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里勤啧啧称奇,“如此简单,便能印刷出字来。”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没想到也很正常。毕竟在墨纸未出世之前,用帛纸去印刷不仅奢侈,还有各种各样的弊端,远不及墨纸来的方便。”
“王妃说的是。”相里勤收回手,不顾手上的墨,对赵姬拱手,“只是,恕臣直言,此印刷之术,貌似已经成了。无需臣再度研发。”
“看似成了,但其实缺陷良多。首先是这墨。墨虽留纸,但有些地方,还是印不清晰。且一墨仅可印不到五张,对于墨之需求,实在太大了。孤要你改良此墨,此墨不知如何所制,表面粗糙,且具有颗粒,色泽纯黑,书写勉强可以,但用于印刷……。”
赵姬摇头,“还是不行。”
相里勤略加思索。
赵姬继续开口言道:“还有,孤需要印刷之物,需求量巨大,一日最少得数万,甚至数十万张。这也是孤为什么公开造纸之术的原因。墨纸其实就是为此物而生。孤需要你改良此印刷之术。让其能满足孤的需求。”
相里勤不答,继续沉思。
赵姬也不急。
等了一会,相里勤方才开口道:“关于墨,臣知之甚少,需与精通此道之人讨论一番。”
“可。不过,孤要提醒你。此事乃绝密。外人不可知其墨,也不可知印刷之术。相里勤,你应该明白孤的意思。”
“臣明白。凡知晓此事之人,臣自会上报。”
相里勤怎么会不明白。
这无非是保密罢了。
对于知晓此事之人,只有两个结果。
要么死,要么控制起来,守口如瓶。
这种事情,还必须亲信所为。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公开造纸术。
却对如此简单的印刷术,进行保密。
虽然不明白,但她并没有说出口。
赵姬仿佛猜到了相里勤的心思,“这印刷术看似简单,其实颇为困难。首先你需要解决墨的问题,其次便需要解决产量问题。关于这两个问题,孤其实有两个建议。”
“王妃请言。”
“我等所用之墨,不仅粗糙,着色性也不尽人意,故而墨有些地方不上纸。孤曾听闻有一种墨,名为油墨。色泽靓丽,墨汁软滑,正好用以印刷。”
“油墨?”相里勤拱手,“不知此油墨是否是类似于火油?”
“或许吧。孤也不知。具体需要你去解决。”
相里勤对于赵姬的回答,毫不意外。
若是王妃皆知道,还需要她作甚。
“臣记下了。”
“这第二个建议,是有关印刷术。”赵姬从袖中取出一张纸。
宦官上前,接过纸递给相里勤。
相里勤打开纸一看。
发现上面画着莫名其妙,好似家具的东西。
“此乃孤构想的印刷机器。”
(点击查看图纸。)
赵姬绘制而出的机器图纸,是类似于上一世1900年代的,如同缝纫机一般的老式印刷机。
这印刷机分为五个部分,墨台,板台,规矩,给纸板,与压印滚轮。
外部机构极其简单。
而内部结构,赵姬也不清楚。
这印刷机,还是前世闲着无聊看小说时,同样闲着无聊的作者,讲解的。
甚至作者还发了一张关于此机器的绘制图。
“这是……?”相里勤疑惑的抬起头,看向赵姬,“机关术?”
她手指纸上圆形的地方,“这压印滚轮是何物?”
赵姬对相里勤招了招手。
相里勤小跑上前,却被宦官拦下。
得到赵姬允许,方才放行。
赵姬拿起用过的墨纸,贴在模板上。
用筷子在上面滚了滚。
“见过滚木吗?这滚轮和木头差不多。当它,可以让纸与模板更加贴合。”
赵姬手指机器下方的转轮,“这台机器的构想是……机关术的构想是,转动下方的转轮,会有木板自动抓纸,拍到前方。这与前方的板台,墨台同时工作。在纸到前方时,墨台上的墨,会印在板台上……。”
“等等。”相里勤叫住赵姬。
“怎的?”
“王妃讲的过于复杂,臣需要记下来。”
赵姬想了想,叫人取来纸笔。
相里勤将之前赵姬所说的话,一一记下。
而后对赵姬言,“王妃,请继续。”
“孤说到哪了?”
