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传呼相里勤前来。”
“诺。”
待赵成离开。
赵姬俯身,挥墨书写。
没过一会,相里勤匆匆赶来。
“臣相里勤,拜见王妃。”
赵姬没有跟相里勤客套,直奔主题,“相里勤,孤令你在三日之内,再制作几台印刷设备。”
宦官上前,递给相里勤一张锦布。
相里勤接过锦布。
定睛一看,顿感惊诧。
锦布上赫然写着一篇讨蛮夷檄文。
“这是?”
“如你所见。蛮夷侵略大秦,可时局艰难,仅凭朝堂是不够的,还需要民间的力量。”
相里勤知晓事情的严重性,郑重的向赵姬行了一礼,“臣定不负重托。”
另一边,御书房。
嬴政独自一人观看着简陋的草原地图。
她发现一个问题。
那就是草原之地辽阔,为何不能纳入秦国的版图?
“赵高。”
“臣在。”
“你说,为何诸位先王不将草原之地,纳入大秦疆土?”
赵高哪懂这些,但她也不好在嬴政面前说不知道,只得含糊其辞的说道:“臣以为,诸先王不伐,是因草原不宜开垦耕种。”
“不宜耕种?”嬴政沉思,“可草原草植茂盛,为何不宜耕种?”
“这……。”赵高噎了一下,“又或许是因草原辽阔,不宜剿灭弓马娴熟的蛮夷。就算占领了一些土地,也会遭受蛮夷骚扰。”
嬴政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个理由倒是合理。
兴许正因为这样,诸先王才没有去占领草原。
嬴政想到了一个点子,“若在草原建立军寨,城池。逐步推进,可否?”
“又或者以蛮治蛮,不知能否让草原长治久安?”
赵高苦涩一笑,“公子,臣只知秦律,而不知国事。公子若有疑惑,可遣朝中重臣商讨。臣实在回答不了公子的问题。”
嬴政低下头,继续看着地图。
心中却开始盘算,如何治理尚未拿下来的草原。
就在此时,臻马前来。
“臣臻马,拜见公子。”
嬴政头也不抬,“父亲那边如何说?”
“我主言,公子尽可放手一博。”
嬴政这才抬起头,看向臻马,“可还有说其他?”
她也知道现在时局艰难。
可嬴政实在忍受不了这口恶气。
要是放任蛮夷不管,任由她们在大秦疆土上烧杀抢掠。
她还怎么登基?
又该如何面对大秦的百姓。
所以,正如吕不韦所言,此战必须打,并且必须胜。
臻马拱手,“王妃有言:后果,王妃承担。”
嬴政笑了。
笑得十分开心。
父亲从来没让她失望。
曾经没有。
现在更没有。
未来,想必也不会。
这句话,就好比父亲跟你说,你放心大胆的去闯。
父亲为你兜底。
嬴政站起身,双眸之间蕴含自信与张狂,“立刻宣百官前来,商议战事。”
“即令王陵立刻出发,接手边防事宜。”
“即令传令兵日夜兼程,奔赴秦赵边境。让蒙武领兵十万,沿路补给,尽快赶往边关。”
“即令内守腾,王翦收缩战线,谨防魏楚进攻。若遭遇强敌,可退守至函谷关。”
“发布秦王诏令!募兵伐夷!”
虽然之前在朝堂上,已经说了让王陵前往边关。
但一直没有让王陵出发。
毕竟赵姬没点头。
现在点头了,秦国这台战争机器,也开始运转了起来。
同样运转起来的,还有造纸工坊,与印刷工坊。
时间过得很快。
转瞬七日时间,匆匆而过。
秦韩两地豪门富商,不敢忤逆赵姬的意思。
齐聚于咸阳。
这倒让本有些冷清的咸阳城,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每一日都好像在过什么盛大节日。
“父亲这是想复刻空手套白狼?”
卧寝内。
嬴政对着正被宦官整理头发的赵姬行礼。
“此计不可再用。至少孤不可再用。”
赵姬也没有跟嬴政解释为什么不能再用。
“那父亲这是?”
赵姬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而后,他询问道:“蒙武何时至边关?”
