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们……”庆三爷气的都说不出话了,他手哆嗦着指着地上跪着的一家子,又指了指那几名毫无同情心的军警,脸上表情急速的变幻。
足足半分钟才憋出了一句话“她们……她们碍着你什么事儿了?管天管地,你管人家裹小脚干嘛?”
“就是啊……”邋遢乞丐和干瘦的书生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乞讨、裹小脚,碍着你们什么事儿了?”
那几名军警被弄的哭笑不得,平日里谁有心思跟这群人废话,都是一通棍棒打出西水门去,出了西水门你爱怎么骂就怎么骂。可是今天不解释是不行的,大清国一品总理大臣还是丞相的亲戚就在面前,这个过场怎么也得走一走。
年纪最大的军警站了出来向周围的百姓拱手点头行礼道“大人!诸位老少爷们!禁止缠足的命令是丞相发布的,这是为了停止破坏妇女,打碎罪恶陋习的善政……谁都有母亲有女儿,有姐妹,看着他们脚骨被掰断然后缠的变形,都走不了路,你们真的就不心疼?”
“这种无耻恶毒的习俗,你们居然还要延续下去?”
“总理大臣阁下,您是清国过八旗贵胄,大清国的法律你比我清楚的很……您应该知道满人妇女是不缠足的吧?入关的顺治皇帝,曾经亲自发过圣旨,禁止天下女子缠足!”
“后来就是以为天下汉人阻碍太大,结果这份圣旨根本就没有执行下去,但是圣旨并没有被废除,他依然藏在紫禁城内!”
“可是您今天所说的一切怎么都违背了您的祖宗家法啊?您现在居然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缠足有理了?您这话别跟我说,回四九城跟太庙里的祖宗们说去吧……”
“你……你好大的胆子!”庆三爷血压一下子就飙上去了,他想说几句可是不知道说什么,想骂几句又张不开嘴,看看那几个不争气的样子,富庆恨不得一刀劈了那个邋遢乞丐和酸腐的书生。
“烂泥啊!都是烂泥啊……”庆三爷又气又臊扭头钻进了轿子里“走!回家去,老子回北京去!什么狗屁地方……礼崩乐坏啊!呸……”
几名军警对视了一下,其中一名腿脚快的点了点头,然后扭头就往城内跑,他要第一时间把今天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中情局。
而那名乞丐和书生则跪在地上嚎啕痛哭烂泥一样的哀求,结果没有任何人同情他们,连拉带拽都被轰出了西水门。
庆三爷所经历的一幕在西水门的官员眼中早就已经麻木了,他们很清楚这些流民和移民的毛病,一辈子的恶习想要转变哪有那么容易。
所以一切行动都要以遵循丞相的原则“团结那些志同道合者打造华族骨骼,吸收那些愿意主动改变者凝聚血肉,用严刑峻法控制那些被迫改变思想者为皮毛,这样才能打造出一个健康完整的华族出来……”
“至于那些死不悔改拒绝一切变化之人,则剔除在华族之外,让他们永远在围墙外用羡慕的眼光去张望,就让幸福的落差感去折磨他,让他一辈子都处在相互攀比的纠结中无法自拔……”
“想得到幸福,一定是要有所付出的,想不改变自己,想随心所欲?那就让他继续做梦去吧……”
无情的西水门,特区的虎牢关!多少人间悲喜剧在这里上演,一关之隔就是天堂和地狱的分野。
富庆的轿子一路小跑,四名胆怯的轿夫也顾不得累了,也忘记了肩膀被磨破的伤口,知道主子心情不好,赶紧一路小跑回到了家。
富庆住在哪里?当然是和姐姐住在一起,而富慧的家就在肖乐天的行宫之中,早年间以黄举人的老宅子为基础扩建出来的那个花园行宫。
轿子刚落下,庆三爷就急不可耐的跳了出来,结果前面杠子还没放稳当呢,脚一绊差点摔了三爷一个大马趴。
“什么混蛋玩意!拆了它……给我砸……”三爷挥手刺啦一声把轿帘子给撕成了两半,门房的卫兵们一看三爷动了真怒,赶紧冲上来劝解。
那四名轿夫在富庆的严令下,把轿子砸了一个稀巴烂,满地都是破布和碎木头片。
直到轿子全变成零件了,富庆这心中的火才算小了三分,他入正门一路向后院走,一边走一边喊“准备酒菜,给我拿酒来……我姐姐呢?在哪个园子里呢?”
特区行宫一共有四个花园,基本上按照春夏秋冬四个节气布景,在不同季节盛开的鲜花装点在不同的花园内形成了鲜明的四季美景。
这座行宫肖乐天住的时间并不多,相反富慧却很喜欢这里,因为她的身体不太适应琉球那种闷热潮湿的天气,在北方生活久了一到那边就起很多湿疹。
而京城暗流涌动,各方派系角力是个是非圈子,能躲一躲还是出来为好,所以这段时间富慧一直常驻在特区行宫之内。
富慧常驻,这里的下人们也就让她训练的非常有规矩,完全按照满洲大家族的模式来,下人们之间规矩极其严格,各司其职一个个不敢越雷池一步。
富庆一路穿过好几进的院子,月亮门、游廊、假山、花园、荷花池……可谓一步一美景,在他身后一群丫鬟老妈子跟着,随时随地捧过来湿毛巾擦面,浓香的花茶漱口,江南雨前龙井润口,随后再递上一个金盒,里面整齐一排全都是纸卷烟。
出门的外套拖了往后随手一丢,机灵的小丫鬟急忙捧在怀里,富庆头也不回怒气冲冲的直奔后院而去,刚进夏园的月亮门,就听假山上那个小小的念佛堂中,姐姐富慧持咒语的声音缓缓飘荡。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摩诃萨埵婆耶……”
靠在假山石上,听着姐姐淡然的持咒声音,三爷那颗怒火中烧之心终于渐渐的平息了,想一想那个无赖乞丐和那个酸腐的书生,他也不禁长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