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看她半晌,两手缓缓落到她肩上。
幼年的小骨生得灵动可爱,性格也与外表极为相搭,他一直以为小骨长大后也该是娇俏可人的,可直到糖宝死去,她转眼变为妖神,他才发现事实与想象完全不一样。
当年他身中卜元鼎之毒时日无多,一度期盼能在走之前看看她长大的模样,后来终于看见了,他却宁愿永不看见。
云宫之中不知年岁,他在她身边时间也不短,唯有刚去时有好好看过她的相貌。可那时的她却宛若失了灵魂的躯壳,活着还不如死了。
受妖力所致,她的容貌更是浓得像一幅泼墨画,可供短暂欣赏却无法细品,他看的痛心,也觉陌生得发指。
而今,她再次以大人模样出现在他面前,却不再死气沉沉了,这样成熟浓烈的五官他或许确实需要时间来适应,但无损他对她的喜爱。
“有,也没有。”
花千骨疑惑,“什么意思?”要不要这么言简意赅?
白子画低笑一声,俯身到她脸旁,透过镜面描绘她的眉眼。
“说有,是因为你幼时活泼娇憨,我以为长大后也该有此特质。说没有,是因为事实超越了我对你的想象。”
他转头看她的侧脸,“这样浓烈姝色的容貌,六界无二,美极靓极,看着甚是赏心悦目。”
嘿嘿~
某人的赞美她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花千骨唇角微提,颇为得意地问他:
“所以,你喜欢喽?”
明摆着是事实,承认不承认无甚区别,白子画眼眸微弯,当下嗯了一声。
他确实以为小骨长大后会是娇俏可人的,但美艳惑人也无不可,她是神,外表注定不会平凡。
无论模样怎么变,只要内里还是他爱的那个人就好,况且这副容貌的小骨他也很喜欢,看着……很是可口。
花千骨正乐着,冷不防被人亲了一下,她眼眸微愣,抬手就摸他额头:
“你,是不是被人夺舍了?”
从前那么冷心冷情的一个人,如今竟然动不动抱她亲她,就算她原谅他,答应陪在他身边,进展也不用这么快吧?
这么主动,还是那个高冷不染人间烟火的长留上仙吗?莫不是夜里睡觉被歹人抢了躯壳?
白子画黑线,咬牙弹她一指,“胡闹。”
他白子画好歹五上仙之首,怎可能弱到被人随意夺了躯壳?
这丫头净不盼他些好的。
得,这熟悉的语气,是自家师父没错了。
花千骨轻咳一声推开他,起身拿来一套衣服,“呐,衣服。”
白子画愣了愣,看着眼前黑底金线的华贵长袍不可置信地问她:“给我的?”
黑衣服?!
花千骨乖巧点头,笑的一脸奸诈:
“是啊,我特意炼制的,防火防水还防雷击,面料样式绝对可信,比例也是按你的来的。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男子衣衫,不给你难不成给我自己?”
白子画面色僵了僵,“可我常穿白衣……”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花千骨一手拿衣服,一手推他,进了内室立马把人按床边坐下,连带底衣一股脑全塞给了他,咧嘴一笑,眼睛亮晶晶的,里面的期待藏都藏不住。
“你也说了常穿白衣,那黑衣定还没试过,依照尊上的天人之姿,驾驭这套衣服定不是问题,到时再把发型改改,气质绝对大变,往人前一站妥妥的秒杀级,保准比龙王还像王!气场上压制的死死的!”
白子画哭笑不得,“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修仙千年,他“横霜一剑白子画”的名头不是白来的,白衣素带已足够衬托他气质,世人皆知白衣是他的标配。
另外,他本就对那龙王不感兴趣,做什么要气场上碾压他?
他并不认为论气场他会输给谁。
白子画仍旧觉得这黑衣有些烫手,奈何身前的花千骨一动未动,幽幽地看他,往常属于小徒弟的胆怯和尊敬统统不见,一会儿下来竟将他看得无措了。
半晌,他无声叹口气,认命道:“行吧,我换。”
小徒弟眼神太威吓,他实在招架不住,心里又不想她失望,除了接受,再无他法。
白子画满脸无奈,花千骨却瞬间笑开,她俯身亲了亲他,高兴地道:
“我在外面等你,师父莫让我等太久。”
师父?
