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六子出事了。”
九一年,沈棠和宋禹衡计划的巡诊旅行因为建强结婚而延迟一年后,终于开始了。
可才出发小半年,还没走出北边,就接到了郁时易求救的电话。
自从郁时易的房地产公司步入正轨后,他开口向沈棠求救的机会,越来越少。如今,郁时易的万诚房地产公司步入正轨,是海城举足轻重的民营企业。
亮丽的风光下,是不为人知的辛苦。
郁时易刚起步的时候,拉着一帮兄弟干建筑队。
比起在连锁超市做店员,建筑队太辛苦了。
“真不明白郁哥是怎么想的。起早贪黑,卖命干活,挣的也不比之前多。”
“就是。咱们干点啥不能成,非要卖这份苦力。”
六子到点下班,去幼儿园接了果果才回家。
他现在住在年后新买的房子里。从那边搬出来就是想跟郁时易拉开距离,可才住进新房没几天,郁时易就拖着行李上门了。
“成康,我胃疼。”
六子看着捂着肚子叫唤胃疼的人,略有些无奈。
“郁时易,你别闹了。”
“没闹。”被拆穿,郁时易也不装了。把行李往里面一丢,靠着门框说话,“海城的饭我吃不习惯,胃疼也是早晚的事。”
六子将散落一地的行李归置到一起。
“不是留了你常吃那家饭馆的地址?”
郁时易趁着这个机会,登堂入室。大喇剌坐到客厅的沙发上。
“你这边离公司近。”
总之,他还是在六子的新房,给自己占据了一间卧室。一住就是两年。后来公司换了地址,他的理由立不住脚了,心里还心虚了好一阵。
但六子没有主动提,他自然不会说。
“成康哥。”
父子俩上楼,就见家门口蹲着个抽烟的男人。是郁时易手下建筑队的人。
“白二他们要离开工程队单干,晚上跟郁哥吵了一架,差点都打起来。”
六子皱眉:“郁时易动手了?”
男人忙摇头。
“但白二他们都离开了。建筑队一下子走了大半人。郁哥从他们走后就把自己关办公室。这都一下午了。”
六子心里有了计较。先叫男人回去,答应晚点会过去看看情况。
打电话叫了保姆过来,等待的时间,六子将郁时易昨天带回来的乌鸡炖灶上。
他先去找了白二。
“成康哥,不是兄弟们不讲义气。可干工地能有啥前途。累不说,也没多拿钱。”
白二说:“我就搞不明白了,以郁哥的本事,干啥都比做建筑队的强。跟我一起出来的人,去南城倒卖汽车,一辆就能赚过万。郁哥要带着兄弟们也干这个,我们早都发财了,还用看别人脸色?”
话说到这里,六子也没有劝说的必要了。
离开时,白二告诉了他一桩陈年旧事。
乌鸡炖了三个小时, 还没完全脱骨。六子只能做些别的菜,装好后提着去见郁时易。
说是公司,也就上下两间门面房。
这会儿,除了楼上郁时易的办公室开着灯,都没其他人了。
六子推门进去时,郁时易仰面靠着椅背,颓丧的气息隔几步远都能感觉到。
“过来吃饭。”
听到他的声音,郁时易睁开眼,“你怎么过来了。”说着抹了把脸,坐到了六子对面。
“白二的事,有人跟你说了?你别管,算不得大事,我能处理。”
六子没有说话,把带来的饭盒一一打开。
郁时易一看,便露了笑意。
都是他喜欢的菜。
六子眼眸沉沉看着郁时易。
三年前那次谈话后,这人再未提起过感情的事,身边也始终没有其他人。
可某些行径却变得肆无忌惮。
六子也说不清对郁时易是个什么心思。
若换成旁的男人敢叫着他的名字做那档子事,他能把对方阉了。
面对郁时易,六子狼狈逃走,身后是对方肆意的轻笑。
“白二跟我提了件旧事。”
郁时易闻言,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还是被盯着他的六子察觉了。
六子觉得好笑。
他当郁时易敢把事情做成这样,就不怕被他知道呢。
“嗒。”
六子点了根烟。
自从有了果果,他就戒了烟。实在心烦,才克制着抽一根。
“你不问问是什么事?”
