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辉’制衣厂在1998年元旦节这天举行了搬迁仪式。
作为入驻工业区的第一家轻工企业,县里的相关领导也悉数到场。
萎靡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张春梅还是代表工厂上台发表致辞。
她今天改变了形象,剪成了齐耳短发,身上穿的也是工厂自行设计的黑色小西服套装,再搭配一双半高跟的黑色皮鞋。
乍一看,连我都有些认不出她来。
就在张春梅讲完话之后,主持人竟然邀请周红艳也上台发表致辞。
已经有三个多月身孕的周红艳穿了一件宽松的红色毛衣,在助理的陪同下缓缓登台。
工业区这个项目并不是她主抓的,我认为上台的人应该是李玉琪,或者是总经理苏清清。
周红艳早有准备,从助理手中接过发言稿,环顾了一下四周,又拍了拍麦克风。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来宾,感谢你们莅临我们‘宇城国际’旗下的‘春辉’制衣厂的搬迁仪式……,”
仅仅是发言的开头,就引起了坐在我身边的张春梅的强烈不满。
但她也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哪里知道周红艳会这样讲?
‘宇城国际’和‘春辉’制衣厂分明就是两家不同的企业,压根就没有关联。
我以为周红艳只是代表‘宇城国际’对工业区这个项目发表开发上的贺辞,没想到她却当着众多领导的面反复阐述了两家企业的关系。
自然也有提到我,不管怎么说,我才是两家企业的‘名片’。
制衣厂跟家具厂一样,我当初把股份转让给张春梅时,也有一个附加项,就是我有权按照市场价格再把股份收购回来。
作为我曾经的秘书,现在‘宇城国际’的副总,周红艳当然清楚这些事。
我似乎预感到接下来她想要做什么,不过在这之前,她还要与我证登记结婚才行。
因为仅靠她副总这个身份,怕是很难实施计划的,罗芳芳和张春梅都会表示不服。
伍胖子和邱薇今天也来参加了搬迁仪式,对于周红艳在台上的发言,伍胖子倒是没说什么。
现在的制衣厂,伍胖子的占股比例非常小,他也从未参与过工厂的经营和管理。
今天到场的嘉宾中,也有一些是不请自来的,就比如‘巨力’公司的周光明。
“妹妹,恭喜你呀。”
周光明在恭喜周红艳,真不知道何喜之有。
在我的权力之内,是完全能够把周红艳开除掉的。
“陈总,恭喜你。”
‘龙腾’公司的宁秘书也在跟我打招呼。
我说该值得恭喜的是我身边的张总。
宁秘书就对张春梅伸出了手,“张总,恭喜你,你身上这件衣服挺漂亮的。”
她们两个在谈话,我就走开了,这时要去照顾一下苏青青的情绪。
事业和感情都完败周红艳,苏清清坐在那儿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清儿……,”
她抬了一下头,看见是我,就想往我身上靠。
“不舒服吗?”
“送我回家……,”
我摸了一下她的额头,有点发烫。
而这时的周红艳正在跟领导们交谈,李玉琪充当了陪同。
我把苏清清送回家之后,她倒在我怀里,让我不要走。
家里有体温计,我给她夹在腋下,几分钟拿出一看,三十九度一。
“清儿,你发高烧了,我送你去医院……,”
她死活不肯,我只能让我爸出去给她买点退烧药。
周红艳打电话来问我,为什么不在现场?
我跟她说苏清清病了。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赶紧过来……,”
“来不了,一切事情都交给你做主……,”
挂掉周红艳电话,我给苏清清倒了一杯开水,让她赶紧把药服下去。
“儿子呢?” 她问。
“妈带他们出去玩了……,”
“爱国,你会不会不要我们?”
“胡说什么呢?你是公司的总经理,这个地位无人能撼动。”
“周红艳也不行吗?”
“她永远排在你之后。”
“她本来就该排在我之后,就算她将来给你生个儿子又怎么样?”