白子画啼笑皆非。
哪个当师父的会被徒弟吃的死死的?他这师父怕不是有名无实了。
事实上,还真有点。
愿意达成,花千骨高兴地在外面等待,一边撑着脑袋喝茶一边幻想黑衣加身的白子画会有多么冷肃帅气,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模样有些花痴。
没过多久,里面有了动静,“小骨。”
是白子画在喊她。
花千骨眼睛一亮,立马绕过屏风进去。
甫一看见里面的人,她痴了,竟忍不住放慢了脚下的速度,只为尽可能多欣赏他的风姿。
遥想前世她动心之初,便是因他瑶池之上携漫天桃花足踏雪莲而来,当时她便觉得世上不应有这样的人,认为光风霁月如他已不是言语辞藻所能形容的了。
这样的人理应生在最高的天上,是那高不可攀又圣洁无双的神祗,世人理应仰望,受其恩泽,憧其风姿。
而今,他走下神坛,融化内心的坚冰,当着她的面踏入万丈红尘,成为有血有肉,万千男子中的一个,她才恍然发觉,这样的他远比神祗更完美。
如果说白衣的他清冷如崖边霜雪,至洁至冰,那黑衣的他就是狂肆冷傲如帝王!不需一举一动便有手掌乾坤之势。
她一眨不眨地看他,直至在他身前站定,双眸俨然比之前更璀璨。
白子画看见了她眼里的惊艳,于是微微一笑,低头问她:“可还喜欢?”
他知道她想看他穿黑衣的模样,而看她的反应,效果当是不错。
花千骨笑容加深,一手缓缓抚上他的脸颊,像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样欣赏过他的眉眼,而后低声开口,却是不自觉的低沉魅惑:
“极喜欢。”
她直视他的眼睛,幽幽问道: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穿黑衣的你远比白衣更惑人?”简直快将人的魂都勾去了。
惑人?这是什么词……
白子画嘴角微抽,刚想给她纠正,面前的人忽然踮脚吻来,双臂灵蛇般滑上他的脖颈,柔软温热的触感瞬间让他脑子一白,身体先于思维抱紧了她,想也不想反客为主,闭眸深吻。
浓郁惑人的幽香不断萦绕鼻间,爱人在怀,白子画被这抹气息迷的目眩神迷,体温升高,动作不自觉放肆起来。
轻纱外衣落地,花千骨被他抵在墙上亲吻脖颈和香肩,天鹅颈仰起,双手也缓缓攀住面前人的肩背。
湿热的吻在她颈间徘徊落下,时而急促,时而温和,如同面前人滚烫热烈的心一样。
花千骨没想到白子画反应会这么大,她原只是一时心悸想表达对他的欣赏和认可而已,谁成想给人的火点了起来。
白子画噬咬的越发厉害,花千骨想起他一会儿还要赴约,无论如何不能真做荒唐事,忙伸手推他。
“别亲了,还有事……”
白子画眉头一皱,理智缓缓回归,只能轻叹一声将人抱紧,却不再吻她了。
花千骨被脱的只剩了个抹胸长裙,登时别扭至极想推开他,长腿稍不注意碰到了什么,她动作一滞,脸色瞬间爆红,想也没想使法术瞬移了。
白子画闭眸垂首,嘴角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约一炷香后,白子画缓缓走出,径直坐到了梳妆台前。花千骨喝茶的动作一顿,才想起还没梳发。
她闭了闭眼,认命地走过去。
黑色衣袍和配套发冠都是她亲手打造的,有白子画默默配合,梳发束发的效率更是直线上升。
花千骨将白子画脑袋两侧的发丝单独拿出两股来编成细辫,拉过来一同并于脑后,可束冠时却纠结了。
她拿着金丝银冠比了比,总觉得高高戴个发冠更显精神与气势,可手稍微拿低些,抛却发冠选个形状考究的束发金簪也不错。
垂眸思考了会儿,她果断选择了在白子画脑后别上华贵大气的嵌银丝金簪,再用梳子将发丝理一次,大功告成。
花千骨满意地看着镜中的男子,得意于终于打造了一件高格局的艺术品,实在对得起她一流的眼光和面前这位超越天人的风姿,不好好装扮运用简直暴遣天物。
白子画从始至终未发一言,他背对着身后人,却从她动手之初便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转换,没有一刻不聚焦在她身上。
花千骨被他盯得有些羞囧,一把捂住那双眼睛。
“你干嘛一直看我?”
