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新星般崛起的吕不韦面前,楚系势力已经逐渐放弃了白仲。
谁都知道,这次封赏后,曾经以杀止六国之戈的白起的后人,将永远的退出秦国朝堂。
或许对白仲以及背后的白氏家族,也是一件好事。
毕竟动荡不安的年代,能全身而退的世家豪门,实在少之又少。
宦官宣旨结束,朗声道:“百官可有异议?”
“大王。”芈宸站了出来。
“阳泉君,你有何言?”
“关于王翦的封赏,是否有些不妥当?”
在封赏之前,芈宸便派人接触过王翦。
本以为王翦乃是白起的老部下。
会很容易拉拢过来。
只要能拉拢过来,那在军中就有钳制吕不韦的手段。
虽然现在的吕不韦一心投靠楚系势力,甚至与她有了联姻。
但聪明人从来就不会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尤其是一个不清不楚的篮子里。
她不信任吕不韦。
不仅是因为吕不韦曾经依靠的对象是赢子楚。
还因为吕不韦的圆滑。
圆滑是好事,可以左右逢源。
但恰恰是这一份左右逢源的本事,才让人不足以信任。
只要王翦愿意投身于楚系势力。
楚系就不怕吕不韦会临时反叛。
如此,楚系势力虽有损失,但不至于在军中的根基全无。
可让芈宸没想到的是。
这个王翦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
不愿投靠楚系势力,想要当一个中间人。
中间人岂是这么好当的?
尤其是一个毫无根基之人。
要么投身于其他势力,要么成为朝堂纷争的牺牲品。
王翦拒绝了楚系,这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会投靠到其他势力。
而这对于吕不韦对军队的控制,会出现足以想象的破坏。
白仲不堪重用。
王翦又无法招揽。
芈宸只能再度将希望寄托于吕不韦。
哪怕她始终不相信吕不韦。
但至少现在,必须毫无保留的支持吕不韦,并且为吕不韦扫清障碍。
而处于中立的王翦,还有下落不明的蒙骛便是吕不韦掌控军队的障碍。
也是楚系势力的障碍。
“不妥当?”赢子楚眯了眯眼,“何处不妥当?”
“臣以为,此次之功在于奋力厮杀的将士,以及其余将领的统帅。若将众人之功,托一人之身。是否有些伤了众将士的心?”
赢子楚还没说话,王翦率先开口道:“臣以为也是不妥,此战,臣并未出多少力,只是仰仗着吕相的重用,方侥幸立下些许功劳。大王要封赏,当赏将士与吕相。”
这一手以退为进,不仅捧了吕不韦,还为众将士请赏。
只是,却将赢子楚架住了。
毕竟这旨意也宣读了,又怎会更改。
再者,王翦有才没才,她心里很清楚。
并且打算等时局稳定后,重用王翦。
吕不韦站在原地,内心担忧赢子楚会处理不好此事,但表面毫无波澜。
甚至丝毫没有为赢子楚说话的意思。
赢子楚想了想,“寡人之话已出,岂能更改?既然王翦认为自己之功,不足以论功行赏,那就继续为寡人征战沙场,再立新功。”
“定为大秦效死!”王翦深深一拜。
“至于诸臣之见,寡人以亦有所虑也。此战能胜,吕不韦与众将士功不可没。寡人决定,蒙骛下落不明,命吕不韦暂代三军主帅之位,且在军中设宴三天!”
赢子楚大手一挥,“让众将士敞开了吃,敞开了喝!朝中百官,大秦之民,共庆也!”
