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子楚这句话说得是真情实意。
自从大梁城一别。
她便对于赵姬念念不忘。
甚至就连韩夫人要给她重新纳一个丈夫,都被嬴子楚拒绝了。
韩夫人无奈之下,只得找三服之人,从中挑选出一个幼童。
过继到嬴子楚之下。
而这样的继子,虽然同样对于王位有着不可否认的继承权。
但在别人心里。
亲生子的优势,要远远大于长子。
无论是亲情,还是继承上。
赵勋在一旁看着。
有心想要上前,阻止嬴子楚对于心爱之人的亵渎。
可却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
她甚至都没有合适的身份去阻止这一幕的发生。
原本被赵勋打倒的侍卫,当即站起身。
立刻将没想抵抗的赵勋擒拿。
赵勋瞥了身旁侍卫一眼,并没有挣脱。
而是继续看向嬴子楚。
眼神中毫不掩饰的带着怒意。
如果嬴子楚敢得寸进尺。
她不介意当一回刺杀秦王的刺客。
“赵姬。”嬴子楚深情款款,紧紧握住赵姬的手。
仿佛要将数年的分别与孤独,在此刻弥补回来。
“你我分别数年,可知我有多想你?”
“之前不知晓。”
赵姬不动声色的抽了抽手。
可嬴子楚握的太紧。
完全抽不出来。
只得一笑,“现在倒是知晓了。”
“大王。”吕不韦轻声提醒道:“此地可是宗祠,不可轻浮。”
想赵姬,没问题。
紧紧握住赵姬的手,不愿意撒开也没问题。
甚至搂着赵姬睡觉,说一些私房情话,都没有问题。
但是不应该在宗祠内。
尤其是当着先王灵位,以及众臣子的面前。
要是让有心人见了去。
恐怕会对嬴子楚的名声不利。
甚至成为攻许嬴子楚的借口。
嬴子楚自然是不肯放开赵姬的手。
她等了这么多年。
熬了这么久。
岂能因怕别人非议,而将朝思夜想的人放开。
情到深处自然浓。
她不仅不愿意放开,甚至是想更进一步。
嬴子楚头顶呆毛垂落,一只手摸上赵姬的脸颊。
正欲亲吻赵姬。
众臣子低下头去。
而赵勋眼神中已经满是怒火。
双拳已经捏紧。
一旁按住赵勋的侍卫,惊诧的看着赵勋。
就在嬴子楚即将亲吻到赵姬之时。
却被赵姬推开。
“多年未见,子楚倒是比之前放浪了不少。”
赵姬含笑看着嬴子楚,“比起与我温存,还是政儿的事情要紧。”
嬴子楚有些失落,“你还在怪我?”
她认为赵姬的拒绝。
是因为赵姬始终放不下之前,她抛下嬴政与赵姬,独自返回秦国之事。
虽有万般借口,千般理由。
可抛弃就是抛弃。
无论再怎么解释,也都徒劳无功。
嬴子楚心中愧疚越发深重。
她想起赵姬之前在大梁城内所说的话。
曾经爱她的赵姬已经死了。
而这,正是她的选择。
嬴子楚头顶上的呆毛,又垂了几分。
脸上也不免露出沮丧的表情,“我会尽力弥补你的。”
见到这一幕。
赵勋握紧的双拳,慢慢松开。
一抖肩膀,将两名侍卫的手臂弹开。
侍卫还想擒住赵勋。
吕不韦挥挥手,“下去吧。”
两名侍卫相视一眼。
最终行礼离开。
赵姬似是没有听到嬴子楚说要弥补他的话,对嬴政招了招手,“政儿,过来。”
头系丧布,身披丧服的嬴政,缓慢的走到嬴子楚面前。
她抬头仰望着嬴子楚。
哪怕经历数年的分别,那股血浓于水的感情,始终在影响着她的情绪。
“母···母···。”
原本嬴政想要称呼一声母亲。
在见到嬴子楚之前。
她已经在脑海里预演甚至是想象过许多次。
可当真正站在嬴子楚的身前。
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如鲠在喉。
始终无法说出口。
倒是眼眶不自主的红了几分。
双眼也涌现出些许泪花。
“政儿。”赢子楚收起在赵姬那获得的失落。
蹲下身子,擦掉嬴政眼中的泪花。
可那泪花好似会传染。
竟然传染到赢子楚的眼眶之中。
“高了。”赢子楚伸手放在赢政的双肩,“也变了。”
她将赢政拥入怀中,“我曾经无数次想过,我的政儿会是什么模样。如今,我终于亲眼见到了。”
这猝不及防的一下,让赢政为之一愣。
她未曾想。
赢子楚一直在挂念着她。
曾经,她见过嬴子楚没心没肺,吃着美食的模样。
认为嬴子楚内心并没有将她与赵姬放在心上。
甚至之前还担忧,赢子楚会不会已经忘掉了她这个女儿。
如今看来,并没有忘掉。
原本难以脱口而出的话,此时无比顺畅。
只是话语中带些许哽咽,“孩儿思念母亲。”
一旁的赵勋见到这一幕。
内心五味杂陈。
她不由的看了赵姬一眼。
只见赵姬笑着看向母女重逢的一幕。
赢政在赵姬心中的地位,是无人能取代的。
这是毋庸置疑的一点。
而嬴子楚在嬴政心中的地位···。
听那一声包含爱意的母亲。
便能得知。
如此,她拿什么跟嬴子楚去争夺赵姬?
