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天何子鱼回来了,云娘拧着眉尖把他手腕一捏,美眸一睁,古怪地盯着他。
“别人病那么久多少也得瘦两斤,怎么你反倒长肉了?”
何子鱼讪讪的摸着鼻子。
赵家伙食太好,他有什么办法?
云娘松开他的手,暗自心惊:莫非那赵玠是个良善的?
但她在俨地生活了二十年,可从没见过这抠门少东家对哪个生病的下属悉心照料十来天啊……
还把人喂胖,想都不敢想。
难道被鬼上身了?
她咂了咂舌。
何子鱼在她诡异的视线下灰溜溜往聂乌房里钻。
床上的人宛如枯木,何子鱼心头一涩,四肢无力地上前。
“母亲——”他还没好全,怕把病气过给对方,遂停在三步外,“今天有好些么?”
门外的云娘摇了摇头。
这种无望的期待既愚蠢又可怜,显得那单薄少年境况悲凉。
尤其是他亲眼看到这病入膏肓的亲人嘴角渗下血时,那慌张得像末日来临一般的景象,让看惯了世间各种惨像的云娘心头蓦然一空。
何子鱼飞跑去找詹屏,云娘替聂乌擦掉新流出来的血。
“他到底在坚持什么啊?”她低喃道,“还不如干脆让你死去。”
聂乌睁开一丝眼缝,她感觉自己坚持不住了,在阎王爷来临前,睁大眼竭力找着何子鱼的身影。
但什么都看不见。
心底像被一只无形之力掏空一般,黑洞洞的拽住灵魂。
詹屏火速赶来,看到云娘手中的鲜红血迹时眼皮猛一跳。
乌夜啼的后劲比他想象中还可怕,短短几天,这人已一副油尽灯枯之照。
何子鱼失神地滑坐下去。
“哪怕,有一丝……”
聂乌的情况稳定下来时已过了三天了,何子鱼让聂安给自己告了假,这三天里他重新把现实瞧了个遍,最终相信天无绝人之路。
当他带着一脸重拾信心、相信天赐神迹的表情去赵家药庄值夜时,赵玠都忍不住叹了一声。
何子鱼窝在角落里,就听赵玠道:“元虎,你愿做个交易么?”
他没则声。
赵玠缓缓道:“帮我应付爹娘,我召集大夫全力救治你母亲。”
良久,何子鱼放下捂在眼睛上的手,低笑间回道:“假如你爹娘愿意收一个儿婿的话……”
第二天何子鱼回家时赵玠塞了一张纸给他,他回家坐下把纸打开,看着那一条条契约细则。
昨晚少东家说自己不想成家但爹娘逼得急,然而一般姑娘压根就不敢来他们这种人家,所以找不到合适人选。
何子鱼在对方解释完后不解风情的回了一句:“是断袖吧?”
赵玠没反驳他。
契约书好像是之前准备的,他得按照要求男扮女装给赵玠当妻子并配合应付各种场面,赵玠全力为聂乌解毒,为期三年。
这三年内,要是聂乌痊愈,何子鱼就得在赵玠身边待一辈子,要是失败,赵玠会给他一千两黄金的分手费。
当然,这三年内他也要替少东家解决某方面的需求。
何子鱼把契约书搁置在桌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那清隽字迹。
他在桌边呆坐了很久,最后把这卖身契收起来,小毛在门口瞅了他半天,他向它招了招手。
小毛不情不愿地来到他怀里,给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算睡觉,他望着自己的猫,感觉空气湿寒得让人战栗。
十天后何子鱼褪下易容,洗完澡穿上赵玠送来的女衣,略施粉黛。
他看着镜中的绝色美人,对方也看着他,眼底空寂。他宛然一笑,镜中人就鲜活起来。
云娘不期然跟院中的人瞧了个对眼,瞬间失声:“仙女……?”
对方像是被什么噎了一下,院门吱嘎一响。
聂安才进门就被吓了一跳,哭天抢地:“祖宗哎,你这是做什么啊?!”
“可能有点突然——”美人嫣然一笑,“我要把母亲带去赵家药庄。”
聂安把嘴边的疑问压了下去,眯着眼睛打量对方:“所以你以自己为筹码?”
何子鱼点头,聂安气笑了。
“你可知道那赵玠是个什么人?敢保证他一定会救你母亲?我就说他怎么……”
“但现在我除了相信他,还能做什么呢?”
何子鱼的疑问让聂安突然噤声。
“是,是,公子你说的是……”聂安点着头,突然把拳头往墙上一砸,咆哮道:“你他娘眼瞎了么?你娘已经毒入骨髓了,那赵玠就算是阎王爷的儿子,也没法把她救好,你被人耍了你知道么?!”
何子鱼看到对方红着眼睛的模样,勾了勾唇,笑得很辛酸。
“你就当我傻吧……”
他没法失去母亲。
要是本能活下来的聂乌因为他一时判断失误而死去,那岂不是很悲哀?
