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沐找到陆晚星的时候她正赤裸着双脚缓缓走在满是冰碴的河道边,谁都不知道她在冰天雪地里到底走了多久,也没人知道是什么支撑她一直走了那么远的路。
她的双脚被冻得通红,甚至裂口渗出了鲜血。
长长的血痕跟随着她的脚印一直延续了好长一段路,她身上也没穿多少衣服,里面是薄款的珊瑚绒睡衣,外面只有一件已经被树枝刮破的羽绒服。
形单影单的她双眼空洞着,嘴里不停重复着:“小榔头…”
沈沐把陆晚星抱上车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也没有挣扎,只是犹如人偶一般的陆晚星在落入沈沐怀抱的那一瞬间,紧绷的神情似乎放松了些。
沈沐用苏苏车上的羊绒毛毯把陆晚星裹成了一个粽子,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她不够暖和,伸手把陆晚星揽进了怀里,一只手不停地抚摸着陆晚星的背部,嘴里喃喃着:“别怕啊,我在。”
只是陆晚星没理她,安静的靠在沈沐宽厚的肩膀,依旧是自顾自地开合着那张干裂的嘴,不停重复着小榔头三个字。沈沐着急也心疼,她的心跟着颤抖着,但除了赶去医院也别无他法。
一行人急匆匆把车行驶向医院,一刻也不敢停留。
沈沐在路上才得知原来陆晚星在暑假的时候瞒着所有人和褚斐然和好了,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苏苏在看到陆晚星的留言的时候震惊又惶恐。
好在苏苏的学校距离雪市并不远,她第一时间就和男朋友开车过来了。
“这小妮子没跟我说实话,不然我早过来亲手抽她了。”苏苏在副驾驶座忿忿不平,这里的她指的是褚斐然。
正开车的男友伸手拍了拍她,顺便提醒着苏苏联系警察告知一声人找到了。
后座的沈沐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抱着陆晚星。她默默无言着转头看向车窗外,暮霭落下,整个雪市慢慢跌入了夜色里,沈沐的心情也随之跌入谷底。
她不知道陆晚星这家伙独自赤脚走了多久,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这一切还只能到了医院才能知道。
笨蛋。
遇到什么事也不能做伤害自己的事吧。
沈沐悬着的一颗心在半空中滴着血,此时此刻的心脏的血管里似被撒入一千只鱼钩,那些细小尖锐的钩子随时随地地勾住每一寸血管壁,钻心的痛到她无法呼吸。
与此同时,她也笃定的确定了自己对陆晚星磐石无转移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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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晚星和褚斐然的和好初期是足够甜蜜且完美无瑕的。
两人都清楚失而复得的喜悦和珍贵,陆晚星答应褚斐然给她一些时间处理好自己和陈玲玥的事,褚斐然也尽量抽出时间更多的照顾到陆晚星的情绪,方方面面都被两人处理得还不错。
然而用脚趾想两人这般如此的关系也并非能够是长久之计,她们好了没几周便各自现出原型,很明显,陆晚星嘴上说可以暂时接受现在的状况,但事实上她一刻也忍不了。
毕竟谁愿意分享自己的爱人呢?
