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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族的精锐战力还是骑军,固然有不少水生妖族精通水性,但操船弄桨之事终究是不擅长。所以负责妖族水师训练的,原本也是南晋的降将——水师提督常胜。

此人也是个野心勃勃之人,鹰视狼顾,看准机会带着数万军卒早早降妖。暗中训练水师,奇袭临京为妖族立下大功,被封为“靖海王”,仗着大舰强军称霸东海。

但在十年之后天下动乱,他又在海外称王,割据一方,直到新朝成立也未能将其讨伐,结果居然寿终正寝,直到他儿孙辈这才败落,最后不知所终。

与叶行远联系的,正是这一位靖海王。信中的内容乃是双方约定让常胜在江面决战之中放水,一举摧垮妖族的大军。此后平分江山,由常胜独占海西、两淮之地。

这信件的内容匪夷所思,如果是妖族之人看到这封信,或许只会嗤之以鼻。不相信他们给了荣华富贵的常胜竟然会选择背叛,但在包举人看来观感却又不同。

因为他是后世之人,自然知道常胜在东海最大的期待便是夺取海西作为补给港口和基地,从此便能背靠中原横扫海疆,可惜他一直没有这个机会。直到常胜死前,一边吐血还在一边叹息道:“若得海西,吾家可成不世之业,海之大也,俗人未知。便是九州之地,弃之又有何惜?”

现在叶行远一开口就是常胜的内心,又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会不会真能说服这位游刃有余的水师提督提前造反?

包举人没有把握,但他也清楚,如果这封信是事实,那他们这些投降派就陷入了极大的危机!

临京奇袭不能成功,常胜反水,妖族便不能轻而易举的扫平江南,很有可能陷入天下两分的僵持之中。这对于投降派来说,延绵的战祸当然是极端失败,但对于抵抗派来说,只要能保住人族的文明火种,便是奇功一件!

叶行远凭此加冕状元,绝对没有人能说些什么。

包举人心中一紧,将那书信揣在怀中,回头忘了一眼黑沉沉的营帐,生怕叶行远醒来发现,哪里还敢久留?匆匆找到自己停在江边的小船,叫醒了沉睡的童子,给看守的军丁留口讯道:“请转告叶公子,说我今日尽兴而归,家中还有急事,改日再来拜访。”

他下船松开缆绳,借着夜风飞也似的过江去了,军士自去回报叶行远不提。

却说包举人过了江,提心吊胆,恨不得长了两只飞毛腿,一路赶往大正府。一入城便去求见陈简,拿出了这一封常胜的书信。

陈简一见之下,也是惊骇莫名,但犹豫道:“这会不会是叶行远的离间之计?常胜此人虽然无行,但于训练水师却为一绝。他老谋深算,会不会这时候就反复?”

包举人苦笑道:“我一路也在思索此事,但细想下来,此事也大有可能。一来我记得妖族一统天下之后,常胜讨要海西,却一直未能得偿所愿。这等富庶之地,妖族是绝对不可能分封给他的。”

常胜这老狐狸眼光极远,他一早便知道海西的重要性,从变节投靠妖族就想打海西的主意,奈何这块地方出了是良港之外,同样也是粮食产地,又富含矿藏,妖族怎么舍得拿出手?

因此常胜也知道自己必然不能如愿,叶行远许他海西之地,说不定他真会动心。

陈简面色一变,叹气道:“常胜也曾多次书信于我,送来大笔财物。想要我说动狼主,让他取得海西,奈何我能力有限,不能为他办到,只怕他因此也恨上了我。”

作为一个过路人,陈简不在乎日后波浪滔天,但他也不可能说服妖族狼主让出这么一大块土地,只能对常胜说抱歉。可惜这老狐狸虽然表面圆滑,内心却睚眦必报,只怕定然对他不满,也埋下了不和谐的种子。

包举人更是跳脚道:“既然如此,那更不用说了。常胜心知自己所求必不能得,这才会去与叶行远合作,此人一向喜好弄险,所谓富贵险中求。刚才说了其一,还有其二。”

陈简颇为认同包举人的分析,便追问道:“其二又是如何?”

包举人叹道:“其二这关键便在陈公子你的身上了,原本常胜投靠妖族,颇得信任,一开始的时候不光是编练水师,更掌控政事,此等权柄他定然不会放弃。但现在的情况却大大不同了。”

陈简一怔,面色阴沉下来,却也不能不点头。想不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倒是给叶行远钻了空子!

