无意中下达的,不是他主观杀人,高层讨论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不追究,不过自那以后,就很少有人来这座岛了,除了必要的任务,几乎不做停留,直到阿青明确表示自己已经完全掌控了虻,并进行了一系列测试之后才有人陆续来到岛上。”
我沉默了,心里非常堵,十九说起来好像很轻松,但对年幼的阿青来说无疑是最深的痛苦,从前就几乎无人陪伴,后面更是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孤独时光,真难想象他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像个天使。
“误杀人的事情给阿青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都无法抹除,他虽然能够控制虻了,却不愿再用虻的毒素杀死任何生命,包括敌人,他彻底将这种能力封印起来。”
“所以你们才想改变他的记忆?迷尸香又是什么?”
十九摇头:“迷尸香不是你该知道的,我们的确想改变他的记忆,但他坚决不同意,我们不能逼迫他,一方面是人道,一方面是惧怕,虻的能力太可怕了,他不做出危害人类的事情就足够了,我们也担心让他杀人会一点点泯灭他的良知,要知道对他来说杀人再简单不过,他今天可以杀敌人,明天就可以杀自己人,他愿意平和下去是最稳妥的。”
我沉默了很久,我很好奇,现在也听到了,心里却沉甸甸的,我早就知道这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却没想到背后隐藏着那么多悲伤。
想想我自己真是幸福,父亲虽然早就和墨家有关联,但只要我回家,他就永远在等我,人果然要有比较才能知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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