赵勋心里不由有些悲凉。
在这一刻,她真正明白了魏无忌时常所说,不能早日遇见赵姬,这句话的含义。
魏无忌是聪明人。
早就看出了这一点。
赵勋此时,倒是有些想与魏无忌把酒消愁。
她自嘲一笑。
或许,从一开始。
她与魏无忌就是失败者。
除非嬴子楚死。
只要嬴子楚死了,她才有机会上位。
可若杀了赢子楚。
赢政定然不会原谅她。
她与赵姬之间,就更加没有可能。
吕不韦看着这一幕,陷入了沉思。
公子政那真情流露,不似作假。
或许可以利用公子政与赢子楚之间,那不可割舍的感情。
从而将公子政绑在她这条战船上。
她瞥了一眼赵姬。
从而在与赵姬的对抗之中,立于不败之地。
就在嬴子楚与嬴政温存的时候。
宗祠外忽然有人大喊:“华阳太后驾到!”
众臣连忙起身,走到外面恭迎。
虽然她们属于外卿势力。
与楚系势力属于敌对。
但正因如此。
才要格外注重礼节。
以免让楚系势力,随便找个由头,在大牢里面关押。
就连蔡泽也是如此。
赢子楚看向吕不韦。
吕不韦微微点头。
示意华阳太后此时前来,一定是来者不善。
尤其是之前赵姬还在咸阳城外,公然对华阳挑衅。
于公于私,华阳也会来找回场子。
吕不韦不由得看向赵姬。
只见赵姬的脸色,并未因华阳夫人的到来,而感到有一丝的变化。
依旧挂着那温和却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赢子楚站起身,对赵姬与赢政说道:“和我去迎接父亲吧。到时候,不要说话。”
她似是宽慰,将嬴政搂在脚边,“我会保护你们的。”
赵勋冷冷说道:“贵人何须你来保护。”
赢子楚没有搭理赵勋,而是对赵姬说道:“放心好了。”
而后,拉着嬴政的手,向外面走去。
吕不韦看了看赢子楚的背影,又看了看赵姬。
得想办法改变赢子楚心中对于赵姬的观点。
让赢子楚意识到,赵姬不是无害且柔弱的白兔。
而是凶残,狡诈的恶狼。
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
从而让赢子楚对于赵姬有最起码的警惕心与防备之心。
“吕不韦。”赵姬突然开口道。
吕不韦一愣,而后连忙朝着赵姬拱手,“王妃有何吩咐。”
“你是一个聪明人。”赵姬看向吕不韦,眼神闪过一丝冷意,“聪明人知道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之前吕不韦注视嬴政,思索的神情,皆在赵姬的注视之内。
虽然不知吕不韦是如何想的。
但他最不能容忍有人将主意打到嬴政的身上。
这是赵姬的底线。
不容触犯的底线。
赵姬眼神中的冷意,丝毫不掩饰。
让吕不韦心里不由一凉,她连忙说道:“不敢,不敢。”
她连忙收起自己的小心思。
赵姬收起眼神之中的冷意,转而温和笑道:“吕先生是秦国之栋梁,有空可找我闲聊。”
言罢,她对赵勋说道:“走吧,咱们去迎接太后尊驾。”
吕不韦一直拱手行礼,目送赵姬走出祠堂。
良久方才起身。
她仔细斟酌赵姬刚刚说的话。
赵姬那意思,是对她抛出橄榄枝吗?
