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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姬向笠走去。

路过臻马身侧时,被臻马阻拦。

臻马欲要以此人危险,人多眼杂等诸多理由拦住赵姬。

虽然斥之事,让人动容。

但毕竟笠周围百姓众多。

若是其中隐藏什么刺客。

在赵姬前去笠身前之时,行刺杀之举。

又该如何?

赵姬知晓其顾虑。

在臻马未曾开口说话之时,便微微摇头。

得赵姬示意,臻马当即不言。

只是用眼神示意一队铁甲军跟在赵姬身后。

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赵姬走到笠身前。

用身躯替笠挡下了午时的骄阳。

“抬起头来。”

听到赵姬的话,笠缓缓抬头。

却不敢直视赵姬面容。

只能将视线放在赵姬的双脚上。

俯视下方略带稚嫩的脸,以及那斑驳的血迹。

赵姬感慨,“匠之身如何?卑贱之身,又能如何?忠义礼信之道,谁人说过,只有尊贵之人可为?”

他环视百姓,“今日听闻斥为忠信殉道,痛失义士,孤甚悲切。若人人忠肝义胆,何愁大秦不强盛矣!”

赵姬伸手,远远搀扶着笠站起来,“好孩子,你且站起来。”

笠不敢忤逆,缓缓起身。

这时,她才看清楚赵姬的面容。

可比璀璨之星河。

赵姬对笠说道:“斥不负孤,孤亦不负斥。从即日起,予你斥姓。望你子孙后代,永记斥之忠信。至于斥,许以厚葬。纸圣祠庙,有其一席之地。”

他看向相里勤,“可否?”

斥以死报王妃礼遇一事,已经成为一桩美谈。

在祠庙内,加入斥之雕像。

无疑是将斥的忠信与纸圣捆绑在一起。

弥补了有圣名,却无圣德的空缺。

相里勤又怎会不愿。

她微微朝着赵姬施礼,“尊王妃之旨。”

笠有些动容。

朝着赵姬下跪,用力对赵姬磕了三个响头,“笠……斥笠多谢王妃!多谢王妃!多谢王妃。”

赵姬让人搀扶斥笠起身。

而后手指臻马,“斥之后事,由你安排。”

“诺。”

赵姬视线放到沾染着鲜血的木盒上。

虽然未曾打开。

但所有人都知道,里面装的是金饼。

赵姬赏赐给斥的金饼。

“斥之忠信,孤收下了。”

宦官上前,抱起木盒。

站在赵姬身后。

赵姬转身,朝着王宫而去,“另取百金赠予斥笠,予以安家。”

斥所行,属实让赵姬有些震撼。

他需要好好消化一下内心感触。

百姓纷纷朝着赵姬行礼,“我等恭送王妃。”

对于赵姬这个人,百姓只是茶余饭后才会聊上两句。

所聊之事,大多是芈宸曾经让人散布的污言秽语。

不实谣传。

而后经过好事之人不断更迭。

以至于百姓对于赵姬的影响,多为负面。

但其实,了解赵姬的人,少之甚少。

可现如今,她们从相里勤身上,从死去的斥身上,了解到了赵姬是一个怎样的人。

一个礼待卑贱之人,让斥这样的匠人,让儿携头去见之人。

一个让相里勤这个纸圣,都尊重的人。

又怎么会是如传言之中那般的坏人?

嬴政与百官目送赵姬离开。

在嬴政眼神莫名。

在她眼里。

赵姬是一个让人难以理解的人。

明明是无情的智者,却又让人感觉重情重义。

在秦魏交战最激烈之时,派遣赵勋前去将魏无忌的尸骸,接到咸阳。

只为曾经的一句,在坟前上香。

多情却又绝情。

明明爱着赵勋与魏无忌。

却始终未曾做出任何僭越之举。

哪怕嬴子楚死后,亦是如此。

让赵勋在身侧,苦苦等待十余年。

最复杂的是为人。

让恨之入骨的敌人,对他赞誉有佳。

让顶礼膜拜的下属,对他战战兢兢。

对他赞誉有佳之人,无时无刻都想杀了他。

对他战战兢兢之人,却又忠肝义胆,舍生忘死。

明明平易近人,眼神中却始终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明明漠视生命,却能让卑贱之人,甘愿豁出性命。

本来,嬴政以为接触赵姬足够久,便能够了解赵姬。

可了解的越多,就越不了解赵姬。

嬴政揉了揉眉心,“政需要学的,恐怕还有很多。”

盖聂冷淡的说道:“天下着作,不知几何,无尽头也。人非神,岂能全知?”