聂安在气炸之前离家出走了,云娘不想跟着进赵家,何子鱼垂眸没说话,在工钱里加了五十两的酬谢金。
云娘就要收拾包袱走人,何子鱼说道:“天要黑了,明日再走吧……”
她没拒绝。
夜色彻底黑下来时聂安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他没法让一个小孩单枪匹马的去那虎狼窝,遂坐立不安地在何子鱼身边来回走。
恨不得在这小子脑袋上敲两下,但想了想,又咬着牙作罢。
没一会儿赵玠带着人上门,何子鱼默然行礼,对方将他一只手执去。聂安暴跳如雷的蹿下台阶,恶狠狠瞪着赵玠。
“少东家好手段!”
赵玠平静地注视对方,拇指在何子鱼手心轻轻摩挲。
“把老夫人带上。”
他吩咐一声,底下的人就麻溜的去抬聂乌,另一边的詹屏正被人扛上跑路。
赵家侍卫在后面狂追,阿海两人苦苦抵挡,阿泉一路飞奔,他肩膀上的詹屏眼冒金星。
一干赵家侍卫急得想哭。
“别跑……”
阿泉一脸冷酷头也不回,同时加快速度,把阿海两人撇开。
这一夜过后詹屏大夫不翼而飞,元家两兄弟变成了两兄妹。
暖屋里,赵夫人拉着何子鱼的手,对这儿媳妇越看越满意,慈爱道:“我儿,自今以后你就是赵家人了。”
何子鱼垂着头应道:“是,母亲。”
老夫人大喜,把手上的翡翠镯子褪下来,给何子鱼戴上,衬得那素白的手宛如美玉。
她老人家不禁感动起来:虽然她儿子长得磕碜,但有这样标志的女孩儿当媳妇,以后小孩定然不差。
虽然儿媳有个病母,而且背景不明,但俨地人不讲究那么多。
“明月啊——”
明月是赵玠给何子鱼取的名。
老夫人本来还想宽慰儿媳几句,但赵玠木下脸来。
对这个糟心儿子,老人家罕见的没生气,因为对孙子的迫切盼望,她终于松开何子鱼的手,笑吟吟的让两人下去。
何子鱼昨夜没睡好,回去补觉,赵玠去忙庄子上的生意,一连两天都没现身。何子鱼松了口气。
药庄里的六个大夫全被叫去给聂乌研究解药,六人脾气都怪,看到这稀罕的实验体登时眼冒狼光。
何子鱼每天醒来先看看母亲,然后就去给老两口请安,赵玠回来也不惊动他,两人白天互不打搅,但晚上何子鱼必须要跟对方同床。
有时赵玠几乎如饥似渴地掠夺他,有时只是抱着他吻。
聂安已经不想跟他搭话了,每次一看到他脖子上带着红点就狠狠把头撇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每次看到聂安露出那种表情,何子鱼就惶恐到苍白。
大概是他表情太明显了,这之后聂安都没出现,他一边松了气,一边忍不住担心。
这晚赵玠与他抵死缠绵,事后何子鱼轻声问道:“我兄长去哪了?”
赵玠沉默良久。
相处时间长了,何子鱼大概摸到对方的一丝脾气,譬如像这种突然沉默情况,就说明对方心绪不佳。
何子鱼在对方唇上吻了吻,赵玠扣住他用力回应,良久分开,在他唇间道:“我走时怎没听到你打听?”
“那是我能打听的么?”何子鱼觉得好笑,他不过是卖身给对方罢了。
赵玠不想理他了,翻身,一夜无话。
第二天聂安一脸戾气地坐在他房门外,等他出来后才开始骂:“赵玠这狗娘养的,把詹屏给逼走了!”
何子鱼心头一紧:“詹叔现在何处?”
聂安将额头上的汗一抹,黑着脸道:“我正在找。”
何子鱼惶恐起来,晚上主动替赵玠解衣——他每次有求于对方都会主动那么一点,赵玠不动声色的笑望着他。
“那个……”良久何子鱼捏了捏手指,抬头问对方:“今晚不做么?”
赵玠将他翻跪在床上:“你来。”
何子鱼羞耻地闭了闭眼,到一半时对方突然掌握主动权,他今夜就没能睡。
第二天醒来后,赵玠已经走了。
枕边留了张小纸条,何子鱼看了后随意丢开。
赵玠出远门了,大概一个月后才回来。
何子鱼差人去找詹屏。
侍卫讪讪道:“上次属下们受少东家的命去请詹大夫来为老夫人治病,但他那三个手下以为我们是去抓人……”抠了抠头,“夫人,是小的们办事不利,您别怪少东家——”
“没怪他。”何子鱼写了一封手书递给对方,“给詹大夫。”
三人领命走了,何子鱼望着幽幽转绿的院中花草,吩咐人在外间摆了张小榻,赵玠不在的时候他都在小榻上睡。
小毛被赵夫人领去了,每天都有新衣裳穿,伙食每天不重样,又把它养得目中无人膘肥体壮起来。
何子鱼时不时把它接到这边来看看聂乌,它一路咬人,到聂乌身边后却又安静下来,团着尾巴睡一觉后,又屁滚尿流的跑去赵玠娘那边。
转眼天气开始暖和,何子鱼正睡着,忽然身体一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