“王妃说到抓纸与墨台,板台同时进行。”
“没错。抓纸板……也不能说是板,是如同抓钩一样的东西。将纸抓到前方时,模板已经在墨台沾满了墨,并且进入到板台区域。会有推板将纸推到板台。压印滚轮向前滚动,用以印刷。向后滚动,带出纸。这便是此机关术的大概工作原理。具体的,孤也说不清楚。”
“此物,王妃从何处所得?”
赵姬一笑,“莫非相里先生以为,天降祥瑞予秦,只是说说而已?”
相里勤一愣。
本以为天降祥瑞,指的是纸。
或是她相里勤。
未曾想,原来王妃才是祥瑞。
又或者祥瑞在王妃的手里。
“此机关术颇为奥妙,不过,王妃且放心。我相里勤定然会做出此机关器物。”
“做出来?”赵姬摇了摇头,“孤不奢求你能做出来,这只是孤给你一些灵感与建议。做出来当然是好事,做不出来,也无需气馁,你可仿制一台独属于墨家,这个时代特有的,用于印刷的机关器物。”
每一种机器产物,都需要各方面的工业进步。
以现在的科技水准,要想完美复刻这一台印刷机,无疑是痴人说梦。
赵姬自然不奢求能复刻出来。
只希望相里勤根据现有的技术,未来的思路来制作更加简易的印刷机。
其他的,可以慢慢研究。
先弄出一台可以使用的再说。
听到赵姬的不信任,相里勤当即要赌咒发誓。
就算死,也要做出来。
可誓言尚且未发出,便听门外有宦官呼道:“王妃,那些商人来了。”
赵姬点了点头,侧头对相里勤道:“相里勤,并非孤小瞧你。而是孤急需要此物。必须要在来年五月份,正式使用。孤不管你研发出什么,也不管有没有机器。孤需要的是一日能印数万,甚至数十万张。孤相信你,若是给你一定的时间,你一定能仿制出来。可孤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你明白吗?”
相里勤听到这话,当即拱手,“臣明白。”
“需要什么,可去寻卓子央。无论钱,还是人。孤都会满足你。而孤想要的,是一个结果。”
相里勤点头。
“把这些东西,等会送至相里先生的府邸。”赵姬对宦官言道:“让那些商人进来。”
“诺。”
相里勤退到下面,将机械图纸藏在怀里。
不一会。
吕氏族人,吕滔一脸羞红,一瘸一拐的走了进来。
其他商人紧随其后。
看着吕滔一瘸一拐的模样,纷纷露出玩味的表情。
赵姬环视众人,在一个男子身上停留了数秒。
察觉到赵姬的视线,巴清低下头。
他此次前来,并非为了造纸术。
也并非为了赚钱。
造纸术固然好,但他已经有了丹砂生意。
生意囊括诸国。
巴清深知贪多嚼不烂的道理。
也知晓权贵之人的便宜,没那么好占。
他只需要死守丹砂的生意,便足以。
来此地,不仅不是为了赚钱,反而与其他人的目的,恰恰相反。
他是来给王妃送钱。
没错,送钱。
王妃搞什么请柬,公开造纸之术。
给他的感觉,就是王妃缺钱了。
估计是为了让韩人开凿河流,修建房屋,道路。
导致王妃以及大同商行在钱财方面捉襟见肘。
前有大同商行管事贪墨案。
后有王妃如此。
看来王妃所缺的,并不是小数目。
可正因为王妃缺钱,才是他的机会。
生意做到他这种地步,赚钱已经成了次要。
主要的是人脉关系。
只要能搭上王妃这条线,稳固自身的丹砂生意。
哪怕付出百分之九十的财产,他也愿意。
钱没了,可以再赚,并且可以赚得更多。
这关系要是搭不上。
以大同商行的扩张速度。
恐怕过几年,大同商行就要插手丹砂生意了。
到时候,如果大同商行来明的,他尚且能保住部分家资。
如果来阴的。
下场自然不用多说。
这也是巴清急切的想要搭上赵姬这条线的原因。
“王妃!”吕滔气势汹汹,“宦……。”
她属实是委屈。
众目睽睽之下,被小宦官插那种地方,还捅谷道。
这要是说出去,如何见人?
