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举着从旅馆里拿来的登山杖探了探雪的深浅,大概也就是刚没过我膝盖的位置,他一边探着,一边走了进去。
我跟在他后面,老黄殿后,尽管我们穿了极厚的棉靴和棉裤,我还是能感觉到腿脚发凉,这里的雪比路上厚,踩在脚下“咯吱”作响,我们每走一步都要把脚抬得很高,好在峡谷里地势还算平稳。
我喘着粗气,明明才刚进峡谷,我已经感觉身体吃不消,倒不是多累,而是高反,就算吃了药也效果不大。
我不敢告诉老黄,好在并不是很严重,坚持一下没问题。
桑吉走的很快,我几乎追不上,其实他走的不快,只是我走得太慢了,如果按照我的速度,只怕明天早上都到不了。
我心中郁闷,明明已经锻炼了三个月,现在却比在泰兴的时候还要无助。
“这就不行了?”老黄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心里憋着一股气,脚步立马加快,桑吉却慢了下来,回头看了我俩一眼。
“慢点没事,不要摔倒。”
脚下真的很滑,这里的雪山是常年冻土,上面一层又一层的雪从来没有化完过,早已变成了一层层的坚冰,如今又新落了雪,完全就是个大型溜冰场。
我们穿的是最专业的鞋子,我仍能感觉到脚下很滑,也幸亏刚下了雪,踩在雪上不接触冰倒也还好。
只是平地就如此难走,爬山我肯定要栽跟头。
峡谷里的风还算小,但我们都没说话,在进行这种长途跋涉时,最好是节省体力。
有桑吉在前面探路,我走得很安心,只要一个个按着他的脚印去踩就行了,他的速度也渐渐慢下来,前面的峡谷出现了岔路。
说到底我们就是在山根下行走,如果有雪崩和地质变化,我肯定迷路,这里的山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样。
桑吉很快就选了一条路,虽然仍是峡谷,但这里有了明显的坡度,他的脚步变得小心翼翼,我也强打起精神。
我不知道我们已经走了多远,回头早已看不到公路,我的头一阵阵发晕,身体也涨得难受,老黄显然也不好受,开始喘起粗气来。
我们还是低估了这里,我们当初应该上高原锻炼的,桑吉似乎意识到了我们的吃力,时不时地回头拉我一把。
脚下变得很滑,我每走一步都要先把工兵铲深深地插进雪里,我感觉弯一点腰会稍微舒服一些,干脆低着头走。
“小心。”
桑吉回头说了一句,我抬起头,只见他绕过了一个地方,走了有七八米才回到原来的路线。
我完全看不出那里有什么不对劲,它像我们走过的所有的路一样平整。
“雪山上有很多冰洞,有的里面有冰棱,掉进去连救的希望都没有。”桑吉解释道。
这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我感觉自己好像永远都在原地踏步,桑吉是怎么记住哪里有冰洞的?
我只能把这理解为天赋和经验,但事情的真相或许很残忍,藏民们的经验往往都是血的教训。
我们总算走过了这段上坡路,我感觉眼前发黑,身体也很疲惫,再强撑着走下去肯定不行,就停了下来。
“老黄,我们休息一下吧。”
老黄二话没说就点了头,他看上去并不累,但他知道我没到坚持不了的时候是不会开口求人的。
我们靠着峡谷边坐下,老黄取出酒精炉用雪烧了点水,我们一人喝了一点,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却发现手机竟然因为气温太低自动关机了。
桑吉看着我笑,开口道:“现在应该是下午四点。”
我“哦”了一声,完全不知道他是怎么判断的。
我喝了水赶紧闭眼休息,我要尽快把状态调整好。
老黄把东西收起来,我感觉才刚过了五分钟,桑吉就开始叫我,他的脸色不太好,转着头前后左右地看,似乎很紧张。
“怎么了?”老黄问了一句。
我挣扎着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的雪,桑吉指着前方的山谷:“那里有动物的骨架。”
我吃了一惊,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前面就是白茫茫的一片,桑吉指的地方似乎真的有个鼓起来的雪包,但我根本看不出是骨架。
桑吉快速向那里走去,我和老黄赶紧跟上,我脚下一滑打个趔趄,幸亏老黄在后面拉住了我。
那的确是骨架,在雪上只有一点点的凸起,这应该是一只很大的鹿,我看到它有树杈一样的大角,整具骨架最起码也有两米长。
“是白唇鹿,这里的山不陡,它不会是摔死的。”桑吉快速说着,脸上满是不安。
