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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匠人清咳一声,“比起那个什么橡胶,我最在意的是那链子,环环相扣,制作起来颇为耗时耗力。非精湛匠师不可为。我与几位徒儿潜心数月,也才做出一副,耗时耗力,完全无法供应大量民众。”

“什么?!你做出来了?!”

“你怎么做出来的?!”

见同行吃惊的表情,老匠人内心颇为满足,“难倒也不难,之前看王妃所绘之图,我与尔等一样,认为此乃浑然天成之物。后来突发奇想。为何不单个制作,再用铆钉固定串联。后来倒也真做出来了。的确,比之皮链,这铁链要更加灵活,也更为省力。”

“这有何?”一名中年匠人哼了一声,“不就是制作铁链吗?”

其余匠人看了过去,疑惑的问道:“莫非你制作出了橡胶?”

“那倒没有。橡胶不曾听闻,我如何能寻?不过我在自行车与推车的基础上,想出了一个新的东西。”

老匠人笑了笑,“年轻人,莫要好高骛远。”

“是何新东西?”

中年匠人眉飞色舞,“我将自行车与手推车相结合,手推车两轮,头部悬挂在自行车一轮上。如此便可用自行车的拉力,带动推车。不仅可以载物,还能载人。若是解决橡胶与铁链的问题,然后再上面安装个固定巨弩。”

她颇为激动的看向众人,“尔等想想,到那时,该是何等的方便快捷。只需三人,就能带着巨弩横穿整个战场。”

中年匠人的设想很简单。

那就是用三轮车载弩炮。

一个人在前面蹬。

两个人在后面操控弩炮。

机动支援战场。

众人窃窃私语。

如此倒也可行。

被一个后辈抢了风头,老匠人脸色有些难看,颇为不服的说道:“这样固然方便,但你有想过,巨弩如何上抬,难不成只能平射吗?或许在两军对阵有奇效,但在攻城上,恐怕也只能去射别人的城墙。”

“这……。”中年匠人沉吟,“这倒也是个问题。”

“这有何难,我等可以用机关,控制巨弩起落。”

中年匠人一脸惊喜,“有道理,我现在就去研究一番。”

言罢,转身欲走。

“咳咳……。”相里勤重咳一声。

虽然她也想参加众人之间的商讨。

但卓子央在这。

也就没有加入。

可这些匠人,越讨论越离谱。

甚至无视了一直喊话的卓子央。

现在更有人打算离开。

见卓子央控制不住这些只知研究的匠人。

她这个匠人之首,自然要出来镇一镇场面。

中年匠人停下脚步,看向相里勤,“相里先生莫非有何见解?”

众人目光也看了过来。

“我的见解是,既然找不到橡胶这种东西,何不用其他东西替代?例如铁皮。老妇与其他墨者,试过用铁皮包裹轮子。倒是比之前更为方便,也耐磨损。只是行路颠簸。我这老骨头差点散架……。”

相里勤话未说完,便听卓子央幽怨的说道:“相里先生……。”

相里勤原本兴奋的脸,顿时一僵。

连连咳嗽,“卓娘子叫我等前来,定有要事相商,尔等莫要打岔。至于自行车,推车之类,有空可前往我府上闲聊。”

这时,这些匠人才想起卓子央。

她们齐刷刷看向卓子央,“卓娘子,你叫我等前来,究竟是为何事?”

有个老匠人有些不耐烦,“有事速说,我等还有事。”

众人认同的点了点头。

经过这番讨论。

每个人对于自行车,推车的改进有了一些新的想法。

这些想法就如同猫爪,在她们心里挠来挠去。

奇痒难耐。

“我正欲说,尔等莫要打岔。”卓子央刚准备开口。

忽见臻义站在门外,微微欠首,“抱歉,我来晚了。”

“倒也不算太晚。”卓子央招了招手,“速速进来。”

“诺。”

待臻义落坐,卓子央方才开口道:“昨日,我于王妃那接了一道军令。”

众人漠不关心。

“此军令为制纸,王妃言,要我在来年五月前,造出纸来。”

听到这,众人兴致缺缺。

制纸?