从嬴政小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用在看书上。

嬴子楚死后,更是如此。

在盖聂看来,嬴政这么做,是为了当一个合格的王。

这样的做法,倒也没错。

但废寝忘食的学习,总归让人心疼。

盖聂的性子冷淡,不会说出那些关心别人的话。

只能以她独有的方式,去劝谏嬴政,多加休息。

“嘿嘿嘿……母,妹让我……我……识字。”憨憨的臻忠也开口道:“我也是这般头疼。告诉你一个方法,你可莫要告诉母,妹。”

嬴政奇怪的看向臻忠。

方法?

能从这个憨子口中听到方法二字,属实稀奇。

嬴政来了兴趣,“是何?”

臻忠傻笑着,“藏在祠堂供桌下面,有吃的,有喝的。只要能憋住屎尿,待上三两天。母和妹便不让我识字了。”

嬴政一愣,笑着摇了摇头,“真不愧是你。”

“嘿嘿。”臻忠拍着胸脯,“真不愧是我。你要去吗?我可以陪你聊天。”

“不了。政若没了一天,这大秦怕是要闹翻天了。”

这一句不是玩笑话。

如果嬴政出事,赵姬,吕不韦两个人,绝对会认为是对方动的手。

而后咸阳必然会掀起一股腥风血雨。

死的人,最少有上万人。

嬴政又朝着斥笠看去,“原本政还挺羡慕父亲。”

“羡慕什么?”盖聂怀中抱剑。

“羡慕父亲身侧总有忠肝义胆之人,臻姨如此,卓姨如此,赵姨如此,现在相里勤也是如此。就连一匠人也是如此。政现在倒不怎么羡慕了。因为政也有,只是不多而已。”

盖聂认同的点了点头,“王妃非常人也,若非必要,我不想与之为敌。”

臻忠也不知道听没听懂,死命摇头。

嬴政转身,也朝着王宫走去,“父亲,还是留给吕不韦去头疼吧。”

盖聂与臻忠跟在后面。

嬴政侧头,询问盖聂,“大同商行的事,调查的如何?”

“需要一点时间。并且还需要前去筑地,查明何人参与此事。文镇侯与商文君承诺,会给一个满意的答复。”

“此事。”嬴政抬了抬头,“倒是给政一个教训。只要相互勾结,政便成了一个瞎子。”

她一边走,一边想。

良久,方才开口道:“盖聂,政想要你办一件事。”

“请公子吩咐。”

“你乃游侠出身,招募一些游侠,想必不难。”

盖聂点了点头。

“政欲成立一个机构,成为政的双目,双耳。许寇忠心予秦,其亲卫皆是忠秦之人,且久经沙场,皆是能战之士。政欲要你和招募来的游侠,训练她们奇技淫巧。”嬴政眼中精光一闪,“让她们成为政的双眼。至于机构名称。”

就在此时,一声鹰唳。

苍鹰翱翔于天空,吸引众人视线。

秦旗滚滚。

苍鹰从旗帜上方掠过。

也从一名如同雕像的铁甲军士卒头顶飞过。

嬴政见此一幕,突发奇想,“便叫做铁鹰剑士吧。”

她笑道:“鹰击长空,其目可观百里,铁甲精锐,意志不动如山。而她们皆是政最锋利的剑。”

盖聂喃喃自语,“铁鹰剑士?”