嬴政想了想,“大约还有五日路程。”
“五日。韩地粮草不可缺。”嬴政提醒道:“而边关之粮,只能支撑二十余日。还有北地寒冷,将士需要足够的冬衣抵御。还有新招募的士卒,也需准备些兵刃甲胄……。”
总结下来,就一个字。
穷。
而嬴政前来,就是向赵姬哭穷。
赵姬一笑,“粮草钱财无需我儿费心,我儿只需考虑如何当好这个秦王便可,以及准备登基大典。”
他想了想,“对了,我儿打算在何月登基?”
“本来敲定的是五月,可据他人所言,五月属凶,百邪横行。政想着推迟一月,再言登基之事。”
“国不可一日无君。登基一事只有提前,哪有推迟的道理?”
“可政在百官面前有言,不平定大,小月氏,绝不登基。”
赵姬转身,看向嬴政,“你这是担心三月不足以平定?”
嬴政点了点头。
“我儿,这场仗不会打太久,也不能打太久。”赵姬继续面对着铜镜,“孤虽能为了解决粮草钱财,可民生拖不得。所以必须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他眼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必须如此。”
宦官梳理头发时,发现梳子上居然多了一撮白发。
顿时惶恐,跪在地上,“王妃……。”
话未说完,便被赵姬打断。
他将白发扯下,藏于手中,清冷道:“继续。”
“是……是。”宦官唯唯诺诺,颤抖着手,继续梳理着头发,却不敢太用力,生怕再带出些许白发来。
嬴政奇怪的看着这一幕,但并未多问。
而是开口道:“如果不计后果,恐怕会徒增伤亡。”
“伤亡?”赵姬语气依旧轻描淡写,“如今秦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
之前秦国缺人。
但灭了韩国,掠夺了一番诸国人口后。
秦国狠狠的回了一波血。
只要嬴政想,现在就可以直接从民间再拉出二十万大军。
秦国要人有人,要地有地。
就是缺粮食与钱。
毕竟人与粮食,现在根本就达不到平衡。
要么选择粮食,要么选择人。
很显然,秦国选择了人。
所以粮食危机,钱财危机,势必会爆发。
之前是有大同商行在背后撑着。
现在发动战争,大同商行也撑不下去了。
大同商行撑不下去,还有赵姬出来顶。
可是,顶的了一时,顶不了一世。
就算解决了粮草,钱财。
又能怎样?
要是这场战争打得时间长一些。
青壮都去参军。
谁来春耕?
谁来恢复秦国经济?
战争时间越长,对于经济的影响就越严重。
尤其是如今的古代。
影响更加深远。
毕竟青壮是主要劳动力。
所以才有了那句‘好战必亡’。
这场战争,抛去其他因素,摆在大秦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一,不计成本的尽快结束战斗。
死伤或许会很惨重,但并不是没有恢复的机会。
二,稳扎稳打,做好长期打仗的准备。
伤亡也许会很少。
但影响秦国的经济,与产出的粮食。
如果遇到大灾大难,有可能会让本就不富裕的大秦雪上加霜。
同时,魏楚二国可会坐山观虎斗?
答案都不用想。
肯定不会。
魏楚二国肯定会趁机收回失去的领土。
甚至都无需派兵。
只要派遣使者前来,加以恐吓。
大秦敢不将吃下去的,重新再吐出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秦哪怕付出重大伤亡,也必须速战速决的原因。
倒不是赵姬心狠手辣。
平心而论,赵姬自认为自己其实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都能称之为圣人。
只是大多数时候,总有人逼他不善良。
让他不得已向心狠手辣的道路上,一路向前。
邹平如是。
魏无忌如是。
赵王,赵胜亦如是。
明明只要她们乖乖听话,就可以不用死。
可惜,可叹。
赵姬从杂乱的思绪内脱离。
在别人眼里,就好像发了一会呆。
他对嬴政说道:“大秦没有选择的资本。我儿,你不可优柔寡断。牺牲一部分人换取更大的利益,只要牺牲的那个人不是你这个秦王。那对你而言,永远是正确答案。”
“政记下了。”嬴政恭敬行礼。
从父亲这里,总能学到一些东西。
“对了,等会孤欲在宫中邀请豪门富商,我儿可要一起?”
