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醒的时候身边人已经起了,她穿好鞋子披上外衣,出了屏风后便看见了桌前那背对她低头不知在做什么的人。
笑了一下,她走过去趴在他的背上,上身支起,脑袋越过肩头往下看,桌上居然摆了许多木偶的零件,而白子画正在将它们打磨光滑,随后一个接一个组装起来。
花千骨疑惑了,“你怎么想起了做木偶?”
记忆中他很少操刀,刻木雕做木偶这种事情更是从未做过,今天这是怎么了?
白子画笑了笑,偏头将做好的木偶递给她,“喜欢吗?”
木偶有点类似小孩子玩的火柴人,脑袋是个圆球,四肢是同等长短的四个长木段,但有所不同的是,这个木偶的每一个关节处都可以随意扭转,借此可以改变它的姿势,甚至将零件拆下重新组装。
花千骨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拿着木偶的小火柴手摇了摇,没想到只摇了一下后面的就全部是它自己在做。
眼里瞬间冒出兴味,她干脆坐到白子画腿上,将木偶放上桌面,趣味道:“翻跟斗。”
小小的木偶瞬间照做,动作流畅,有模有样,关节扭动间更是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呆呆萌萌得不行。
花千骨屈指弹了那木偶一下,它瞬间静坐不动。
这么有趣的东西,花千骨可太喜欢了,她转头抱着白子画的脖颈笑道:
“特别有趣!我很喜欢!”
白子画点头,“喜欢就好。”不枉他费了一番功夫。
花千骨玩着小木偶,随口问他,“我都不知道你会机关术,以为就旷野天和东方比较擅长呢。”
两人之前好好谈过,如今花千骨偶尔提一嘴东方彧卿白子画也不会生气。
白子画脑袋搭在她的肩窝上,静静抱着她。
“不常用而已。”
他能遇到的事基本使个法术或打场架就解决了,机关术实在没有用武之地,就算师弟笙萧默都不一定知道他在机关巧物上的造诣。
花千骨点点头,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白子画静静看着她的面容,眸色深沉,几多变换,等她玩了一会儿后温声道:
“今天,我帮你束发吧。”
花千骨一愣,“你帮我?”
之前的心思还没打消?!
白子画笑了笑,亲亲她的脸颊,拉着人坐到梳妆台前,无比自然地拿起雕花木梳,随后缓缓开始梳发。
花千骨愣愣地在镜中看他,看着他认真梳发的眉眼和动作,恍惚间觉得自己在做一场梦。
梦里她得到了他全身心的爱,两人如同老夫老妻一样生活,晨起梳发,饭点共餐,晚间共寝,这样温柔的他让她心醉,忽然觉得过去的一切付出都有了结果,她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白子画每一下动作都很温柔很轻缓,生怕一不小心弄痛她,他给她梳了一个玲珑蝶翅髻,在发髻间插入两根流云白玉花钗,又选了同色同风格的蝶翼眉心坠,耳坠也是水滴形白玉,整个造型精致又灵动,繁复又大气。
花千骨回过神来,忍不住摸了摸发上的花钗,直接被白子画的手艺惊到了。
“你怎么这么会梳?!”感觉比她自己还会弄花样,到底谁才是女子啊?
一个千年老神仙怎么会有这等手艺的?
白子画笑了笑,“之前在凡间,我买过一些相关的书,看完后就会了。”
凡间女子更重衣着服饰,打扮方面的经验定是比仙界好得多,插图加上文字,想不学会都难。
花千骨转头就给了他一个鼓励的香吻,眼睛亮晶晶的,“好学的师父真是太棒啦!”
以后,总算不用纠结梳什么发髻了!
白子画哭笑不得地摇摇头,将人又按回桌案前。
在花千骨疑惑的目光中,他抬手使了个洁面术,而后打开案上的小盒子,看了一会后就知道了谁是谁。
花千骨眼看他手指沾着兰玉膏作势往她脸上涂,忙抓住他的手。
她眨了眨眼,讷讷问道:“你,你要给我梳妆?”
师父大人剑眉一挑,“有何不可?”
他昨晚已将女子上妆的知识学了个七七八八,中等难度的妆容还是难不倒他的。
花千骨还想说什么,白子画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膏体涂了上去,几息的时间便被吸收了。
“……”
算了,随便他化吧,大不了回头洗了再化就是。
白子画看懂了她的眼神,当下微微一笑也不解释,只注意着手上的动作,轻柔又不失规范地给她上妆。
花千骨担心辣眼睛,从他开始没多久就闭眼不看了,只知道面前人拿着一应工具在她脸上左右倒腾,步骤好像比她的还多。
她心里疑惑又好奇,一只眼缓缓睁开一条缝,却只看到了他的鹤纹白锦腰带,顿时嘴角一抽。
白子画嘴角微勾,加快了手下的动作,半盏茶后终于结束。
花千骨轻轻推开他,迫不及待看镜子,随后呆萌地眨了眨眼睛,嘴角提着提着变成了咧嘴笑。她抻着脑袋凑近了看,精致华美的妆容更是无懈可击!
镜中女子眉尾微翘,上眼皮用了淡色的眼粉,左眼的下眼睑处用妆用细笔描出了一只银色的长尾蝴蝶,随后便是大小不一的点状银粉,无论有没有光射上去,都特别的晶亮绚烂。
她本身唇色鲜红,白子画选了一种稍淡些的枫叶红口脂,配合整体大气素净的妆造,显得格外鲜亮灵动。
花千骨点了点左眼下方的蝴蝶,嘴角一勾,直接转身扑入白子画怀中蹭啊蹭,灵动娇憨的表情像极了一只高贵优雅的猫向主人撒娇的模样,被蹭的人则是笑得一脸无奈加宠溺。
无论长多大,到底还是记忆中那个小女孩啊......