“先服药吧……,”
家具厂的新厂房也已经建成了,考虑到环保问题,处在工业区的最末端。
而离家具厂不到500米距离就是外商朱老板新建的酒厂。
不过酒厂仍在建设当中,承接这项工程的是宇县一家小的施工队。
因为他们进出都必须经过工业区那条主干道,花狗就以道路未完工交付为由,阻止他们通行。
对方自然不敢有什么怨言,这也导致酒厂修修停停。
那个朱老板多次向政府反映,依然无济于事,我们也坚决反对在那个地方建酒厂。
青禾酒厂的肖成仁支持我们的这一做法,他可不希望自己多一个竞争对手。
朱老板便去找周红艳协商,甚至许诺送周红艳私人一些股份。
我装作不知情,就是想看看周红艳会怎么处理。
她还是考虑到了公司的利益,没有答应朱老板的条件。
甚至组织伍胖子和邱薇开会,商讨成立国华家具厂的分厂。
她看中了邱薇的实力,决定把分厂交由邱薇全权负责。
这些事情我和苏清清统统都没参与,周红艳只找了李玉琪商量,这就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说李玉琪不应该和周红艳走得这么近。
我从周红艳助理口中得知,原来周红艳打算在年前把所有能完成的事情落实好,年后她就准备安心在家养胎了。
明年是戊寅年,属虎,我听说周红艳就打算给她的孩子取名叫陈虎。
意思是她觉得自己会生个儿子。
但她始终没提跟我登记结婚之事。
而我也还没有补办被苏清清烧掉的户口本和剪掉的身份证。
可能这件事周红艳还不知道。
一九九七年的腊月二十六,这天早上下起了雨夹雪。
家里只有我和苏清清,爸妈在前几天已经带着两个孩子连同兰英表姐回到了老家。
我在想罗芳芳这个春节该怎么过,以她的性格,断然是不会回老家过年的。
我心疼两个闺女,不想让她们留在那十几个平方米的房子里过年,‘城市领地’那套房子罗芳芳又迟迟不肯入住。
从床上起来后,我穿好衣服,准备去看看她们母女三人。
谷总却在这个时候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去他家一趟。
要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他不可能一大早打电话给我的。
这样也好,可以去他家里蹭一顿早饭吃。
就算是下雪天,谷总还是在院子里打太极,只是今天的动作有些杂乱无章。
他见我到了,就收起了动作,从一旁的石凳上拿起外套披在身上。
“大哥,是不是嫂子做了什么好吃的?”
“你嫂子不在家,进屋里聊。”
在他家里我从来不会客气,自己倒了一杯水,还撕开了一袋饼干。
“有什么事你就说吧,跟嫂子吵架了?”
谷总掏出烟来点上,问我什么时候跟周红艳结婚。
我也实话告诉他,我根本就没有要和周红艳结婚的打算。
这并不是我爱不爱周红艳的问题,而是我要考虑其他几个女人的感受。
我也不明白谷总今天一大早为什么会对我的私事感兴趣起来。
“老弟,你大姐的事红艳告诉你了吧?”
谷总所说的大姐是指周红丽,她能有什么事?
半个月前,周红丽要把娱乐城的股份转让给我,并且不要一分钱,当时我并没有同意。
我以为谷总是指这件事。
“她给你为什么不要?就当是红艳的嫁妆吧,你好好把娱乐城经营下去。”
“大哥,你是知道的,我这个人从不贪图别人的小便宜,大姐的做法我万万不能接受。”
“爱国,你听话,收下她的心意,不然她会死不暝目的……,”
我嘴里正嚼着饼干,谷总的话差点把我噎住。
“你说什么?大姐出了什么事吗?”
“我猜她们就没有告诉你,你大姐癌症晚期,没多少日子了……,”
这怕不是谷总的玩笑,谁会在腊月尾开这种玩笑呢?
癌症晚期?
我吐出了嘴里的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