她朝嬴政行礼,“记下了。”

“大同商行之事,便是政交给铁鹰剑士第一个任务。”嬴政眼中闪过一丝寒芒,“政要让那些欺上瞒下之人,鸡犬不留。”

大同商行贪墨给予韩人物资之事。

最让嬴政生气的,并不是韩人受苦。

而是互相勾结,欺上瞒下。

不然,在赵姬将那些犯事的大同商行管事,送给她时。

她就可以不用管这件事。

更无需让盖聂持鹿鸣剑去调查。

既然让盖聂抱着鹿鸣剑前去,那是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可以这么说。

要是卓子央参与了此事。

哪怕赵姬不许,嬴政也会让盖聂杀了卓子央。

大不了跪在赵姬寝宫前,让赵姬消气。

“知道了。”盖聂语气依旧冷淡,“等会我便去寻许寇。不过。公子,恕我直言,许寇难当重任。”

盖聂还没忘记之前,她奉赵姬之令,令许寇带领铁甲军,进驻咸阳时,所发生的事。

当时许寇与蒙氏姐妹,公然在军营之中饮酒。

虽然之后没有去打小报告。

但却被盖聂记了下来。

并且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没有忘记。

不知盖聂是记性好,还是爱记仇。

或许在深夜里。

盖聂会一脸冷酷的拿出记仇的竹简。

默默记下何人曾经得罪过她。

“为何?难不成你担心许寇是父亲的人?”嬴政一笑,“倘若真如此,那倒是多虑了。许寇一直是父亲送给我的礼物。她只忠于秦,而不忠于父亲。”

盖聂依旧维持着冷酷,“不是。”

“那是因为何?”

“她在军中饮酒,公然违反军纪。”

嬴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明白了。政不会委以重任。”

吕不韦见嬴政与赵姬都离去,对身旁三人说道:“我等也走吧。”

三人点头。

四人结伴同行。

吕系官员跟在后面。

“文信侯,今日我等可是看了一出好戏。”苏唯嘴角微微上扬。

似是不屑。

“是啊,好戏。”

“真没想到,贱卑之人,也信奉忠义。”李亦感慨一声,“那赵姬或许有些能力。”

王陵打趣,“公子亦眼里,也能容下贱卑之人?”

李亦冷冷一笑,“那叫斥之人,我承认其品德。赵姬,我认可其贤德。”

她高傲道:“至于她人,不过未开化的蝼蚁也。不足与此二人相提并论。”

苏唯笑着,“不知公子亦可有怀疑,今日之事,乃是赵姬故意而为之?”

李亦这才明白,苏唯与吕不韦之前说的戏,是什么意思。

原来是认为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在演戏!

李亦顿时脸颊羞红,恼怒道:“亏我认为此二人与她人不同。原来还是蝇营狗苟的贱人!”

王陵在心里摇头。

这公子亦,没救了。

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点没有思考的能力。

迟早要被苏唯,吕不韦这两只老狐狸吃干抹尽。

也不知世家豪门是如何想的。

居然让此人作为代表。

又或者说,那些世家豪门另有打算。

推出李亦,也只不过是为了方便取舍?

王陵开口道:“我的想法,倒是与你二人不同。”

“哦?你一个粗人。”李亦好奇道:“有不同的看法?”

王陵也不觉尴尬,哈哈笑道:“我虽粗鄙,但好歹活的久,对于忠义礼信,自然有自身见解。”

吕不韦没有理会李亦,询问王陵道:“你的看法是何?”

“我认为此事不似作假。我于战场厮杀这么些年,一眼便看出斥之头颅,乃雏取。”

苏唯嗤笑一声,“就算雏儿所取,这又能说明什么?”

“的确说明不了什么。斥以死明志,若王妃故意而为,何必要让一个雏儿,以钝刃,重力将脖子砸断?”王陵看向四周的铁甲军,以及手里的兵器,眼神中带着羡慕,“王妃手下,可有不少人可用。”

苏唯与吕不韦两人若有所思。

李亦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认同的点了点头。

良久。

吕不韦开口道:“其实我等纠结此事,毫无用处。就算王妃作假,于人前演上这么一出戏,没有完全把握,我等也无法借此事攻许王妃。”

苏唯点了点头,“文信侯此言在理。是真是假,已无足轻重。纸圣之事已出,斥之事也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哼。”李亦冷哼一声,“伪圣。”

三人没有搭理她。

吕不韦继续道:“之前相里勤走马游街之时,有宦官曾言,明日王妃欲要在宫内,公开造纸一术。”

苏唯笑呵呵道:“文信侯,倒是与我想到了一处。”

“你们想到了什么?”李亦好奇问道。

王陵若有所思。

吕不韦看向苏唯,“看来你也想掺和。”

“那是自然,我虽比不得文信侯,但家族之中,亦有从商之人。白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王陵明白过来,开口说道:“恐怕这个便宜,你二位没那么容易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