“不了,如今大战在即,政实在没什么心情。”
赵姬轻笑一声,“将乃兵之胆。君乃臣之魂。越到关键时候,越不能慌乱。主心骨慌了,其他人岂不是得心乱如麻?”
嬴政吐了一口气,“儿记下了。”
“行了,退下吧。你如今还不是秦王……。”赵姬侧头,宠溺的看着嬴政,“倒可以任性一回。”
嬴政顿时脸颊绯红,“儿告退。”
待嬴政走后,赵姬脸上的笑容收敛。
将藏起来的白发,拿了出来。
穿越到此,似乎就在昨天。
如今却生白发。
他才不到四十岁。
理应正值壮年才是。
该不会操劳所致吧。
也不知会不会如同诸葛孔明一般,心力交瘁而死。
赵姬询问宦官,“白发可多?”
宦官不敢乱言,“只有些斑白。”
“此事不可告知她人。”
“诺。”
在嬴政没成长前,他不能示弱,也不能倒下。
咸阳城内。
“小报!小报!”
年幼的孩童扬着手里的墨纸,一边奔跑,一边呐喊。
“大,小月氏侵犯我大秦疆土,杀百姓,烧房屋,纵兵劫掠!朝野震怒,颁布秦王诏令!”
数不清的孩童,在咸阳城内游走。
她们有着统一的装束。
墨黑色游侠服,头戴毡皮帽,帽子上插着一根红色羽毛。
挎着塞满墨纸的小包。
高喊着同样的内容。
这些都是牺牲的大秦士卒遗孀。
赵姬特意安排她们当报童。
原本这报纸,是打算等嬴政登基后,才开始发行。
可*计划不如变化来得快。
只能早些发行。
正好也测试一番。
这些报童一出场,顿时吸引了众人的眼球。
其中包括岁艾。
得到了大同商行的支持,岁艾此时是春光满面。
以前从不打理的头发,如今也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甚至还做了一副新拐杖。
此时,她正在与松禾在摊边喝着稀粥。
“岁大娘子。”摊主端着几张烤饼走了过来。
放到桌子上。
岁艾看向摊主,“你这是强买强卖?我可不给钱啊。”
摊主赔笑着,“这是哪里的话。岁大娘子以后可是要做大生意的人,些许烤饼,怎能收你钱呢?”
市井小民有市井小民的生存之道。
自从听说岁艾被大同商行看重,成了工坊的老板。
那可是要赚大钱的。
此时不巴结巴结,那还等什么时候?
至于有没有用。
摊主倒是不怎么在意。
反正付出的也只是几块饼而已。
多撒网,万一哪一天就用上了。
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态,才会平白无故的赠饼。
要是岁艾还是跟之前那般,是个乞儿。
赠饼?
没把她轰走,就算是发善心了。
人都是这般。
说不上善,也说不上恶。
岁艾有些难以置信,“送给我的?”
当乞丐的时候,可没人如此对她。
顿时有些感动。
朝着摊主竖起大拇指,“你真乃好人也。”
松禾有些吃味,拿起一张饼,猛的下口。
嘟囔着,“白送的,不吃白不吃。”
那表情,仿佛在说:怕兄弟过得苦,又怕兄弟开路虎。
岁艾成为众人的焦点,而她还是那个她。
这心里自然不得意。
岁艾敏锐的察觉到松禾的异常,刚想说些‘苟富贵,勿相忘’之类的话,来证明自己的品德高尚。
却见报童吵吵嚷嚷的从、面前而过。
其他岁艾倒是没听清,只听清个秦王诏令。
凡秦王诏令,必有恶战。
岁艾连忙叫住报童,“小娃娃,你喊叫什么?”
报童以为岁艾要买报,跑到近前。
从挎包里拿出报纸,“先生,要买报吗?三钱一张。”
“三钱?”松禾瞪大眼睛,“你这墨纸是金子做的?还是字是金子做的?”
她手指岁艾,“知道她是谁吗?她是岁艾!你们这些墨纸可都是她做的!”
一钱也就是一枚半两。
可以买一碗酒,一个烧饼。
三钱就可以买上一斗米。
这哪是卖墨纸,这分明是在卖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