让她好不容易修出的脸皮和几十年积淀的沉稳险些找不着落脚的地儿了。
镜前人轻笑一声,大掌握住她的手却没拿开。她听见他饱含沧桑和一丝乞求的声音低低响起:
“许多年无人给我束发了,这画面似曾相识又倍感陌生,不若以后还是你来?”
以后都是她来……这意思是让她专职打理他的头发?
这人…变着法让她承诺留下呢……
花千骨也不挑明,她上手摸了摸他的发丝,挑着长眉道:
“神仙的头发不是谁都有幸摸到的,偏偏尊上的发质还格外好,我要是不多摸摸,简直对不起我自己。所以,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好了。”
手指被捏了捏,“你确定是‘勉为其难’?”
白子画把“勉”字咬得重了些。
以前是哪个小丫头两眼冒绿光盯上他的墨发的?盘发盘得一塌糊涂还舍不得假手他人。
咳咳咳,怎么不是了?
花千骨轻咳一声,面不改色走回原处,“我现在又不是你徒弟,做什么无偿束发?我还想有人给我梳呢。”
省得她早上睡不够还要爬起来折磨自己,有个人帮忙的话坐着就能睡,一觉醒来啥都好了,岂不美哉?
哼,她猜儒尊就有这嫌疑。
遥远的三重天上,某玉兔一样勤勉捣药的仙尊哈啾一声喷嚏,转头叫来参茶。
花千骨优优雅雅喝她的茶,身后的人忽然走近,“那刚好,我来。”肯定句而非疑问句,表情也很认真。
花千骨默默抽回自己的发,头也不回说道:
“算了吧,回头别给我整秃了,得不偿失。”
男子本就不擅女子发髻,他又是个清修千年的老神仙,她毫不怀疑在她之前他连女子的手都没摸过,让他来梳发......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
他会拿事实来说话的。
又过了会儿,两人动身欲去海上,花千骨忽然叫他一声,白子画转头一看没见人,正觉疑惑,脚下忽然传来动静。他低头看去,嘴角瞬间一抽。
“小骨......”
变小动物上瘾了不成?之前是狐狸,现在又是兔子。
长耳白毛兔耳朵动了动,扒着他衣摆就要爬。
白子画弯腰将她抱起,点着嫩嫩的三角小鼻头低笑道:
“你是鸵鸟吗?见不得人。”
花千骨怒,嘎嘣一口咬下。
你才是鸵鸟!老鸵鸟!
她就该再虐他三五百年!省得飘了!
小家伙眼神凶凶的,奈何巴掌大小毛球的模样实在没什么攻击力,白子画摇摇头,抱着她就出了门。
肩背佝偻的龟公早等候在海上,他时不时抻头看下,怀疑乖戾暴躁的那位忽然脾气上来不来了。
正急的团团转,周围的海水忽然波动了下,白子画无声降临。
龟公一抖,忙转身行礼,“小仙见过尊上!”
面前人轻嗯一声,听不出情绪,“带路吧。”
“是。”
龟公起身,抬眸的一瞬眼睛都直了。
这这这,这是尊上?!
黑衣服,鎏金簪......他莫不是眼花了?
龟公眨眨眼,再眨眨眼,不信邪又揉了揉,再睁眼还是那人。
他滴个乖乖,莫非尊上当真堕仙了,否则怎这般风格大变?
但还别说...天人之姿,无出其右!他老龟平生见识不少,却头次见人将黑衣穿得这般冷冽疏狂的,这般风姿说是冥帝也不为过吧。
他暗暗吞口口水。
不愧是六界顶尖美男子,这般身姿加容貌,难怪千百年来爱慕痴心的女仙女妖争先恐后,络绎不绝,他要是女子,也该想啃上一啃......
有人侧头回看,冷森森的声音平地骤起,“眼睛不想要了?”
这老龟盯他看了半天,眼睛戏挺多,就差模样女化了,总之......忒恶心。
他话一落,龟公骤然惊醒,冷汗蹭蹭直冒,忙转身带路,“尊上请随我来!”
呼,好险好险。
他在胡思乱想什么,眼前这人通身仙气,就算换了衣裳也还是那位九天上的谪仙,这样一个冷心狠绝的人,他居然敢瞪着眼放肆打量,还真是......老命休矣。
龟公忐忑得直想缩回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