猎人肯定不会把猎物丢在这里,不是摔死,就是被天敌咬死,难怪桑吉紧张,这里一定有凶兽。
“你不是说这里最大的危险就是摔倒吗?”老黄强忍着怒气。
“这里靠近人居住的地方,又经常有人走,猛兽不会来的,我为什么要骗你们,如果我知道有猛兽,我也不会来的。”桑吉明显是急了。
桑吉说的很有道理,他脸上全是疑惑和惊讶,不像是装的。
我感觉心都凉了半截,明明只是个并不太远的喇嘛庙,怎么就这么多坎坷,我的信心都快被打击没了。
老黄板着脸没再说话,我的紧张程度提升了十倍不止,原先我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桑吉,现在却时刻警惕着周围,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赶紧去看。
注意着周围,就不免忽略脚下,这段不长的路我摔了好几跤,好在都是平地,穿得厚倒也没什么。
然而平缓的路很快就到了尽头,太阳已经完全隐没在山后,黑夜骤然来临,我感觉气温低了很多,连鼻孔都在往外喷着白气。
前方被挺拔的高山堵了个结实,我不知道要向哪里去,但无论哪里都是无比陡峭,没有一处看起来好走。
桑吉示意我们休息,我们打着手电煮了压缩食物,味道很差劲,我逼着自己吃了一些。
桑吉指着左边的高山:“我们从这里过去,翻过这座山就是喇嘛庙,上山一定要踩我的脚印,这里的地形每天都在变,哪里都可能出现冰洞,我只能走最可靠的一条。”
哪怕是最可靠的也充满危险,我了解雪山的情况,冰融化时都是先从内部开始的,哪怕外面再平整,下面也可能全是蜂窝状的空洞。
我全身都很难受,一面是高反,一面是真累,在这里行走一小时,比得过外面十小时,如果是以前的我,肯定已经倒在路上了。
天黑意味着危险变多,这里关掉手电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我们把手电扎在腰带上,两手拿着工兵铲向上爬行。
坡度太陡了,脚下滑得出奇,我不能理解喇嘛庙为什么要建在这种地方,难道这些喇嘛一辈子都不出门吗?
我几乎是每走一步就滑下半步,还要小心翼翼避免摔倒,我已经没有心情再去注意周围,我全身发胀,感觉眼球都在向外鼓,眼前发黑都是小事,整个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
我的腿脚早就没了知觉,不知是累的还是冻的,好在桑吉很可靠,我们没有掉进冰洞,倒是他已经用登山杖戳出了好几次窟窿,我们绕来绕去,几步一停,走的路比看起来多得多。
喇嘛庙距离巴青真的不远,只是路实在难走,这座山看起来高,其实比我在泰兴爬的差的远,但我们还是用了更久。
摔倒是不可避免的,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和老黄自不必说,就连桑吉都摔了两次,好在我们三人靠得很近,一摔倒就马上伸手拉住,倒也没有滑下去,只是耽误了很多时间。
我全程都像个行尸走肉,一直摔到麻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们终于站在了山顶。
我能听到经幡被风吹动的“猎猎”声响,一座不大的喇嘛庙建在山坡的中上方,在洁白的雪山上投下一片阴影。
我们对着喇嘛庙的侧方,能看到庙里灯火通明,给萧瑟的雪山增添了无尽的暖意。
这一面的坡度缓了很多,这是向阳面,积雪也不厚,我们看到喇嘛庙就像看到了希望,连脚下都变得轻快。
原来这座喇嘛庙还在!
我心中说不出是紧张还是兴奋,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找到了这里。
下山的路更难,好在坡度变缓,积雪较薄,更重要的是心情完全不一样,我感觉我们只用了不到一小时就到了喇嘛庙门前。
桑吉敲门,用藏语喊了几句,门很快就打开,一个很年轻的喇嘛探出头来,对着我们双手合十。
我们回礼,他对着桑吉嘀咕了几句,我只看到桑吉的脸色变得奇怪,他转过头对我们说:“这个庙不接待游客。”
“我们不是……”
老黄在我背后掐了一把,满脸堆笑:“我们迷路了,能不能帮帮我们?”
我赶紧闭嘴,喇嘛们信奉佛主,普度众生,肯定会帮我们的。
桑吉翻译,谁知那喇嘛竟然摇头,指着对面的山坡说了几句,然后就缩了回去,“砰”地一声紧闭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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