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兆年皱着眉。
詹海洋的表演,看得出来他有提前做足准备。
也看得出来,这确实是个有些灵气的演员。
可以说,詹海洋比今天来试戏的,一些所谓顶流小鲜肉的演技好多了。
但在他看来,詹海洋的表演,还是有些过于中规中矩。
说不上来哪里有些不对劲,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不是他想象中的少年叶定武。
蒋兆年垂眸,拿起笔在纸上,轻轻做了一个记号。
连着试戏了两天,看了几十个演员,没几个能留下的。
他对易智远给他推荐来的詹海洋,还抱了些期待值。
现在看来,这演技还可以,留是能留。
但叶定武将军这个角色,他还是演不了。
坐在蒋兆年身边的副导演崔凯,扫了一眼蒋导做的记号,心知蒋导是要留下这个演员。
崔凯跟蒋兆年有些亲戚关系,他在家里要喊蒋兆年一声表舅公。
自从大学毕业后,就一直跟在蒋兆年身边。
也能说是蒋导的关门弟子。
对蒋兆年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表舅公这是对詹海洋还挺满意。
在他看来,詹海洋刚才的那段表演,确实可圈可点。
自己坚持多琢磨,再有好的导演点拨一下,未来可期。
崔凯跟易智远也一起吃过几次饭,对于师兄推荐过来的人,也愿意多照拂一二。
他小声开口,朝蒋兆年问道,“要不要,让他再试试邓胜利将军那个角色?”
邓胜利将军在这部电影里所占比重,比叶定武将军的更大。
蒋兆年在选角时,自然是更挑剔。
整整一个上午,看了十几个人,愣是一个也没看中。
蒋兆年闻言,有些犹豫。
詹海洋刚才的这段表演都不算出色,那人物性格更为复杂的邓将军,他能诠释出来吗?
手上的笔,在纸面上轻敲。
蒋兆年抬头看了眼詹海洋,迎上他的眼神,突然间就动了心思。
“行,那试一下吧!”
反正就试一下,行不行也是没关系的。
崔凯笑呵呵地看向詹海洋,“小詹,邓胜利将军的角色你准备过了没有?”
詹海洋闻言点点头,“稍稍了解了一下。”
查阅资料的时候,他就留意到这位,名字特别的英雄人物。
在这个平行世界的历史上,邓胜利将军可以算是一个带着传奇色彩的人物。
他十一岁那年,邻国倭寇发动了侵略战争。
他的老家邓家村被倭寇血洗,全村一百三十七口人被屠。
仅剩他带着弟弟邓为邦,从尸山尸海中爬了出来。
其实,为邦也不是他的亲弟弟。
那天,他带着同村的邻居家弟弟一起上山,抓山鸡掏鸟蛋,玩得忘记了时间。
两人收获满满,提着猎物兴高采烈地下山回家时,远远就看村里的方向浓烟滚滚。
中午离开时,还宁静祥和的村庄,已经只剩一片焦黑。
村口衲着鞋底,叮嘱他们上山别走太远的阿婆,被刺刀杀死在树下。
一双昏黄的眼睛,不瞑目地死死瞪着天空。
家人们、相亲们,全都惨死。
邓胜利带着同村的弟弟,花了三天三夜,掩埋了亲人。
带着血海深仇的两个孩子,历经艰险,投奔了当地的抗倭部队。
从此,一个改名邓胜利,一个改名邓为邦。
致誓死保卫祖国,灭倭寇、胜利定邦。
邓家村的人本就是靠山吃山,猎户为多。
邓家两兄弟从小耳濡目染,之后又苦练本领,成了部队里两柄见血封喉的利剑。
弟弟邓为邦枪法了得,曾经创下用121颗子弹,毙杀106个敌人的功绩。
一次战役中,邓为邦不幸被敌人生擒。
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邓为邦,被敌人绑在阵前,用来威胁邓胜利投降。
邓胜利怒目欲裂地看着弟弟,哽咽着用口型对自己说“哥对不起,我没有来得急自杀”。
“哥不要管我,开枪。”
邓胜利没有投降。
他亲眼看着弟弟,被恼羞成怒的敌人连开了五枪。
邓为邦临死前,拼尽最后的力气,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祖国万岁,杀光倭寇!”
邓胜利咬碎了牙,苦苦熬到了援军。
四天之后,邓胜利带着二十人的敢死队,半夜摸进了倭寇的营地。
悄无声息地屠了倭寇指挥官,烧了他们的粮仓。
带回了被悬挂在倭寇营区门口,弟弟的尸体。
蒋兆年让詹海洋试的,就是敌军绑了弟弟,威胁邓胜利投降的那一段。
“直接上有难度的吧!”
蒋兆年七十有余,端坐着看了一天不在线的表演,已经是头痛不已。
关键是,有些重要角色,还没有着落。
想着就觉得心烦,蒋兆年不自觉地就伸手,去桌上的烟盒又取了根烟,夹在之间准备点燃。
与蒋兆年同桌坐着的其他几人,也不太抱希望地放松了身体,靠在椅背上。
蒋导让试这段戏啊?
也好,试试就试试吧!
虽说确实有难度,蒋导的要求又高。
可万一说不定走了狗屎运,这个詹海洋的表演就能被蒋导看上呢?
今天的试戏,本就没有安排助理配合演戏。
詹海洋四处看了看,从舞台下搬了张椅子上台。
不管有没有希望被选上,反正他就当是过一把戏瘾吧。
詹海洋半蹲着,上身趴在椅子上,把座椅面当成了战壕的防御掩体。
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被战火炸得焦黑的土地。
小山坡下,就是不共戴天的倭寇,绑着重伤的弟弟耀武扬威。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
在舞台上的顶灯照射下,把半张脸藏进了阴影里。
等他再睁开眼时,黑色的眸子里,盈满被死死压抑住的怒火。
肉眼可见的,他整个人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凝实了。
他的表情并不夸张,但明显看得出,他的下颌肌被咬得硬邦邦鼓起一小块儿。
此时的詹海洋,就像是一柄即将出鞘的利剑。
他的才一睁眼,就让在场众人都神色一凛。
看清楚让他眼神的那一瞬间,蒋兆年觉得自己后背的汗毛全都立起了来。
他顿时就坐直了身体,双眼放亮地看向小舞台上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