郤至对鲁国要倒霉感到幸灾乐祸的理由相当简单,原因是郤氏跟鲁国有私仇。
鲁国与郤氏结仇的根由在于邦交接触过程出错,当时郤锜负责去鲁国出使,作为郤氏宗子的郤锜认为鲁国并不尊重自己,见到鲁君俀便严正提出抗议。
结果是什么?鲁君俀直接告诉郤锜:“尽管你是郤氏的宗子,俺们接待任何人都有相关的礼仪制度,你就值得那般的招待。”
是的,鲁国比任何一个诸侯国都要讲究礼仪规范,对待什么样的人就使用哪一套礼仪制度,也就是看菜下碟且不懂变通。
走到哪里都收到超规格礼遇的郤锜受不了,交涉又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他就此就对鲁国感到很不爽。
郤至作为郤氏小宗的世子,他肯定要有“主辱臣死”的觉悟,对待鲁国自然不能给什么好脸色了。
“原来根子在这里啊?我说呢!”楼令想到的是步毅为什么会做出挑衅鲁国的事情。
晋君獳肯定知道郤氏与鲁国的相处关系。
所以,晋君獳未必不知道是步毅先在鲁国营盘前进行挑衅,才有鲁国的秦堇父与狄虒弥做出那样子的反应。
楼令上车前先看了步毅一眼,想道:“我算是被他坑了一次。”
怎么说呢?晋君獳知道怎么回事,结果楼令帮步毅进行了掩盖,要是以日后的君臣相处模式,怎么都算是不忠了。
幸好当前的君臣相处模式跟日后不同。
以当前的情况,晋君獳明确知道郤氏是楼令的恩主为前提,不大的事情上楼令帮郤氏核心成员之一的步毅进行掩盖,讲实话晋君獳真的在意不起来,或许还会觉得楼令知恩图报,进而有了更多的好感。
他们当然要在晋君獳上车之前检查战车,主要是看看车轮的情况,再检查其余车体部件。
由于战车的结构并不复杂的关系,检查的程序也就不多,注意不让战车跑着跑着掉了轮子是首要大事。
所以了,步毅在检查之后就要驱使马匹拉着战车跑几圈,重新回来再让郤至和楼令轮番进行检查。
晋君獳给了一刻钟的时间,来之后先是丽蒲后跪在地上,晋君獳再踩着丽蒲后的背上了战车。
看到这一幕的楼令明白他人为什么对自己与丽蒲后待一块,眼神为什么会是那般的奇怪了。
关键词:人形,活的,马墩子。
丽蒲后就没有将自己当贵族看待,要让其余人怎么看他呢?
上车后的晋君獳没有片刻磨叽,一挥手:“出发!”
彼时,楼令手持盾牌,郤至手持长戈,步毅操控战车,晋君獳负责站稳就好。
国君所在的车辆先动,后面是一大票同样乘车的公族封君。
有卿位的大夫,他们早就各归本位,等着指挥军队进行演武,压根就没有一人跟在晋君獳身边。
楼令真不知道公族的封君能够有那么多。
不对,诸侯列国的公族封君基本占多数,一般情况下还占据高位,外姓多了才显得不正常,外姓掌握高职权柄就更加不正常了。
只是,楼令真心觉得公族封君好多,光是他们的战车就多达近百,肯定也有一些无法时刻跟在晋君獳车架旁边的封君存在,数量也绝对更多。
他们这些战车后面没有跟着步兵,有的只是紧紧跟随的仆从之类。
这些仆从会拿着种类繁多的东西,看不到武器、防具,其实拿的就是跟他们职业有关的工具,如蒲团、水袋、餐盒、毯子等等。
自从楼令拥有“下大夫”爵位也有相似的待遇,真正落实则是跟阿娇成亲之后,身边也是跟着那么一群人。没其它因素,纯粹就是老楼家以前没这样的人,后面阿娇给挑人补齐了。
他们出了军营,举目望去能够看到一个又一个战车与步兵共同组成的方阵,一个方阵最少五百人,多的方阵则是超过两千五百人。
晋君獳所在的战车先在各个方阵之间来回穿梭,检阅列阵等待演武的晋军,随后来到了一个高台处。
这个高台与会盟台相同款式,大体形状类似金字塔,以夯土而成,上面有一个平台。
晋君獳又是在丽蒲后当垫子的情况下下车,随后走向了一众诸侯。
楼令和郤至当然是跟着下车,紧紧地跟在晋君獳身后两侧。
步毅则是操控战车到旁边,还要一直盯着车辆,人压根就走不开。
诸侯之间互相行礼问候。
不是一国之君前来,作为代表也要向晋君獳致意。
晋君獳在路过季孙行父边上的时候,看到季孙行父与子反并肩站立,脸上的笑容不变,右手却是握成了拳头。
这个细节被在右边跟随的楼令看到了。
晋君獳没有在谁那边多做停留,轮到子反的时候却是停下脚步。
“代寡君问候晋侯。”
“楚子无恙?”