此羞辱,必要讨个公道。
未等吕滔说完,赵姬眉头一皱。
“你这厮,好生无礼!”宦官赵成善于察言观色,当即喝骂,“此乃王宫,容不得你在此地喧哗。”
门外突然站着几名铁甲兵,目光落在吕滔身上。
就等王妃一声令下,将此无礼之人,赶出去。
虽然吕滔的心思是让王妃将她赶走。
但前提是王妃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
她若是因无礼被赶出去,恐怕怎么说,都是己方不占理。
吕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愤怒。
朝着赵姬行礼道:“王妃,在下无礼,乃有缘由。”
“你是何人?”
“在下乃吕氏吕滔。”吕滔提及吕氏时,加重了语气。
仿佛提醒赵姬,她是吕不韦的人。
未曾想,赵姬只是轻飘飘的一声哦。
仿佛她只是一个普通商人。
就在这时,又听赵姬说道:“看来你倒是有几分本事,能以坡脚之身,被文信侯委以重任。有没有兴趣,去大同商行?”
?
吕滔满脑子问号。
有没有搞错?
我是吕不韦的族人,你居然想挖我去大同商行?
“多谢王妃美意,在下受不起。再者,在下并非坡脚,而是王妃手下宦官当众羞辱我所致。”吕滔向赵姬行礼,“我不知为何得罪了王妃,王妃要令宦官羞辱于我。若王妃不喜我吕家前来,直言便是。我吕家绝不踏足王宫半步,也可不习制纸之法!”
“羞辱?”赵姬眉头一皱,“去将迎接众商的宦官请来。”
片刻过后,老宦官走了过来。
对着赵姬行了个礼,“王妃。”
“起身,孤有事问你。”
老宦官直起身,“王妃请说,臣知无不言。”
“这个吕氏吕滔说孤不欢迎她,还跟孤说,你受孤指使,羞辱于她,可有此事?”
老宦官瞥了吕滔一眼,“羞辱?谈何说起?臣只是例行公事,搜一搜身罢了。再者,王妃让臣好好迎接这些人,臣怎敢忤逆?”
“搜身?”吕滔涨红着脸,“你管那叫搜身?!”
“哼!”老宦官冷哼一声,“不是搜身是什么?就是文信侯来王宫,咱也得如此对她。王妃与公子性命大于天,岂能不小心为上?!”
赵姬奇怪,“搜身就搜身,有何大惊小怪?又怎会是羞辱?”
他看向吕滔,“你总不是男扮女装,被宦者占了便宜吧。”
老宦官此时哼哼道:“吕娘子可是实打实的女人,小崽子们验得可是真真的。”
众商人想笑,却要憋着。
时不时低下头,用袖子挡脸,小声笑了两声。
经此一事,这个吕滔怕是要在咸阳城出名了。
“你……!”吕滔牙缝里蹦出字,“插谷道与那种地方,也算是搜身?”
老宦官轻飘飘的说道:“谁知道藏没藏利器。”
“那为何她们不需要?!”
吕滔说完这话,当即后悔了。
她朝身后看去。
只见一些商人不满的看着她。
其余人虽然也有不满,但不敢得罪。
只能脸色难看。
“多亏了吕娘子提醒。咱这就让小崽子们,再搜一遍。”
赵姬是听明白了。
怪不得吕滔一瘸一拐。
怪不得她有这么大的火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吕涛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
“够了。”赵姬出声打断,他看向老宦官,“褚豫,此事你做的有些过了。”
褚豫连忙低头行礼,“王妃训斥的是。”
“念你是初犯,孤也就不罚你。既然吕滔行动不便,你就在旁伺候。”
“诺。”
“至于吕滔。”赵姬看向吕滔,“搜查仔细些,也是孤让她所为。若有怨言,可与孤言。”
“不敢。”
“既然没有怨言。”赵姬俯视众人,“皆入座。”
入座?
吕滔现在感觉坐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