想了一会,她也走出祠堂。
由于不能惊扰先王。
许寇等一众披甲将士在宗祠外等候。
见到赵姬出来,许寇等人自觉的站在一旁。
充当起了护卫。
不多时。
华阳太后的马车,缓缓停靠在宗祠门口。
赢子楚率先行礼,“孩儿恭迎父亲。”
其余人也跟着行礼,“臣等恭迎太后。”
按理来说,赢子楚如今是秦王。
一国之君。
在众臣面前,面对华阳,不必以孩儿自居。
而她这么做,足以显露出对于华阳太后的屈服。
驾驭马车的宦官,拉开车帘。
一身黑色华服,头戴金钗的华阳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但他并没有下马车。
而是对着赢子楚伸出手。
赢子楚会意,小跑几步,搀扶着华阳下了马车。
姿态放的极其卑微。
华阳先是看了许寇那些铁甲将士一眼。
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虽听闻别人说过,但实际见起来,还是不免有些震撼。
虽多看了许寇等人一眼,但他并未忘记此次而来的目的。
那就是找回场子。
“子楚,不是为父说你。此乃先王灵体栖息之地,怎能有披甲锐士在此?若惊扰了先王,你我可都是要被老秦人责骂的。”
赢子楚回道:“父亲教训的是,孩儿知晓了。”
“知道就好。”华阳扫视众人,在赵姬与嬴政身上停留片刻,“今怎么这么热闹?朝中重臣,来了不少。就连蔡相也在此地。怎的,是怀念先王,还是要与先王说一说心里话?”
一朝天子,一朝臣。
华阳说这话,是在告诉赢子楚。
蔡泽等人对于现如今的秦王不满意。
从而想要赢子楚对蔡泽等人,产生猜忌的心理。
“启禀太后。”蔡泽拱手道:“我等来此,一来是为了祭奠先王,二来是做个见证。”
“见证?见证什么?”华阳笑道。
“见证大王与公子政,母女相认。”
“公子政?”华阳瞥向嬴政,“这怎么还有个野孩子?她该不会就是你们说的公子政吧?”
“政儿不是野孩子!”赢子楚突然放开华阳的手,走到赢政的身旁,“政儿是我的孩子,是我与赵姬的孩子。”
她强压着怒火,“父亲,请不要如此说政儿。”
华阳夫人看了看原本被赢子楚搀扶的手,笑了笑。
将手缩入袖中。
吕不韦见此。
暗道一句要遭。
赢子楚此举。
无疑会让华阳心生警惕。
毕竟华阳要的是一个听话的秦王。
她连忙拱手道:“太后,大王这是太高兴了,一时失了仪态。”
“无妨。”华阳含笑道:“若那孩子真的是子楚的孩子,那本后也替子楚感到高兴。”
他仿佛并没有将赢子楚之前的所作所为放在心上。
而是将目光放在了赵姬身上,“如果本后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子楚心心念念的赵姬吧。”
“赵姬见过太后。”赵姬朝着华阳行了一礼,“太后之名,姬在赵国,亦是如雷灌耳。”
“哦?那帮学胡人之礼的赵人,说本后什么?”
华阳太后这是在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事,嘲讽赵姬。
赵姬仿佛未听到,笑着说道:“她们说,太后乃秦国支柱也。视太后与武安君等同。”
白起死时,六国之人欢天喜地,弹冠而庆。
华阳太后笑了笑,“倒是对本后颇为赞誉。”他看向赵姬,“你倒是嘴利,本后很欣赏你。”
“多谢太后夸赞。只是我这微末之能,远远不及太后。”
“听闻你是舞姬出身,还是奴籍。”华阳对吕不韦招了招手,“既然是子楚看上的男人,岂能只是个奴人?吕不韦,你手中可还有赵姬的身契?本后还有点钱财,便赦了他的奴籍。”
吕不韦看了看赵姬,又看了看华阳。
这两个人暗地里交锋,把她牵扯进来干什么?
她不想得罪赵姬,也不想得罪华阳。
可华阳问到她身上,又不得不回答。
但感觉如何回答,都会得罪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