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过长的意识空白后,梅雪儿觉得自己仿佛进入了太虚幻境。
入眼只有无边际的浓雾,可雾中,似乎又有山、有树、有河流,还有人影,甚至能听见有人在说话。
她慢慢走过去,伸手触摸之处,一切又皆是浓雾。
人声,更显虚无缥缈,也听不真切到底在说些什么。
仰不见日月,俯不见河海。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
这里,是天堂,还是地狱?
我又死了么?这次又穿到哪里了?
梅雪儿继续向前走,不辨方向地向前走,远远地,又听到有人在说话。
这次,她听得很清楚,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对话。
“你们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女人的声音,听着有些耳熟。
“众生无始以来,旋转于六道之生死,如车轮之转而无穷也。”中年男人的声音清明得不染一丝尘垢,也没有任何情绪,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
“啥?你说啥?我的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我听不懂。”
“……三界众生,轮回六趣,如旋火轮。”
“你认错人啦……”
随后,是男人一声长长的叹息。
这叹息声,饱含着浓得化不开的无奈。
终于,梅雪儿在浓雾中,看见了两道身影。
那男人是一个和尚,至少看着像一个和尚,因为他穿着僧袍,光着头。
那女人,她无端觉得是她自己。
她跑过去,想看仔细些,可人影立即消散了,和周围的浓雾融为一体。
一切,又寂静下来。
“是谁?谁在说话?”梅雪儿双手拢在嘴边,大声问,“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浓雾流动,不断变幻着,不一会,便化作模糊的山川湖泊,逐渐清晰。
只见一个身材堪称完美的男子,穿着玄色锦袍。
锦袍上,绣着暗金色的花纹,将男人衬托得无比矜贵与神秘。
他三千墨发随意披散,仿佛入了水墨。
男人正牵着一匹浑身雪白的马,惬意地行走在湖边的草地上。
马上,坐着一位穿着红色镶白边罗裙的女子,正在用鲜花编织一个花环。
男子不时回头,和马上的女子说话,眼里是化不开的柔情。
女子却表情有些木讷,眸中带着淡淡的哀伤,男子却似没看到她的异样,依旧柔情蜜意地凝着她。
女子将手中编好的花环扣在自己头上,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男子看得入了神,随即笑了,继续牵着马,漫步湖边。
“狗王爷?”
“和我?”
梅雪儿瞪大了惊恐的双眼,想跑过去看仔细些,但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挡住。
她揉了揉眼睛,发现那男人又变了样。
变成了李陌!他依旧是一袭红袍,映得她的脸,也绯红。
四周静得让人发疯,她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她甚至听不见自己的呐喊声。他们好像也看不见她。
突然,原本晴好的天空乌云翻滚。一道天雷,凌空劈下。
男子在马屁股上狠狠拍了一掌,马儿吃痛,载着女子拼命往前跑。
男子则抽出腰间的佩剑,将天雷引至自己身上。
可肉身凡胎岂能对抗天雷,很快男子便倒下了。
他的鲜血,染红了整片湖水。
他的身体,瞬间化作了湖中的鱼儿和水草。
女子顿时泪如泉涌,生无可恋,竟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血红的湖水中。
过了一会,一群鱼儿,将女子的尸身,托举至湖面。
她的头上,挂着残缺的花环。
女子就这样被鱼儿托着,飘啊,飘,一直在血红色的湖面上飘。
她和他,永远融为了一体。
梅雪儿呆呆地望着那不断变幻着的浓雾,眼前仍是一片绯红。
就在这太虚幻境突然消逝那一瞬间,她突然感到心口一阵剧痛。
不,是整个身体都像是被撕裂般剧痛。
“你到底是谁?……”梅雪儿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痛……”
就在这时,有人轻轻捉住她的手。
她像是突然间有了一丝安全感,立马就平静了一些。
同时,有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覆上脸颊,替她拭去脸上的泪和冷汗。
这只手,让她感到异常温暖、安心,以及真实。
“痛……”她长长的睫毛跳动着。
“你醒了?”声音很温柔。
睫毛缓缓扬起,眼前一片模糊,模糊的绯红。
如同被鲜血染红的湖水。
影像逐渐清晰。
一张男人的俊脸,离她,近在咫尺。
这是一张惊为天人的脸,毫无瑕疵,脸上带着痞痞的坏笑。长着一双好看的狐狸眼。那眉眼间,又有说不出的温柔与担忧。
男人穿着一身绯红的长袍,大手正紧握着她的小手。
手掌上,也有因长期使剑留下的薄茧。
“李,李陌?”梅雪儿意识清醒,“真的是你,我刚才看见你了……”
“我知道。”李陌笑得邪魅,“你在梦中叫我,我都听见了。”
梅雪儿:……啊?有么?不会吧?
她有些尴尬地扭过头,不再看他。这一动,又牵扯了肩头的伤。
剧痛再次袭来。
“别乱动!”李陌想伸手去摁住她。
一只小手却突然从一旁横过来。
“你,让开!”一个少女冰冷又满怀戒备的声音。
“南星?”梅雪儿这才发现,南星也在。
“小姐……”南星一屁股坐过来,挤开李陌,看向自家小姐,还未说话,泪先满面。
车厢外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南星,是不是王妃醒了?”
“是……小姐醒了……”
马车缓缓减速停下,然后,车帘掀开,梅雪儿便看见了温丙那张一边笑一边哭的脸。
她笑了笑,“我不是在做梦吧!”
这感觉,就像是在一直生活在地狱里的人,一觉醒来后,发现自己突然到了天堂。
温丙抹了抹眼睛,却未多停留,转身就又去赶车了。
看他的样子,好像很着急。
梅雪儿将目光移向李陌和南星: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在南星泣不成声和断断续续的讲述,以及李陌不断的补充中,梅雪儿大致明白了。
原来,那天夜里,温丙收到了梅雪儿的警示,便没有冒然行动。
天还未亮,夜尊主便离开了,待附近几个暗卫赶来后,一行七八人才迫不及待地上了山。南星因不会武功,便藏在山下接应。
一行人赶到听松别苑时,天刚亮,山庄里还很安静。
他们还是惊动了守卫。好在那些守卫顾及梅雪儿的性命,并不敢将她当作人质,温丙一行才得以顺利冲了进去。
梅雪儿此时已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藏在被褥下的手里,还捏着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被褥上还有一个烧焦的洞。
正欲将她救出时,角落里,一个少年摇摇晃晃站起来。
一个看着像死人一般的少年。
那少年看样子是受了重伤后才苏醒,可即便是这样,温丙等人,也根本不是其对手。
千钧一发之际,李陌出现了。
少年再次负伤,但他武功和体力实在了得,还是挣扎着逃了。
众人担心梅雪儿,并未追赶。
“大家,有没有受伤?”听到这里,梅雪儿问。
南星眸色沉了沉,“那少年想在逃跑之前再对小姐出手,有两名暗卫为了保护小姐,没,没了……”
梅雪儿:“南星,记下他们的姓名,找到他们的家人。”
南星使劲点头。
梅雪儿又看向李陌:“你是怎么来的?”
被困山庄时,她曾想李陌为何这次不踏着七彩祥云来救她,没想到,他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