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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里之地,看似遥远,其实不然。

一匹骏马仅需十分钟,便能跑完四里。

如今留给秦人的时间,也只有十分钟。

随行将领开口道:“我等替大夫阻拦魏兵,大夫先走。”

“就此离去,岂不是让魏人看了笑话。”秦国使者下了马车,“我若贪生怕死,也就不会当这个使节!”

后方马车内的吕不韦此时探出头来,冲秦国使者喊道:“发生何事?为何停滞不前?”

秦国使者没有搭理吕不韦,对众人说道:“魏王无德,派遣士卒追杀我等。秦乃虎狼,焉能被牛羊欺凌?!”

她抽出腰间佩剑,“以吾秦人之剑,杀退鬃狗!”

一名文士尚能不惧生死,欲与敌人血战。

士卒又怎会胆怯。

秦人齐声,“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诸位,列阵迎敌!”

秦人以极快的速度,排列成队形。

吕不韦缩回马车内,绝望的对嬴子楚说道:“完了,完了。回不去了。”

她看了一眼酣睡的嬴子楚,没好气的踢了一脚,“还睡!”

嬴子楚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不韦,到食饭时候了吗?”

“食饭?!”吕不韦苦笑两声,“子楚,我等怕是以后用不着食饭了。”

“为何?”嬴子楚没反应过来。

吕不韦掀开车帘,“你自己看!”

嬴子楚瞪大双眼,吃惊的看向马车旁排列的队形,“发…发生了何事?!为何如此大动干戈?”

吕不韦闭上眼睛,头靠着车厢,“你自己听。”

嬴子楚静心听着,除秦人的脚步声外,还有越来越近的马蹄踢踏声。

“魏王不愿放我等离开,派遣士卒追杀我等。”

“那为何不走?!”嬴子楚焦急询问吕不韦。

“如何走?”吕不韦一脸绝望,“此地乃魏土腹地,四周皆魏城。而且追我等之人都是骑兵。”

她转头看向嬴子楚,“你说我等如何走?只能与魏人血战。”

吕不韦双眼无神,“完了,百般算计一朝丧。”

赢子楚拿起马车内长剑,欲要下马车。

却被吕不韦拉住,“你想作甚?!”

“我乃秦王之孙,如今我大秦将士欲要与敌厮杀,我焉能藏于马车之中?”赢子楚神色严肃,眼神不复以往的呆萌,“不韦,你藏于车内,我定护你周全。”

吕不韦怔怔的看向赢子楚。

或许赢子楚有各种毛病,但在危难时刻,从来就不会让她失望。

并且,在这一刻,她真真切切的从赢子楚身上,看到了王的风范。

虽然赢子楚不是取天下之雄主。

但却是她吕不韦愿意追随的英主!

吕不韦脸上的绝望顿消,她哈哈大笑,“我等未成大事,怎可死于此地!”

她钻出马车。

“不韦,你做什么···。”

话未说完,只听吕不韦大声吼道:“驾!”

一股惯性袭来,赢子楚整个身体,重重撞在车厢上。

“尔等阻敌,我吕不韦携公子楚返回咸阳。若逃得生天,定劝说大王为尔等报仇!”

吕不韦洪亮的声音响彻四周。

秦国使者回应道:“公子楚且去!”

马车内的赢子楚从颠簸中起身,掀开车帘,对吕不韦生气道:“吕不韦,停下马车!我怎可弃大秦将士而逃?!你可逃,我不可!”

“子楚,你乃王裔。怎能死于此地。”吕不韦头也不回,“唯我等活着,方能对得起这些将士。”

“歪理,都是歪理。”赢子楚欲要抢夺马缰,“离邯郸,你也如此对我说。结果姬儿如今与我形同陌路,我不想再错第二次!”

吕不韦用力将赢子楚向马车内推。

赢子楚虽不是娇生惯养之人,但依旧被推了一个踉跄,头磕在车厢上,晕了过去。

吕不韦转身,见赢子楚胸膛依旧有起伏,她放下心来。

扬起马缰,用力一抽马臀。

马匹吃痛,拖拽着车厢,向远处疾驰而去。

“子楚,就算你恨我,我也要保你万无一失。”

秦人列队,举着盾牌,提着长戈,一脸肃穆的等待着魏卒的到来。

不一会,赵勋率领三千门客,来到秦人阵前。

她用目光,扫视着秦人。

想要找出赢子楚与吕不韦。

“是你!”秦国使者注视着马上的赵勋,“你···。”

话未说完,赵勋弯弓搭箭,朝着秦国使者射出一箭。

“大夫小心!”

一名秦人眼疾手快,用身体挡在秦国使者面前。

可未能阻挡住高速而来的箭矢。

箭矢贯穿那名秦人的胸膛,余势不减,扎入秦国使者咽喉。

秦国使者双眼圆瞪,直挺挺倒在地上。

虽然秦国使者已死,但秦人的队列,没有为秦国使者之死而有过一丝的动摇。

随行将领看了死不瞑目的秦国使者一眼,抽出配剑,悲痛吼道:“血不流干,死不休战!杀!”

“杀!”

秦人排列着整齐的队列,向赵勋等人而去。

赵勋将弓放于马上,从一名门客手中接过长戈,“一个不留!”

她想起赵姬的话,深深吸了一口气,“勿要动马车。也不要动有撮头发翘起之人。”

三千门客拔出兵刃,呼啸着向秦人杀去。

两者相撞。

鲜血横飞。

秦人仅有百人,又是步卒,却硬生生阻挡住了三千名骑兵的撞击。

如果三千门客是钢铁洪流。

秦人便是洪流中的顽石。

哪怕冲刷到遍体鳞伤,却依旧矗立在那里,仿佛永远不会屈服。

虎狼之秦,这并不是比喻。

而是形容。

正如秦人经常唱的那般。

纠纠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每一位秦人都是疯子,喜欢杀戮的疯子。

哪怕身体被长戈刺穿,她们也要握着长戈,将马上的门客拽下来。

其余秦人便会蜂拥而上,如剁肉般,将门客乱刀砍死。

然而,纵使如此疯狂,依旧敌不过超越数十倍的敌人。

洪流只是一来一回,秦人便只剩下寥寥数人。

其中就有随行将领。

随行将领左臂已不翼而飞,右臂鲜血流淌到剑身上,并且嘀哩嗒啦的往地上滴着血。

头顶的束发也被人削断,一头黑发潦草披于肩膀。

存活下来的秦人,三三两两搀扶起身,眼神坚毅的看着,远超数百倍的敌人。

“纠纠老秦,共赴国难。纠纠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西有大秦,如日方升···。”

这次她们的歌声中没有丝毫的激情,只有虚弱的倔强与悲凉。

赵勋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秦人。

她一马当先,朝着随行将领冲去。

三千门客随赵勋而去。

随行将领怒吼一声,“杀!”

她举起长剑,竟向赵勋冲去。

那些需要互相搀扶才能站起来的秦人,在此刻仿佛重新拥有了活力,提着手中的兵刃。

跌跌撞撞,踉踉跄跄跟在随行将领身后。

赵勋冲至随行将领身前,轻挥长戈。

两者交错。

随行将领无头尸体瘫软倒地。

一颗死不瞑目的头颅,重重坠地。

那些秦人也最终淹没在洪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