郁时易将剩下的菜和着汤一起拌进了米饭里,三两口吃了个干净。
随意抹了把嘴,仰靠到后面的椅背上。
半晌,才出声。
“没想着能一直瞒着你。”
他叫白二找人去勾搭袁晓琴的时候,就想过六子知道后的反应。即便知道后果,他还这么做了。
六子吐出一口白烟。
从前着迷的味道,现在吸着只觉得苦涩。
郁时易等了片刻,也没等到六子的下文。没有责问,也没有愤怒。反倒让他有些不适应。
调整了坐姿,依然觉得不舒服,又翘起腿。
“你……”又不知道能问什么。
六子忍了忍,还是皱眉掐了只抽了一半的烟。
“以后别这样了。”
郁时易不能保证。
“让你跟那个女人结婚,我后悔至今。如果有下一个,我能做得更绝。”
六子指尖捻动。看着烟灰缸里还带着火星的半截烟,有种重新拿起来的冲动。
“郁时易,我三十岁了,你比我还大两岁。咱们都不年轻了。”
郁时易眸色沉沉,盯着他交叠放置在膝盖上的手,静候下文。
六子这几年鲜少有不知怎么开口的情形。
“郁时易,我记得,你喜欢熊大屁股翘的女人。怎么就……”
郁时易挑了下眉。
“我这么说过?”经过六子的提示,他稍有些印象,“听你夸那个女人漂亮,故意跟你唱反调。”
那时候,他咋样的都不喜欢。只顾着跟沈棠一起算计怎么赚钱了。
后来不知怎么视线停在六子身上的时间越来越多。
他掀起唇角,笑得玩世不恭。
“说不定是求而不得太久了,要不,你让我上一回,或许我就死心了。”
说出这句话时,他已经能想到对面挥来的拳头。话音落,就等死般闭上了眼睛。
可预料的疼痛并未出现。
六子的面色很是难看。看得出是竭力忍着怒气了。
“行了。”郁时易吐了口气,站起身,“你回去吧。挺晚了,果果还在家里等着呢吧。”
“可以。”
郁时易一个恍神,小腿撞到了茶几角上。
顾不得疼,他猛然回头看向六子。
“我说,可以。”六子心情并不如表现的平静,这两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郁时易咬紧牙根,跟他对视。
六子还在说:“让你……,你就能放弃?”
小腿细密的痛感传了过来。
郁时易深深吸了口气。一双眸子含着未知的情绪压向六子。
“成康,”他声音很低,“回去吧。”
六子看他。
片刻后起身,弯腰将桌上的空饭盒叠在一起装进包里,准备带回家清洗。
郁时易的视线一直跟着他的动作移动。
“我走了。”
终于收拾好,六子莫名也松了口气。
他走动时,空气也似乎跟着流动起来。
郁时易闭了下眼,突然就动了。
六子被掐着脖子压到门板上时,下意识要反抗。
郁时易用更大的力气钳制他。
“你刚才的话,”郁时易干咽了下,“还算数吗?”
六子身体僵直,扣着郁时易手腕的手渐渐松了力气。
下一秒,大片的阴影覆盖了他。
郁时易扳过他的头,在露出的颈侧咬了一口。
用了力气,估计是破了皮。
六子下意识抬手,却误触了墙上的开关。
黑暗,放大了郁时易禁锢在心中的恶魔。
六子被按着后颈压在狭窄的沙发上。
脸贴着冰凉的皮革,理智开始回笼。
但显然,现在要止住,已经来不及了。
茶几被踹移了原位,烟灰缸砸在地上。
郁时易的手,按在六子的后脑勺。掌心是短短的青茬,有些刺痛。
可这种刺痛,只会让郁时易越发疯狂。
肌肤没有阻碍的接触空气,六子指尖抖了抖。
郁时易的双唇,温度滚烫。一路沿着颈侧从脊背而下,停留在腰间,不断啃噬,仿佛要将身下的人吞吃入腹。
逼近的危险感,让六子迫切想抓住什么。
“有点疼,”郁时易一手按住了他的腰,“你忍忍。”
六子没说出口的话,因为疼痛被扭曲成气音。
郁时易的手摸了上来,撑开他死死抿住的唇。
“成康,别压着,叫出来。”
“你,你他妈。”六子忍不住又吸了口气,断断续续终于骂了出来,“郁时易,你他妈找死。”
“我现在……不想死。”
单人沙发撑不住两个成年男性的分量,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郁时易抓着六子短短的青茬,带着他滚到了地上。
“疼不疼,嗯?成康。”
“老子上你,你试试。”
郁时易笑了下,依旧缠着问。
墙上钟表的分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在黎明前,郁时易醒过神来。
他一直没睡着,意识朦胧,双臂还是死死扣着怀里的人。
失控、疯狂、满足过后,心中是更大的空洞。
他松开用力到僵硬的手臂。
屋内气息靡靡,狼藉不堪。
等会儿天亮了,会有人过来。
郁时易起身时,不小心带到了没睡熟的六子。
“你,他妈没完了?”
六子声音很沙哑。想翻个身,牵扯到身体某些部位,疼痛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郁时易从茶几底下找出裤子,穿上后去开了窗户,又从杂物间拿了拖把出来。
清晨的冷空气从窗户涌进来。
六子打了个抖。
郁时易从架子上扯下大衣,抖开盖在了他身上。
乱丢的衣服被团成一团塞进袋子里。地上被洗刷后,恢复干净。
郁时易坐到地上,手揉着六子短到露头皮的青茬。
“回去吧。”
可也回不去了。
再一次被郁时易压在身下时,六子咬牙。
“你他妈说,就一次。”
郁时易用牙齿磨着六子耳后的一片肌肤。
“我说了,是‘或许’。成康,你上那个女人时,一次能够?”