生活里的磕磕碰碰和误会变得多了起来,直到后来,她们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没多久这种家常便饭的争吵便把两人折磨得精疲力竭。
但相互的不舍和陆晚星的不甘心又像一剂强力粘合剂,死死把两人粘在一起,像是被拴在沉船上无法动弹的蚂蚱,鱼死网破,你死我活。
陆晚星变得越来越多疑,即便是褚斐然出去正常的社交和上课都会被她百般叨扰。只要一个电话漏接就会引发爆炸般的争吵,两人通常会吵闹到凌晨,第二天各自神伤。
这期间的褚斐然越来越自我,她开始把更多的心思花费在单词和语法上,有时候甚至两边都被她弃之不顾。
而陆晚星更是出现了糟糕的情况,她无处释放的情绪和压力开始转换成对食物的渴望,她养成了暴饮暴食的习惯,如此一来,陆晚星陷入了暴食和催吐的可怕怪圈。
她可以一次性买上一份大份麻辣烫、一个芋泥千层、无数包薯片甚至加上一袋草莓味的威化饼干,这些在普通人看来要分几次才能吃完点食物可以被她一次性塞进胃里。
然后她撑得难受,只能去卫生间催吐,只因为那令人焦躁的罪恶感。初期她先是得到了片刻的治愈,随后就是满脸爆痘和慢慢臃肿的身材,以及脖颈间时常出现的红疹和沟壑一般的泪痕,久而久之的她越来越控制不止自己,只能从食物上找补褚斐然未能提供给她的情绪价值。
陆晚星,失去了爱自己的能力。
她越来越控制不住的发胖,天天在自我怀疑和折磨中度过。
而她没有把自己的状态告诉任何人,包括褚斐然,朋友们更是。她独自一人承受着、煎熬着、等待着,只期盼褚斐然口中“陈玲玥的独立日”能尽快到来。
这次的导火索是陆晚星和褚斐然约定好的圣诞夜约会,难得褚斐然回来陪伴了陆晚星两天,这两天她甚至都没有接陈玲玥的电话,对此陆晚星感到很满意。
可这是一件无意识的可怕的事,陆晚星对褚斐然的纵容和对自己的伤害慢慢形成了正比。她似乎已经接受了如此病态的感情状况,一刀一刀刺痛着自己千疮百孔的心脏也毫无知觉。
“这个小裙子,配这双鞋好不好看?”凌乱的客厅里,陆晚星开心地对着面前的落地镜转着圈,还好,化妆品能够遮盖住她那满脸的痘痘,今天是难得的约会日,可不能在这一天状态不好,不能拍美美的合照真是会很遗憾。
“嗯,都好。”褚斐然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左手单手操作着笔记本电脑,右手摸着小榔头的脑袋,头也没抬一下。
“你看看呀,你都不看怎么知道哪个好看?”陆晚星嘟嘟嘴。
褚斐然听到陆晚星的埋怨声才缓缓抬起了头,可她第一眼就是发现陆晚星胖了,原本平坦的小腹有了弧度,甚至腰部的赘肉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这可能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对于褚导这个身份来说,她常常要求自己的演员控制身材,这样才能把最好的状态奉献给舞台。
“你最近是不是甜食吃多了宝贝?”褚斐然开着玩笑,起身来到陆晚星身边把手搭在了陆晚星的腰上:“这里的肉肉快掉下来啦。”
褚斐然此刻还不知道,自己一句无心的玩笑话竟会引起如此轩然大波。
四周的空气突然安静,镜中陆晚星的脸渐渐黑了下来。原本勾起的嘴角也慢慢失去了弧度,她冷漠地看着镜子里的褚斐然,又看看自己的腰身。
什么意思?
现在连褚斐然也开始嫌弃自己了?
可是她有什么资格?
霎时间陆晚星抓起褚斐然的手狠狠甩开,怒目圆睁地看着褚斐然愤恨道:“你以为我为什么变成这样?”
“……”褚斐然摊摊手,不可置信地尴尬笑道:“不是,你怎么啦?怎么这么激动…我是说……”
“不会说话就别说!”陆晚星的敏感情绪上了头,顿时也没了心情试衣服,她用力把裙子扔在了地上,干脆也脱掉了上衣:“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用得着褚斐然说吗?
她当然有自知之明了!
现在就是觉得自己又胖又丑!
原本以为能好好谈一场恋爱,结果褚斐然却搞出这种烂事!害得自己也变成了如此这般的丑陋样子!