毫无难度。

也没什么创新。

“王妃需多少纸?”相里勤开口道:“我那虽无甚存货,但万张还是有的。若王妃需要,尽管取用便是。”

“我等亦有些。”

“欸,此纸非彼纸。而是草木所制之纸。”

“草木所制?!”

众匠人齐刷刷站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卓子央。

“可有样品?!”相里勤急不可耐的说道:“速拿来给老妇瞧瞧。”

如果草木能制纸。

获取知识的成本将大幅度下降。

她们也会因此受得读书人的尊崇。

这无论是意义,还是价值,皆是不可忽视的。

“王妃又不是工匠,哪有什么样品,此法也是他偶然所得之物。”

卓子央话刚出口,众人便议论了起来。

“草木如何制纸?”

“难不成用草木灰?”

“不对,草木灰可制泥。若用于制作纸张,其效果比不得竹简。”

“那如何制?”

“难道是编制?”

“你的意思是将草芥编织在一起,而后在上面书写?此法不妥。”

……。

相里勤没有参与讨论,而是看向卓子央,“王妃无样品,那可有说过,这草木如何制作纸张?”

“这也是我欲向尔等诉说之事。”卓子央想了想,“王妃言,这制纸方法颇为简单。只需我等将嫩皮剥下,经过浸泡,蒸煮,使其软化。再经过捶打,让其变成纸浆,而后将纸浆放入水里混合。再用筛子将纸浆捞出,经过晾晒后,便为纸。”

此话刚出,众人起身。

“卓娘子,我突然想起家中有事,先走一步。”

“卓娘子,我家中小妾的父母今日造访,先走一步。”

“卓娘子,我突然想起今日未饮汤药……咳咳……就先走一步了。”

相里勤看了看众人,突然手扶额头,“哎呦……哎呦……。”

旁边的墨者愣了愣,见相里勤朝她使眼色,当即反应过来。

对卓子央行礼道:“卓娘子,我师最近头痛欲裂,怕是不久于人世。先走一步,改日定上门谢罪。”

“啊?”卓子央懵了。

不至于吧,纵然做不出,也不至于如此作态。

一个个的都想离开是怎么回事?

眼看众人要走。

臻义站了出来,“诸位,暂且留步。”

众人停下脚步,颇为不悦的看着臻义。

脸上那急不可耐的表情。

就像老色鬼家中有曼妙之人在蔓帐中等待一般。

“诸位,此事虽卓娘子接了军令,但与尔等无关。成与不成,尔等尽管一试尔。何故如此匆忙离去。纵然不参与此事,也得给我们一个理由。”

“谁说我不参与,我接了!”

“我也接了!”

“我也是!”

……。

人声鼎沸。

众人的话,让臻义不解,“既然尔等愿意接下此事,为何如此匆忙离开?”

众人不答,只是警惕的看向四周。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

造纸一事,功于千秋。

谁人都想当这个第一个造出纸的纸圣。

就如同酿酒的杜康一般。

自然想尽快离去,赶在别人之前,将第一张纸给造出来。

可以这么说,若是放在荒郊野岭。

她们早已为了造纸一事,而相互厮杀。

卓子央见众人警惕的神色,哪里猜不出众人心中所想。

笑呵呵的说道:“诸位勿急,王妃言,这只是制纸一法的大概。具体要怎么做,他也说不清楚。”

卓子央站起身,“这样,咱们一起先按王妃所言的方法先做一遍。看有何问题,而后尔等各自研究,如何?”

众人相视一眼,没有说话。

万一做出来了呢?

功劳与名望算谁的?

卓子央看向相里勤,“如何?”

相里勤想了想,“也可。”她环视众人,“若真成,此乃王妃之功也。”

这造纸一事,本来就是王妃提起来的。

若是按照方法能做出来,也没她们什么事。

想到这,众人这才点头,“听相里先生安排。”

见众人答应,卓子央立刻让仆人去剥树皮。

为了防止万一。

卓子央让人剥了不同的树皮。

待一切准备就绪后,开始了制纸操作。

仆人先是将整块树皮放在清水里浸泡。

只是等了数个时辰,也不见软化。

众匠人窃窃私语。

相里勤若有所思。

按照王妃所说的流程。

这树皮最终是要被捣碎的。

那能不能先将其分割成条,加快软化的速度?