“大王英明。”
“大王英明。”
“大王英明。”
芈宸看了一眼王翦。
虽然没能将王翦拉下来,但吕不韦却获得了不小的好处。
如此,也算妥当。
她也没了意见,跟随诸臣呐喊,“大王英明。”
而这场风波中的王翦,深深看了一眼芈宸。
认为现在的咸阳,无疑是大江大浪。
不仅暗流涌动,厮杀也非常激烈。
她只是一只无害的小鱼,从这江河路过。
就差点被楚系势力这条大鱼撕碎。
咸阳城,属实是呆不下去了。
还是赶紧走。
封赏结束。
朝堂散去。
一散朝,王翦先是遣人给芈宸送了些许金银,而后向赢子楚辞行。
以镇守函谷关为理由,离开了咸阳。
赵姬听说军中设宴之事。
当即让赢子楚带人前往军中,与士卒共饮。
以此来收拢人心。
当然,为了赢子楚身体考虑,特别安排赢政在身旁看护。
禁止赢子楚饮太多酒,食太多荤腥之物。
并且安排医者一同前往。
芈宸等人听说后,立刻请出了华阳太后,协同文武百官,一起前往军中,犒劳士卒。
至于韩系与宗族势力。
她们在军中并无根基,自然不会参和此事。
韩夫人宫殿中。
宗族势力与韩系势力齐聚。
“太后,本以为大王病重,故而不朝。可今日见大王生龙活虎,面颊红润,吞气有声。哪有半分重疾之人的模样?大王若无重疾,为何让赢政小儿代为掌管朝政焉?”
“依我所见,大王定会传位于赢政。美人之计,自古有之。大王如今只有赵姬伴于身侧。定然受赵姬之蒙蔽也!”
“那赵姬,不过一贱人尔。那赢政,乃贱人之子。又如何与知书达理,自幼身居于王宫内的公子蛟争夺王位?!”
“闭嘴。”一旁的赢蛟开口说道:“赵姬与赢政之前是何身份,并不重要。如今赵姬乃王妃,便是我父。赢政年长于我,便是我姐。我赢蛟乃堂堂女子,岂能让你羞辱我父我姐?!”
韩太后与众人惊讶的看着赢蛟。
要知道,在此之前,赢蛟可不会说出这番话。
反而会跟众人大声说着贱人什么的。
恨不得将所知,所学的所有侮辱人的词汇,全部用在赵姬与赢政的头上。
以此来发泄心中之怒。
“蛟儿。”韩太后一脸欣慰,“你懂事了。”
一定是之前被楚系势力逼迫,让原本鲁莽无礼的赢蛟,突然间成长了。
“太后。”赢蛟对韩太后拱手道:“只是蛟认为,无论如何再如何争夺,也是血浓于水的家人。可以争,可以夺。但不可因此而羞辱血脉亲族。”
韩系势力之人暂且不知是何感想。
宗族势力认同的点了点头。
更有宗族势力位高权重之人,对赢蛟说道:“公子蛟有情有义。日后需要我等的地方,我等必全力相助。”
其实,无论是谁登上王位,对于宗族势力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
只要是赢姓之人就行。
但为何她们还要参与王位争夺之中。
那还不是想利益最大化。
一个重视血脉家族之人登上王位。
无疑会成为赢氏家族最大的靠山。
若一个薄情寡义之人登上王位。
突然来个上岸第一剑,先斩家族。
那该如何是好。
赢蛟这番话,无疑让宗族势力有所触动。
就冲这句话,她们梭哈了。
全部压在赢蛟身上。
想必能说此话的赢蛟,不会亏待她们这些宗族之人。
韩系势力与韩太后狂喜。
她们梭哈的对象,至始至终只有赢蛟。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之前宗族势力加入进来,很大程度上只是暂时的利益纠缠罢了。
并不是全力相助。
一旦出现了什么意外。
想必宗族势力跑的比谁都快。
可现如今,宗族之人如此说。
无疑是打算在赢蛟身上下重注。
这样,她们韩系···现在应该是赢蛟集团势力,便又壮大了一份。
莫说之前赢蛟还责骂她们。
就算赢蛟现在想要杀上一两个韩系势力成员助助兴。
她们也会大叫一声好。
韩系之人纷纷恭维起嬴蛟。
说着公子蛟仁德,公子蛟情义无双之类的话。
嬴蛟看着这一切,突然感觉有些不真实。
之前别人恭维她,总是虚情假意。
而现在,别人恭维她,那是真情实意。
甚至一直不愿将宝压在她身上的宗族势力,也愿意全力支持她。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从赵姬那学到的一个道理。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仁德之君,能体会到的得道多助?
赢蛟似乎明白了什么。
却好像什么也没明白。
就像有一团光出现在面前,可始终抓不住。
她只能朝着众人行礼,“日后蛟还得多加仰仗诸位。蛟年幼,多少人情世故,天道纲常,懵懵懂懂。若有错之处,还望诸位多加指教。蛟定虚心改正。”
韩系势力之人已经不是惊讶了,而是震惊。
现在的赢蛟,居然真有一些君王的风范。
这次,稳了!