那些黑暗的负面情绪在陆晚星的胸腔里反复着,慢慢将她吞噬。
可这件事原本就是无解的,两人之间的任何一点小小的争吵,最后都会归咎于褚斐然的错误选择。
她们俩,实际上早已无力回天。
“不是,你会不会太敏感了?”
“是我敏感吗?你也不看看你干的那些破事!都是它们害的!”
“……”褚斐然被陆晚星这句话噎住,又来了。每次都是这样,这几个月她们就没过过几天平静的日子。早知如此……早知如此,褚斐然停止了可怕的想法,用力闭了闭眼睛,强行把情绪压制了下来:“我们今天还出去吗?”
“什么意思?你又要去陪她了是不是?”
“陆晚星你这么说话真的有意思吗?”
“没意思!特别没意思,和你褚斐然在一起就是全世界最没意思的事,分手!”这已经是陆晚星的第无数次说分手了,每次提出分手都能换来褚斐然稍微的挽留和关注,她是如此卑微。
“我们是不是说好了不要动不动就说分手?”褚斐然顿了顿,心里顿时也来了火:“你知不知道分手意味着什么?分手意味着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意味着两个人……”
“知道你还和陈玲玥旧情复燃!知道你还和陈玲玥隐瞒事实!凭什么现在就她一个人蒙在鼓里!全世界在幸福的人只有她!你想要保护她你就去啊!你为什么还要回到我身边!你恶心不恶心褚斐然!”
……褚斐然愣住,随后无奈笑了起来。
半晌后她突然拿起一旁的玻璃杯狠狠砸在地上,小榔头被吓得直往沙发底下钻。
“是!我犯贱!”褚斐然被陆晚星怼得哑口无言,之所以哑口无言也正是因为她做的荒唐事罢了:“一切都是因为我有原罪!你可以把每一次的任性都算在我头上,而我!每次都只能扮演着低声下气的祈求者罢了!”
褚斐然自知理亏,但也脾气上头,此刻的她不想再与陆晚星争辩,起身拿起衣服便夺门而出。
一只高跟鞋狠狠砸了出去,随之而来的便是陆晚星从房间里传来的哭喊:“你滚!滚了就再也别他妈回来!”
……
那晚陆晚星哭了好久好久,她终于在隐忍了那么久之后恸哭了出来。
她趴在沙发旁,盯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越想越觉得自己可悲,越想越恨自己的心软。她胳膊垫着额头,整个人趴在水晶茶几上,肩膀不停地颤抖着,发出嚎啕尖锐的哭声。一点也不带遮掩,仿佛要把肚子里的委屈全部哭出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缓和过来的陆晚星轻轻抬头。
房间里依旧是空无一人,自己的衣服散落了一地,化妆品和护肤品倾倒在桌面上。她们曾经的家如今已经变得混乱不堪,犹如两人之间的感情那般千疮百孔。
恍惚间陆晚星看向虚掩的门口,不祥的预感由心底而生,她想起什么似的急忙起身,慌乱地四处寻找起了小榔头的身影,床底、沙发底、小榔头最喜欢的厨房的垃圾桶旁、小狗屋、甚至是书房,陆晚星都没有看到小榔头的身影。
完了,小榔头一定是跟着褚斐然跑出去了。
它甚至不知道麻麻们是在吵架,它以为今天可以出去玩。还摇着小尾巴满心期待着,它这个小笨蛋什么都不懂,它只知道自己马上就可以跟着麻麻出去找小狗狗伙伴玩耍了。
小榔头是陆晚星的最后一根稻草,它是她一手带大的小狗狗,每年的疫苗、每月一次的驱虫、每周一次的美容洗澡,它的钙片、鱼油、卵磷脂、亮毛膏…都是陆晚星对比了又对比后选出的最优产品。
她对小榔头甚至倾注了全部全部的爱……
陆晚星崩溃了。
匆匆抓起一件外套便跑了出去,边呼喊着小榔头的名字边哭着奔跑着,连鞋子也来不及穿。