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源宗气鼓鼓地走后,崔宏靖在原地站了许久。
“你媳妇如今要成为别人的媳妇了,”他想着颜源宗这句话,神色平静,内心却如刀绞一般。
他身旁的地里,杵着一截桂花树的树桩。
只要在府中,每天,他都会来看看这根树桩,看它发芽没,看它是不是再活不过来了。
可每次,都是失望。
他蹲下身子,修长的指尖小心翼翼抚过那粗糙的树皮。
这是皇祖父留给他的最后的念想了。
经过夏天烈日的烘烤,有些地方树皮已开始干枯。随着他指尖拂过,竟然掉下一小块。
他心又是一痛,颤抖着的指尖伸向掉落地上的树皮。
可就在他拾起那块树皮时,却突然发现树皮下的土壤里,竟不知何时蹿出一颗幼芽。
幼芽只有半截小拇指那么高,顶端的叶片却已要舒展开来。
正是桂花树叶的形状。
崔宏靖又惊又喜,双手捧着那幼芽,竟落下泪来。
他万万没想到,树桩虽已死去,可地下的根仍活着,还重新长出了一株桂花树。
“皇祖父,皇祖父,您看到了吗?活了,当年您带着孙儿一起种下的桂花树,它又活了!雪儿说得没错,桂花树生命力极强,即使到了最后一刻,它也是不会放弃的,生命不息,绝不放弃……”
远处的庄翔听见自家王爷的啜泣声,赶紧跑过来,有些担心地轻唤了一声:“王爷?”
崔宏靖却猛然起身,转身就疾步朝宫里而去。
他边走边说:“派人护好那株幼苗,它若死了,你便陪葬!”
庄翔周身一个寒战,王爷这是比当初他哄骗王妃要给王爷陪葬,还狠!
崔启墨依然住在他的寝殿中。
崔宏靖推门而入时,他正躺在榻上,嘴里不停反复念着“逆子,竟敢如此待朕,你定不得好死……”
一看见崔宏靖进来,崔启墨像是立马来了精神,“你这个逆子,快让淑妃来见朕!朕宁可将皇位传给她那个只知摆弄花花草草的儿子,也不会便宜你和崔宏孝。你们都是孽障,死后会下十八层地狱。”
崔宏靖冷笑一声:“儿臣奉劝父皇少折腾,留些精力也可多活几日。”
崔启墨有些癫狂:“你这个逆子,听见没,朕命你传淑妃见驾!朕是皇帝、是皇帝!”
崔宏靖干脆自己扯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皮笑肉不笑地道:“父皇是不是老糊涂了,儿臣有没有告诉过你,当初向老将军被行刑时,正是淑妃娘娘伙同八弟弟,将您老人家从法场引开的。对了,正是他那个只知摆弄花花草草的儿子燕王,替儿臣进宫联络的。”
“啊……你,你说什么?……”,崔启墨只觉眼前一黑,扑通一声倒在榻上,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射而出。
“哦,对了,儿臣今日是想告诉父皇,儿臣府上那棵桂花树,活了,那是皇祖为儿臣种的。而父皇您的江山,注定会终结在您手里。因为,儿臣绝不允许父皇您的血脉,继承这大真的皇位!所以,儿臣再次奉劝父皇,尽快下旨传位给孝亲王。他是皇祖父的儿子,是您的亲弟弟。唯有他,才能登上皇位!”
他起身欲走,中途却又回头,冷冰冰地看着在榻上苟延残喘的崔启墨:“若父皇肯下传位诏书,儿臣便解了父皇所中的那些养生茶的毒,父皇也可安享太上皇的荣华富贵。若父皇执迷不悟,一不小心驾崩了,儿臣同样会让孝亲王登基!父皇不如好好想想吧。”
随着门“嘣”一声关上,殿中,再次传来崔启墨的咒骂声,间插着剧烈的咳嗽声。
又与孝亲王商议了一番赈灾的事宜后,已是傍晚,崔宏靖欲回府,却见庄翔兴冲冲进宫,“回禀孝亲王、王爷,刚才得报,根据赫连蓝风的口供,我们的人已经彻底将其在京城的老巢捣灭,得知主子被掳,其盘踞的南越的旧部已四下作鸟兽散,向老将军已带人赶到越州,很快便能将其全部歼灭。”
崔宏孝和崔宏靖没什么表情,这样的结果是预料中的。
“好!那个赫连蓝风,明天便推出午门,五马分尸示众。至于二哥……”崔宏孝目光移向崔宏靖。
崔宏靖叹了口气:“毕竟是手足,要不,留他个体面吧。六弟以为如何?”
崔宏孝点点头,“放出风去,就说香溪大坝,是赫连蓝风炸毁的。他便是这次洪灾的罪魁祸首!”
崔宏靖对此表示赞同:“行刑时,勒紧他的嘴,切勿让他胡言乱语,也不必阻止老百姓发泄情绪。只要不出大乱子,就不必干涉。”
说罢,他在崔宏孝面前铺上一张纸,亲手替他研了墨:“六弟便下旨罢!你是唯一的亲王,更是未来的皇帝,理应由你下旨。”
庄翔接了旨便欲去安排,突然想到什么,又回头道:“对了,还有件事。我们的人在赫连蓝风位于京城的老巢中,发现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同去的王府侍卫认得,那是,是梅芷画,梅丞相府上的那个庶女。发现她时,她瘦得皮包骨,浑身是伤,抱着个已经发黑发臭的死婴又哭又笑,那死婴连脐带都没剪。那侍卫本想先将梅芷画弄回来救活再说,不想半路上,她就死了,死前还在狂笑,嘴里还不停疯疯癫癫地说什么她是皇后,她生的孩子是太子。”
崔宏靖和崔宏孝对视一眼,过了片刻,崔宏孝才道:“就地埋了罢,此事,切记保密,不要对任何人说起。”
庄翔“嗯”了一声,便离去了。
崔宏孝轻声道:“若梅丞相知晓此事,必定伤怀,毕竟是亲生女儿。若宣扬出去,有损梅家清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