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来新来到正门外面的时候有些后悔了,因为这里人太多了,进场的人流已经把道路挤得水泄不通,更加上有一些潦倒的音乐人在道路两旁摆开架势演奏,想找到其命中的伯乐,导致几乎是人挤着人,想要在人堆里找着陈弥雅恐怕不容易。
不过几分钟后,他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因为他从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陈弥雅。
女画家今天穿着灰呢大衣,里衬黑色毛衣和长裤,长发扎成一束,肌肤胜雪,齿白唇红,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让人们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她随着人流走过来,招手让时来新跟上,时来新花了点力气才挤到她身边。
“人太多了,从停车场那边开始我就被挤着走,我们跟着人流去吧,总能走到大门口。”周围实在是吵闹,她几乎要把嘴巴凑到时来新的耳边,两人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相处,时来新都有些不自然起来,耳根处隐隐发麻。
随着人流来到大门前,身边越发地拥挤,时来新抬起手护着陈弥雅往前走,她的半边身体几乎要贴到他的怀里,她身上的香气萦绕在他鼻端,这次闻到的最是真切。
通过大门进入广场,这里地势开阔人群才得以散开,前面就是为开幕式准备的露天音乐会,广场的一端搭起临时舞台,此时台上的乐队正在演奏,台下已经站满了人。
两人没有挤过去凑热闹,只是站在远处听了一会儿,这里也不是欣赏音乐的环境,他们很快又往展馆入口走。
在入口处他们凭着手里的请柬进了场,展场里面人要少多了,有请柬的人毕竟是少数,今天是专业人士和媒体开放日,明天开始才是公众开放日。
展览的启始位置是一组大型的雕塑,表现的是本届会展的主题——和平。
这组雕塑是由南昊联邦着名的雕塑艺术家荣令齐所创作。他为创作这个作品专程前往了星球另一端的奎里国,这个国家正在经历战乱。他在奎里停留了三个月的时间,走访了许多被战争摧毁了家园的难民,亲历过集中营的生活,而且曾经在极为靠近战场的地方驻足,近距离感受战场的鲜血与硝烟。
回国后荣令齐就创作了这组雕塑,作品的材质是青铜,被安排在展会开篇的位置。
进场后所有人得目光都被这组雕塑所吸引,时来新和陈弥雅不由走近几步去观赏。
雕塑的主体是奎里的一个难民家庭,家庭成员是两位老人、一位妇女、还有一个小女孩。
两位老人蹲靠在倒塌的土墙上,衣衫破烂身体干瘪,两眼无神地看着虚空,似乎已经失去了身上所有的力气,麻木地面对眼前生活的一切。
妇人面容愁苦,手里提着一个空碗,仿佛在为明天的食物而犯愁,脊背过早地佝偻着,由里而外地透出一股疲惫,眼睛含着悲伤,一点浅浅的泪珠挂在眼角。这时候大家发现,这个家庭是不完整的,没有男主人也没有年轻的男子,他们为什么不在?已经不言而喻,这就是女人悲伤的来源,但这个可怜的女人还要硬撑下去,因为家里还有老人和孩子还要照顾。
雕塑的主角是那位小女孩,身上的小衣小裙破旧肮脏,露在外面的手脚瘦得像根树枝,明显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特征,因此显得女孩的头部特别大,瘦小的脸部两只大眼睛最为突出,此刻女孩正伸出双手,递向空中,像在向来者乞讨,眼神里充满了渴望,与其说她在乞要饱腹的食物,倒不如说她在祈求安全和平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普通人最基本的生活需求竟然像天堂一样遥远。
她是如此纯净,渴求是那样强烈和生动,带给人不一样的震撼,和她身后绝望的背景形成反差。
这时候时来新感觉到脚下咯吱一声,他和陈弥雅不禁低头看去,原来他们踩到了弹壳,这是真的弹壳,满地都是!
这颗弹壳就像是一个按钮,突然接通了作者要告诉观众的潜台词:我们要珍惜我们现在的生活,绝对不要战争。
两人感受到了这股艺术作品带来的冲击力,好一会儿没有说话,尤其是陈弥雅,她眼圈都红了。
她看了时来新一眼,低声说到:“南昊和昆北会真的打仗吗?”
时来新一愣,他想不到陈弥雅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们努力让它不要发生。”时来新只能这样回答,尽管这可能不是陈弥雅最想要的答案,其实生活在隆江南北的老百姓都想过这个问题。
时来新还在原来的圈子中时,觉得战争非常遥远,远到几乎不可能发生。但当他亲身跨过滔滔隆江后,才察觉战争比自己原来想象的要近得多,南北两岸的士兵枕戈待旦,百年如一日,南北之间的战争就像一层纸一样,一捅就破。
陈弥雅叹一口气,眼中的忧色始终没有散去,时来新心里一动,难道她知道一些什么?
两人离开雕塑展位,继续往里面走,看着眼前各种艺术品,陈弥雅的心情才算缓过来,看到好的作品就会跟时来新议论一番。
两人看展览是有侧重的,陈弥雅看得比较多的还是油画作品,常常在一幅作品前一站就是好久,时来新则默默陪在她的身边,两人之间话不多,但彼此间相处得还蛮舒服。
展馆很大,两人看了半天也只是看了很少的一部分,到了中午时候,陈弥雅走得累了,两人就到咖啡座那里要了份简餐,打算填饱肚子再继续看。
“有看到什么值得投资的作品吗?”陈弥雅喝着饮料,随意地问时来新。
“非常多。”时来新老实地回答。
“比起我的画呢?”陈弥雅突然问了一个送命题,嘴角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当然还是选你的画。”时来新知道这不能迟疑。
“为什么?”女画家不想轻易放过。
“因为你的潜力还没有发掘出来,而他们呢,有多少实力都已经显现。”
“你老实说我的画便宜就行了,用不着拐弯抹角的。”陈弥雅一挥手反手轻托着腮,一副小女孩的模样,在时来新面前她似乎已经没有多少戒心。
“我告诉你,这次在秦都我可是占了大便宜啦。”时来新略显夸张地一眨眼。
“哼,我大哥告诉我,如果你的谈判对手心情很好,就说明你吃亏了。”陈弥雅佯装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