就在这时,有个工匠等不及了,“这么泡,要泡到什么时候?!得切割开来!”

言罢,直接上前,推开仆人。

用腰间匕首,慢慢切割树皮。

其他人若有所思。

待切割完成,放入清水。

软化的速度的确快了许多,可提议切割的工匠却一脸懊恼,“大意了。”

她本可以回家再搞。

未曾想一时没了耐心,让其他人学了去。

其余匠人会心一笑。

卓子央颇为无奈,但也无法说什么。

只能随她们去了。

反正只要能做出来就行。

待树皮软化,仆人便拿去蒸煮。

蒸煮结束后,仆人按照卓子央的指示,用木锤砸击。

使其成为絮状物。

这与赵姬所说的纸浆,有着很大的差别。

里面混合着大量硬颗粒的树皮。

虽然如此,但已经能见到雏形。

众匠人伸手去触碰那白中带着黄的纸絮,惊叹鬼斧神工。

不知王妃从何处得到此法。

将纸絮放入水里。

仆人拿来筛子,打算筛出纸絮。

却发现纸絮皆沉入了水里。

筛出来的,也只是浑浊的水。

相里勤与众位匠人若有所思。

“卓娘子,这……。”仆人看向卓子央。

卓子央则看向诸位匠人,“各位可有解决之法?”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齐刷刷摇头。

但看脸色,又好似知晓些什么。

卓子央无奈,“也罢,到此为止。尔等回去试一试吧。若成,我定会向王妃请功。记住,我们只有两...一个月的时间。若一个月之内,还未制出纸来,我只能去外面寻找能人。”

她看向众人,“如今即将午时,不如留下来吃饭?”

众匠人头摇似拨浪鼓。

“我家中早已准备饭食,就此别过。”

“别处的饭,实在难合胃口,告辞。”

……。

看着一个个的,飞奔离开。

卓子央哭笑不得,她将视线放到陷入思索中的臻义,“你也吃不惯我这里饭菜吗?”

臻义回过神,朝着卓子央拱手,“吃倒吃得惯,只不过我得回家一趟。”

“回家?”卓子央打量了一番臻义,“话说回来,你昨夜未曾被你母亲打得皮开肉绽吗?”

臻义苦笑,“昨夜不曾回家,在家姐处住了一夜。”

卓子央哈哈笑道:“贤侄倒也无需担心。你母亲虽嘴硬,但心里还是放不下你的。不会把你打死。”

臻义赔笑两声。

“不过,此时回家,你只会受皮肉之苦。不如在我这里住上些时日,待你母亲消气后,回去也不迟。”

“那倒不必了。我打算回去向母亲赔礼道歉。”

卓子央再三挽留,但经不住臻义坚持要回去。

各退一步。

臻义在卓子央这用了午饭才往家中走去。

从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臻义有些恍惚。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母亲,是凭借着运气,才走到今日。

可现在看来,她错了。

并且大错特错。

制纸一事,虽然未成。

但见那些工匠眼神与脸色。

便知制纸之事,大有可为。

这本来是母亲打算为她争取的功劳。

而她却双手捧予别人。

臻义不知不觉捏起了拳头。

臻家原本可以更加辉煌,却因畏首畏尾而自弃。

羞愧。

心里充斥着羞愧。

臻义基本上是在别人的赞美声中长大。

虽未将高傲浮于表面,但自傲已深入骨髓。

她看不起那些同龄人。

甚至看不起自己的母亲。

可现实,在她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让她的脸颊,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这时,她才意识到,母亲能走到如今的地步,不仅仅靠的是运气。

还有毒辣的眼光,与殊死一搏的勇气。

臻义喃喃自语,“果然不能小瞧任何一个白手起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