六子沉默了一会儿,抬脚就把郁时易从身上踹了下去。
他用了十成力,郁时易大腿立时就红了一大块。
自知理亏,郁时易没有叫痛,只再次扑了上去。
“郁时易,”六子举拳,“你他妈当老子是什么?”
他下手不留情,郁时易也被挑起了怒火,而后发展成拳脚相加。
鼻青眼肿,也不知谁先停了手。
“成康,”郁时易一说话就扯到嘴角的伤口,“你不是对我没意思。就因为我是男人吗 ?”
六子没说话。
往后他们的感情怎么论?总归没有会上床的兄弟。
六子后来从燕北拉了一群人来,郁时易的建筑队又干了起来。
八九年,沈棠给郁时易注资,万诚集团拍到第一块法拍地,隔年建成的小区,经过各种宣传,短时间就销售了一半出去。
后来,郁时易又看中了一片地方。
政府公开招标。
他私底下请了负责人一家去吃饭。
对方带着小儿子,他也叫了六子和果果一起作陪。
中途,果果出去了一趟,好久没回来。
成康有些担心,出去找她。
片刻后,外面突然闹起来。
郁时易听见了果果的哭声,忙出去看情况。
六子被一群人拉着,他脚边,是被打得不成人样的负责人。
郁时易没从六子那里问到他打人的缘由。
负责人不追究,不闹大的态度,让郁时易察觉其中不对。后来,他几次上门请负责人吃饭,想问问当时的情况,都被拒绝了。
招标在即,万诚突然被举报非法经营。
这波检察人员无功而返后,明天又有新的来。
明显被针对,郁时易不用想都知道是谁的手笔。
他费尽心思,兜了一圈子终于又见到了负责人。
“郁总,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负责人看他姿态放得很低,终于开了口,“有空,一起再去吃个饭。带上你那位好友和他的女儿吧。那小姑娘,是叫果果吧?很可爱呢。”
郁时易看着男人的笑,一股恶寒自脊背而起。
“你……”
所有的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郁时易瞬间红了眼。
他没有犹豫,拿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就朝男人砸了过去。
之后的记忆,开始模糊。
等他回神的时候,男人无声无息的倒在血泊里。
“郁时易,”六子推开门进来时,刺鼻的血腥味勾起了他多年前的记忆。他脚步顿了下,拉起了瘫坐在地上的郁时易,“走吧。”
郁时易被架着带了出去。
他身上裹着六子的衣服,回到家就被带进卫生间。
温热的水,让他的神智渐渐归位。
“对不起。”
六子剥他衣服的动作没有停,“先洗洗身上的味道。”
“对不起。”郁时易还在说。
六子终于把他扒干净,神情平静,语气也没太大的起伏。
“果果还不明白,往后别跟她提,她会忘记的。”
见郁时易点头,六子眼神软了些。难得主动一回,吻上了他的唇。
“你先洗澡,我去做饭。”
郁时易应了。
半个小时后,他从浴室出来,房里空无一人。
桌上留着个纸条。
“人是我杀的,我去自首。郁时易,别想翻供。顶替罪名也会判刑,果果需要人照顾。”
郁时易揉碎了纸条,深吸一口气后,拨通了沈棠的电话。
沈棠和宋禹衡来到海城时,六子已经被拘留。
郁时易找的律师在尽力为他争取减刑。
对于沈棠,郁时易没有一点隐瞒,包括负责人对果果做的事。
“四哥,六子他最差会怎么判。”
沈棠没回答,只拍了下他的肩,“交给我。”
之后,沈棠向法庭递交了负责人贪污受贿、滥用职权。奸污妇女、猥亵儿童等多项罪名的证据。
六子作为受害人家属,要求负责人不能因先前动手之事打压万诚集团。双方产生争执,动手时,六子失手将对方杀害。
最终被判刑八年零五个月。
“我回去时,他还有口气。”
会客室,六子对面坐着郁时易。
长达四个月的申诉期,郁时易整个人都瘦脱了相。
“我看着他断了气,才报的警。”六子说,“郁时易,你帮我照顾好果果。”
郁时易一直没开口。
探视时间到,会客室的门被打开。
六子起身,又停住。
“你,别等我……”
郁时易打断他的话,“我等你。成康,我爱你。”
六子低着头,被公安带着离开。
入狱两年后,六子因为举报越狱获得减刑。后又救下自杀的狱友,再次减刑。
六年后,海城监狱门口。
郁时易带着已经十一岁的成芳果一早就在外面等着了。
郁时易每个月都会带成芳果探监,父女两并不陌生。
“爸爸。”
六子抱住扑到怀里的女儿,抬眼看向郁时易。
我回来了。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