白子画抱着怀中人儿,看着她明媚精致的脸庞,眸光渐渐深邃......
昨夜从长留回来,他的心绪始终无法平复,看着床上的她只觉疼痛和悔意交织,无数次想将她唤醒,安慰她,亲近她,告诉她曾经和霓漫天一起去仙牢的人不是他!可看着她平静的睡颜,他又不忍打扰她的安睡,最后想也没想使了个昏睡咒,在她熟睡时温柔亲吻她的眉眼,发鬓、耳际......但凡她曾被绝情池水烧灼过的地方他都吻过了,只希望减少一丝心里的疼痛和酸涩。
天亮前他将她的衣衫整理好,也消去了那些斑驳的红痕,看了她一会儿后径直去了趟绝情殿,取完东西就开始做那个木偶。
极少有人知道他会机关术,他自己也没想到第一次做木偶居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他将霓漫天的灵魂打乱,剥去五识,随意注入木偶的各个部位,而后清除了所有记忆,让她智力比之三岁稚子还不如。
做木偶用的木头被施了法,人的灵魂一旦附入再不能脱离,一木一人,木毁人亡,且无条件服从主人的命令。
小骨喜欢有趣的,他便将木偶做成了活关节木偶,从而可做任意姿势,风吹雨淋,日晒火烤均不会损坏。
霓漫天坏事做尽,更是害惨了小骨,按他的性子绝不会放过。可一剑杀死多少有些便宜她,这样的方法既能折磨她,又能让小骨快乐,何乐而不为呢?
况且,以小骨如今的性子,哪怕发现了上面的魂魄,也不可能放过......
往后,他再不会让小骨遭受那么多苦难,他会尽他之力爱护这张倾世之颜,爱护这样的她。但凡伤害小骨的,他都不会放过......
心里想着,抱着花千骨的手愈发收紧。
阳光洒入房间,桌上的木偶一动不动,属于霓漫天的时代,终究过去了......
长留。
落十一不见人影,摩严闭门不出,贪婪殿的怪异被幽若告诉了火夕和舞青萝,随后便惊动了儒尊笙萧默。
正午时分,秋风习习,阳光正好,他飞临贪婪殿,推开殿门后却发现自家师兄一动不动坐在台阶上,一贯有神的目光难得有些呆滞,发冠歪了些许,衣服也有些乱。
皱了皱眉,他撩袍在旁边坐下,疑惑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只有出了大事,师兄才会这么没精打采,而看他的眼神,这一次的事情似乎...还不小。
摩严眼珠子动了动,缓缓抬手指向大殿中央,哑声道:“结界。”
这是说,大殿里有东西被结界掩着,让他打开结界去看?
笙萧默皱了皱眉,走下台阶后随手使了个破界术丢进空中,下一秒蓝色光幕亮起又消失,大殿里瞬间出现一物。
笙萧默疑惑看去,而后眼睛一瞪慌忙后退,显然被吓到了。
他咬牙转身,严重怀疑自家师兄故意的,“殿里放了个这么阴森骇人的骨头架子,怎么都不说一声?!”
脑袋上还插把剑,是觉得那骷髅气势不足吗?
摩严张了张口,抬头复又低头,“那,是霓漫天。”
“什么?!”
笙萧默直接惊了,他转头看向那具骷髅,表情逐渐严肃。
当年,霓漫天复生后的审判他也在场,但由于种种原因没能直接将她赐死,反而只是剔仙骨废功力打入地牢,他曾一度担心落十一恢复记忆后会对此结果不满,可后来他却什么也没做,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让对方死,他猜落十一是想等糖宝回来一起报仇,哪怕他们都知道没希望。
可如今,安安稳稳活了五百年的人却一朝横死,死的还这般恐怖血腥,难不成......
他转身看向摩严,试探地问道:“十一做的?”
如今,找回糖宝有了希望,落十一很可能受往事影响愤而杀掉霓漫天,只是这手法......怎么都跟他温和的外表不符,难不成落十一狠起来当真这么残忍?
要是那样,他或许该给他比大拇指了。
这狠厉的作风,当真不愧是大师兄的徒弟。
摩严却摇了摇头,沉默良久后沉沉叹了口气,低声道:“是子画......”
“我去!!!!”
笙萧默银箫险些掉到地上,嘴巴更是张的能塞下鸡蛋,两眼一瞪跑过去看骷髅,围着转了几圈,怎么看怎么凄惨,怎么看怎么骇人,尤其是脑袋上那把剑,总觉得胳膊凉飕飕的。
看了一会儿,他指着骷髅道:
“这霓漫天一看就是活着时遭受了极大的痛苦,两条腿骨断成一节一节的,眼睛是生前被挖,至于骨架上残存的碎肉,明显是被什么东西腐蚀了全身,血肉分离才这样的。”
说着,他忽然想到了一种东西,转头神情莫测地看向摩严,低声陈述,“若我没猜错,该是绝情池水吧。”
腐蚀能力如此强大,能直接将一个活生生曾修过仙的人侵蚀成森森白骨,除了三生池的水,他不做他想。
再加上霓漫天喜欢她师父落十一,三种池水中必定最为惧怕绝情池水,她若被人故意浇上大量绝情池水,轻轻松松可以沦落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