“公子蛟客气了,我等定全力相助!”
“公子蛟,我等定为你分忧。”
最有感触的,恐怕就是韩太后了。
他是一步步看着赢蛟长大。
只是之前的赢蛟,总是不懂事,鲁莽而又冲动。
总是以王室的身份,肆意妄为。
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如今却能说出虚心改正以及血脉亲族之类的话,让他震惊之余,又有些欣慰。
“蛟儿,且上前来。”
赢蛟走上前。
韩太后伸手。
赢蛟主动低下头,让韩太后能将手搭在她的头上。
韩太后一笑,“我小觑于你。日后你便与我一起商议正事。”
“诺。”
这是韩太后的认可。
也是在场众人的认可。
现如今,赢蛟再也不是提线木偶,而是真正能决定一些事情。
“此番。”韩太后询问赢蛟,“蛟儿认为该如何做?”
赢蛟拱手,“正如太后之前所言,我等之大敌乃是以华阳为首的楚系势力,而非赵姬与赢政,纵然赵姬以非常手段,蒙蔽大王立赢政为太子,也得看楚系之人答不答应。我等要做的,并不是要与赵姬为敌。如此只会让赵姬投靠楚系,从而让楚系有了插手王位之争的借口。我等要做的是与赵姬合作。”
“合作?”众人不解。
有人询问道:“若是合作,那嬴政···。”
她们担心最后被赢政摘了胜利果实。
“无需担心。”赢蛟面对着众人,“谁都知道,如今掌控秦国内外的是何人。而赵姬与赢政屡次与楚系势力闹的不愉快,就是因为他们不想当楚系势力的提线木偶。只要我们邀请赵姬一起对抗楚系势力。为了让我等全力而为,定然不会让大王立赢政为太子。毕竟我们担心他会投靠楚系势力,他又何尝不担心我们?要是我们投靠了,纵然大王立了太子,也绝无赵姬与嬴政的立足之地。”
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最终,诸臣对赢蛟拱手,“我等愿意听从公子蛟安排。”
“好好好。”韩太后笑道:“上下一心,何愁敌不过华阳。”
“蛟儿。”韩太后看向赢蛟,“既然这个方法是你提出来,便让你与赵姬商谈此事。”
“诺。”
咸阳城一片欢腾。
但更大的浪潮,即将席卷整个咸阳,甚至是整个秦国。
秦国不太平,诸国又好到哪里去。
“魏增!咳咳咳!”
“母亲!”太子增跪在床榻旁,“我在。”
“你难道忘了如姬···。”魏王咬牙切齿的说道:“之仇!他也算是你的父亲!”
“母亲,自然不敢忘。可我大魏即危,孩儿实属不愿让先祖之基业,因孩儿之私仇恩怨,而断送啊!”
“没了她一个魏无忌,难道我大魏无人焉!”
“若有他法,孩儿···。”太子增低下头,“孩儿又怎会用魏无忌。”
龙阳君同样跪在了地上,“大王,此事非太子增所为,而是我所为之。”她闭上双眼,“若大王治罪,请取我首。勿要怪罪太子增。”
太子增感激的看了一眼龙阳君。
而后对魏王说道:“母亲,此事非龙阳君一人所为,孩儿也参与其中。若母亲治罪,请一并罚我。”
魏王直咳嗽,她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龙阳君,“你···你也要背叛寡人吗?!”
这话轻描淡写。
却让龙阳君涕泪横流。
她匍匐上前,牢牢抓住魏王的手,“大王待我恩重如山,我又怎会背叛大王?就算大王欲见我心肝是何颜色,我亦愿为大王剖心取肝,以供大王把赏。世人皆可叛大王,唯独我绝对不会。大王!魏国当时只有用魏无忌方可解魏国之难呐!大王是魏国的大王,若无魏国,大王又该置于何地?又如何可见历代先王。”
见龙阳君痛哭流涕,魏王伸手轻轻擦拭,而后虚弱的对太子增说道:“你且下去,寡人有话要对龙阳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