楚国的爵位就是子爵,后来他们强盛起来向周天子请求升爵,遭到了周天子的拒绝,才有“问鼎轻重”的后续。
谁都能忽视楚国自行改了国格,独独根本不会放弃争霸的晋国不行。
子反立刻说道:“我王派我前来,问晋侯什么时候有空一块会猎。”
关于“会猎”可不能随便说,敌对国互相邀请会猎,几乎跟宣战没有区别。
这不是楚国在关键战役打赢了晋国,又干了“饮马大河”的壮举,得到多数诸侯的承认成为霸主了吗?子反怎么可能忍受晋君獳当面称呼“楚子”嘛。
晋君獳笑容不变,说道:“只待楚子北上。”
子反到这里也就不再说话。
楚国才刚刚迫使宋国投降,双方还不是以“城下之盟”的形式结束战争。
连续几年用兵下来,楚国的后勤已经有些跟不上,怎么会选择立刻跟晋国展开大战。
晋君獳冷冷地扫了季孙行父一眼,进行完该有的互相问候,迈步向着高台走去。
要不是在这种场合,晋君獳就该亲口问问季孙行父,鲁国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晋君獳先上。
后面跟着一大票列国之君或代表。
楼令与郤至又是站到了晋君獳座位后面的左右两侧。
借这个机会,楼令向外看去,看到的就是在调整位置的大军。
一个方阵最少五百人,多的超过两千五百人,一共有大大小小方阵超过三十个,总兵力约四万左右。
“三军应该都在吧?”楼令也是魂穿之后才知道‘三军’指的是什么。
所谓“三军”在中原是中军、上军、下军;在楚国则是中军、左军、右军。
所以,在还没有海军、陆军、空军的时代听到将帅喊“三军将士听命”,其实就是春秋时代养成的一种习惯。
在这种场合没有楼令说话的份,安安静静当个雕塑也便是了。
郤至作为戎左也是相同的待遇,换作是以郤氏小宗世子的身份出场,倒是有机会说上那么几句。
这一场不是会盟的会盟场合里面,晋君獳需要表现出跟哪一个诸侯国比较亲密,又是明显的疏远了哪一个诸侯国,一举一动必将带来后续的影响。
例如季孙行父几次跟晋君獳搭话,结果晋君獳对他爱搭不理,消息传到了齐国那边,齐国就该知道攻打鲁国的机会来了。
季孙行父当然猜出晋君獳为什么要这样,心里肯定很着急,办法却是找不到一个。
毕竟,鲁国那边很讲究“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一套,任何于礼不合的事情都不会在公开场合去做。
是的,从春秋时代开始,那一套“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就已经在鲁国被推崇,并不是孔子自己的首创。
比较令人愕然的是,鲁国之君是最先失去实权的一国之君,等于是举起双手“噼里啪啦”在打自己的脸,并且国中一个个都当作没有发生国君被架空的事情。
嘴上说着一套,做的却是另外一套,无外乎就是那般了。
后来还是孔子率先有动作,只不过努力没有成果,相反还害得国君境遇更惨,他本人也遭到了驱逐,落得一个有家不得回的下场。
刚才,晋君獳已经下令演武开始。
会盟台周边的晋军得令动了起来,他们以方阵的形式在鼓声中进行移动,组成了一个更大的军阵,再来回不断地变阵。
多数诸侯与代表其实没有在看晋军布阵,他们的注意力全在会盟台众人的反应细节上面。
少数关注晋军演武的人,他们都是借机观察晋军的士气与质量。
质量就是先看战车多寡,来判断兵力的多少,将士的军备情况。
士气就更好理解了,一个军令下去,从某个方阵的移动以及大吼回应,看移动速度和听声音很容易辨识出士气高低。
由于没有布面旗帜的关系,演武场合也就不存在旌旗密布的场景了。
子反就是用心在观察晋军质量与士气的人之一,一阵关注下来,不由心想:“看来晋国真的恢复元气了。他们对赤狄的胜利,也重新获得了对外战争取胜的信心。”
讲实话,楚国不怕与晋国进行交战,只是也不希望那么快就爆发大战。
之前,会不会交战的主动权掌握在楚国这一边。
子反现在看来,主动权或许要出现变更,收回视线看向晋君獳,说道:“听闻晋国出现善射之人,欲要挑战养由基?”
一句话而已,晋国这边的人目光集中向楼令,列国的人则是好奇地不断张望。
等待列国的人发现晋人都在看谁,视线也不由转到了楼令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