原本的历史上,虽然北方沦为妖土,但是在临京破灭,以刘敬宗为首的一干儒者投降之前,北方的读书人大抵还都是有骨气。尤其是大才之辈,更不会轻易为妖族所用。

常胜文武双全,是妖族收下伪军之中得用的人才,在这三年之中本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炙手可热。

但是现在多了一个陈简。陈简早入大正府,虽只是孤身一人,但在妖族狼主面前尽展才华,被拜为上卿。如今官职虽然不高,但极得妖族狼主的信任,可说是言听计从,是妖族朝廷之中人奸第一。

如今南方的文人要写檄文,也必然是将陈简的名字放在常胜之前。

所以现在的常胜与历史上相比,风光和权力少了一半,只能暗中操练水师,却暂时得不到什么好处。而一旦攻下临京,他的利用价值差不多就完了,地位比原本更加尴尬。

这个时候以常胜的深谋远虑,当然不会看不出不对劲的地方,因为这两点而背叛,在背后捅妖族一刀,以他的性子完全能干得出来。

何况还有一个巧舌如簧的叶行远。陈简面色沉郁,良久才道:“若是如此,大约只能先禀告狼主了,这等大事,我不能擅专。包兄,你随我一起面圣吧。”

包举人受宠若惊道:“在下何德何能有此荣幸?只要陈大人在狼主面前提上我两句,让我也占个好位置,这也就足够了。”

他心中是得意之至,原本北来便是为此,嘴上说得虽然谦虚,但这种机会又岂肯放过?连称呼都立刻换了,可见他官迷的心思。

陈简不耐烦道:“事到如今,又何必假惺惺的?兹事体大,我们必须得想办法拔出叶行远的钉子,否则我们在妖族这边混得越好,会试只会越差。”

叶行远要是有经纶手能够扭转乾坤,那站在人族对立面的投降派当然统统成了愚蠢的反派。在会试之中准保落第,同进士出身都不能指望。

包举人阒然一悚道:“陈大人所言甚是,绝不能让叶行远得逞,我便随大人面见狼主,必要揭穿常胜的阴谋!”

他的语气越发斩钉截铁,陈简蹙眉,想要说不要这般武断就下结论,但想了想又住口不言。必须得...万无一失才行!

妖族占据了大正府,便以南晋皇帝在北方的行宫为宫殿。他们住惯了山洞,华美的宫室也被糟蹋得一塌糊涂。妖族狼主平日便占据大殿,只专心修炼,也不太召见属下。

陈简乃是他心腹人,这才有不经通传直入大殿的权力。今日有要紧事,陈简也就急急忙忙带了包举人登殿报信。

包举人跟在陈简身后,远远瞧见宝座之上坐着一只猢狲,身穿明黄色朝服,头戴冲天冠,脚蹬步云靴,正靠在椅背上假寐。

他早就知道妖族狼主乃是一个猴精,天生凶残厉害,只没想到平日在殿上也是这等形象,古人说“沐猴衣冠”,果然是可笑之极。

不过包举人不敢表现出一点嘲笑的意思,随着陈简一起三拜九叩,以面见人君之礼见了狼主。那猴精这才睁眼道:“正是好眠之际,你们却又来打扰,可有什么事么?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他口气甚为不耐烦,看上去对陈简也殊无什么尊敬之意,实在看不出来什么君臣相得。包举人心中还在胡思乱想,陈简倒不在意,上前道:“狼主,臣有本奏。

参水师提督常胜勾结流寇叶行远,欲行不轨,想要在奇袭渡江之时反戈一击,毁我妖族精英。此事有他写给叶行远的书信为证,望狼主详查!”

水战只是一部分,妖族奇袭临京之所以能够成功,是因为常胜悄然用大船将数千妖骑运过了江,靠着强横的冲击力突破了临京的城墙,人族的抵抗也就自溃。

但如果常胜有意陷害,足以将数千妖骑军都送入江底去喂鱼,这当然不得不防。故而陈简也不得不来参奏。

猴精恼道:“好一个常胜,我待他不薄,他竟然如此待我?不必查了,拉出去诛九族,从此我水师之中,别让我再看见一个姓常的!”

这就要了一个一品大员的脑袋?不光是包举人,就连陈简都目瞪口呆,他虽然颇得猴精宠信,但对这妖怪的脾气其实也没摸透,平日进言他似乎都能采纳。

但...这次是说水师提督的生死忠奸,这么就一口说要宰了,会不会太草菅人命?说好的英明神武雄才伟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